古浚说身上有公务,执意要在城门落锁前离开,卢菀留了两遍没留住,就让他在景福楼稍微等了等;
麻喜亲自去看着,将新鲜吃食捡不爱坏的都装上,给每个人?仪仗队的人?都配了一份。
“你们俩呀,真是绝配。”
古浚手里拎着虾扯蛋一口一个:
“老花打?小除了练武也没什么别的喜好,就爱一口吃。要是他将来能活着从?战场上退下来,跟着你过日?子也算善终了。”
他说??番话时神色很淡,却很真诚;仿佛他们??些为公家效命的人?,累死累活也认,舍生忘死也认。
卢菀眼前蓦然闪过庸南那副碎碎叨叨,却常年在几个州府间奔波的身影。
嗯,小花的朋友圈子,属实?不错。
她将古浚手里的吸管杯倒满冰奶茶递过去:“什么公务??么着急,方便?说吗?”
古浚吸了一口,眼中露出惊喜神色,一高兴,嘴上把门的就不那么严实?:
“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他伸出一指,向?上方点了点:
“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咱们大荆皇室的男子的寿数……嗐,我直接说吧,老瓷家的身体都不大行,男人?通常活不过四十。”
??事虽然没人?敢宣之?于口,但皇室子嗣凋敝,更加之?前战事惨烈,几个监军的皇子悍不畏死冲在前面——
而今大荆朝真正活着的姓瓷的皇室男子,恐怕也就是今上一个。
“明年,陛下就到了而立之?年……而且皇后娘娘在今年早些时候,不也诊出有孕了吗?”
见?卢菀还是不明白,古浚无奈道:“陛下和皇后的陵寝得准备出来了,我??趟出门,就是要选址。”
陵寝二字一出,卢菀登时感到脊背一凉。
倒不为别的什么,只是当?初她在自己?那条世界线里下的那个墓,便?被?猜测是某皇族的独立陵墓。
不应该啊……??不是另一条世界线吗?
卢菀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不是有皇陵么,怎么还需要出来找?”
古浚叹一口气:“因为皇陵已经住满了。”
卢菀:“……”
想起来了。
即便?是原主???样消息闭塞的闺阁中人?,也曾听?说过大荆朝几位皇子亲自上阵杀敌殉国的事。
太子最先殉国,而后是二皇子,再是老四,老五,最后连未成年的皇子也派上了战场;
先帝养女秦桥,也即今天?的长公主?殿下临危受命,辅承国运,与大都督庸宴一内一外,??才撑住了大荆的江山。
后来大都督隐退,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花修明在前面撑着,一直撑到现在。
当?时那几年皇子们连着去世,皇室再怎么也料想不到??种情况;
说是皇陵住满了,看似玩笑?,实?则含着一种举国沉哀的无奈来。
“而且咱们??位陛下,登基前毕竟是宗室子……他登位实?属偶然。”
古浚:“是以平日?里最不耐烦那几位国老念叨,他不爱铺张,就说在京外找个地方,最好是前线,将来他尸骨在??儿守着,将军们出去打?仗也安心。”
卢菀沉默片刻。
她心中某处微微一动:“再怎么不愿铺张,毕竟是皇陵,地下暗河总是要修一条的,大工程,含糊不得。”
353突然没命似地放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警告!警告!警告!请勿触及世界边线!请勿触及……】
卢菀:“闭嘴。”
一声不高不低的斥,却不知为何登时肃清了脑海中的声音。
她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紧张地等待古浚的回答。
她在试探:
你要选的??个陵墓,有没有一条水银做的地下河?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会不会就是……
“不知道啊,”古浚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热汗:“我就负责提供可能的选址,??些建造的事情我哪里懂?以后还得找工部的人?来看的。”
卢菀悬着的心被?放下了一半。
“不过我也发愁??事,”古浚将奶茶大口吸完,嘴里嚼着珍珠,含糊不清地说道:“还缺条狗,也不知上哪找去,临时买了又不能一直带着……”
353突然出声,也不知是不是卢菀的错觉,??小系统的声音像是被?谁打?过一样,有点虚弱似的,但说出??句话时,却力求每个字都清晰稳定:
【宿主?,需要狗的话,咱们不是正好有一条吗?】
卢菀要送古浚出城门,那边小思?宁已经派人?来开了道,虽然仍然有人?围观,但古浚至少不至于在人?群中挤着走。
她心思?电转,边走边对古浚说道:“我倒是有一条,不过那可是我和花……”
【叮——】
她忽然站住不动了。
【叮——】
耳鸣,头皮发紧,仿佛有人?在控制她的思?维,可又半点不排斥。
又来了!
就是在卢家正院那一晚,她决定打?杀卢菀时,那种被?人?控制着思?路改变决定的时候!
只是??一次,卢菀竟然突破束缚,对??种控制感觉到了一点。
“353,”她试图和系统对话:“你能听?到吗?”
脑海中无人?回答。
古浚蹙眉看来,手里用宽大的官府袍袖给她扇风:“怎么了??是?那狗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卢菀缓过神来:
“你需要就借你几日?,到时候给我送回宁州城门口,随便?找个臂束红巾的配送员,叫送回一零二号就是。”
古浚确认她没问题了,摸摸胸口,吓了一跳:
“多谢多谢,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送回来。行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去一零二号带狗子走。”
“好,”卢菀感觉到耳鸣已经退去,但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仿佛根本?没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把大黄出借几日?,能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狗子大名叫花大黄,你叫它名字就跟着走了,乖得很。”
古浚噗一下笑?出来,翻身上马,拱手道:
“得得,知道了,回头我??做‘伯伯’的,必定给大黄封个大红封!”
他来得快也去得快,带着仪仗队风一样卷着就离开了——
卢菀一回身,看见?了身后跟出来的酒楼老板们。
排成一排,面色各异。
她登时来了兴致。
刚才他们说脱离世家的条件是什么来着?
“需要我得着‘上面’的承认是吧?”
她双手抱臂,好笑?道:“不知道??个‘上面’,够不够‘上’?”
陆老板那脸色简直难看的要挂不住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几年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不然??脸上怎么被?“打?”得??么疼?!
他才刚放句狠话,怎么朝廷的敕封圣旨就??么寸地赶过来了?!
怕不是在玩我吧!
归附于众世家的酒楼老板们简直是求锤得锤,根本?开不了口!
本?来他们所谓的??个“上面”,最多也不过就是须陆两家家主?,在世家聚会上承认卢家的世家身份罢了——
谁知人?家竟然直接封县主?了?!
大荆朝除了长公主?殿下,一个正经皇室女都没有,也就是说,卢菀??个“神女县主?”虽然只有个名声,却实?打?实?是当?今唯一一位县主?娘娘!
??,??……
卢菀:“嗳嗳,好好说着话,跪下干什么?”
陆老板被?随从?搀扶着站起来,两边唇角僵硬地挂起,露出了平生最尴尬的一个笑?:
“菀主?见?笑?……不不,县主?娘娘见?笑?了,我不是跪,是腿软了……”
须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然而??次,其他酒楼老板却没看着他眼色跟着一起走。
??还是第一次,他们得以自己?做了决定——
而非事事都看须老板和陆老板的脸色。
就好比今日?,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是想私下通关系找机会面见?卢菀的,而不是像今天???样,大张旗鼓气势汹汹地上门。
卢菀看出他们心思?,招手让藏在后面的玉宝走出来跟在自己?身边,亲自过去搀扶了陆老板一把:
“须老板人?虽不在??儿,但有些话说的还是有道理——我不是要同各位撕破脸,生意人?,咱们的目的还是进账。”
陆老板只觉得托着自己?腋下的那只手有千斤重,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您说,您说。”
“条件还是那个条件,”
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一圈:
“要加盟阿菀外卖,各位得先是自由人?。愿意用什么方法和主?家分开都好说,若实?在不能够,我也不强求,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就是了。”
“不过条件是条件,”
她一抬手,让众酒楼老板并仆从?一起移步到街角,在家新开的甜水铺子里坐下:
“我也先跟各位说说,到我??里来,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家甜水铺子现在赚卖奶茶,一天?定量只卖三百杯,每天?分时段发放;??会儿刚过了中午那一遍,正是人?最少的时候。
甜水铺子见?了卢菀,一副十分荣幸的模样,热火朝天?地说着吉祥话将奶茶送上来,给每个人?都配了一杯。
卢菀笑?吟吟道了谢,坚持给了茶钱,就在??小棚子里说道:
“各位加盟阿菀外卖,当?日?就可以成为‘可配送商家’;还能每日?派人?去康宅门口抄写关于自己?家的用户评价,张挂在自家门口。”
卢菀:“??些,都是安老板已经尝试过,并且成功起效了的。”
始终站在后排的侯老板,??次竟然破天?荒地主?动上前来,手指在奶茶杯上叩动,斟酌道:
“眼下景福楼那网红餐厅的光景,想来小神女……嗐,还没恭喜菀主?获封神女县主?呢!”
卢菀摆手,示意他不用讲究??些,快说就是了。
侯老板嘬了下牙花:“想来小神女也是给安胜出过主?意的,那我们,我们??些人?若是加盟了阿菀外卖,您是不是也能给看看?”
“侯老板,”卢菀赞赏道:“聊了??么长时间,竟没看出您才是那个明白人?。”
侯老板嘿然一笑?,只等着她回答。
卢菀在玉宝背后拍了拍:“玉宝,侯老板名下共有酒楼四家,客栈两家,你报一下。”
众人?不知??又是哪一出,愕然地看着??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年沾了出来,有些讪讪的,声音却很清晰,一字一字说道:
“永昌坊三三四号,长青客栈,三月流水二百四十七两,折去地税一百三十两,商税十五两,总计一百零二两……”
侯老板:“等等!我……他怎么知道的?不是,他怎么能记得??么多?”
卢菀微微一笑?。
然而她不发话,玉宝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圆脸圆眼的少年人?垂着眼,结巴都不打?一下,将侯老板名下所有的流水信息报了个遍!
??要是抄录下来,怎么也有小半本?了吧?
而且看侯老板的表情,似乎还是真的。
“各位,真以为配送员成天?在街面上跑,真的就只送餐吗?”
新鲜出炉的小县主?筹谋多日?,就等着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只是刚才被?突然到来的敕封旨意打?了岔。
“??叫做流水听?记,宁州城举凡有些脸面的店铺,看得见?的流水眼下我都有账目了。”
卢菀:“各位,不是我说,您几位的流水可都不太行啊。”
她来到??条世界线以前,是由国家的秘密青年特训班培养出来的——
??些孩子们的直系亲属都自愿签署过弃养协议,之?后便?由国家秘密培训抚养。
??些孩子会被?根据自身天?赋分方向?,而后成为引领行业的佼佼者,成为国家最忠诚的剑。
卢菀被?分到了考古研究??一块,属于大冷门;但她有个十分亲厚,也是独一无二的朋友,名叫阿萱,她被?单独培养到了风险投资的方向?。
??招“流水听?记监察”,还是卢菀从?前有一搭没一搭听?人?家说过的。
打?从?配送员的规模上来之?后,卢菀就始终想着阿萱念叨过的话:
“不论你要做什么买卖,只要获得了足够的流量,足够的关注和足够的用户,那你后面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的。”
眼下??流水听?记不过小小露了一招,便?神威大显。
最早的试点就是景福楼,卢菀让配送员记录了景福楼的人?流数量,用户年纪分层以及职业分层,而后才针对用户层做出了引流计划。
侯老板擦着汗:“菀主?,你看??,别让??位小哥说啦,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谈成不成?”
卢菀拍拍手,将怀里带着的梅花糕放在玉宝手里,聊做奖励。
她本?意是要让玉宝跟着李小豆和丰丰一起学数学,谁料康小娘教他们算数的时候,玉宝算数没学会,倒是将整个账本?都背下来了。
竟然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儿童。
更兼他??孩子长得十分凌厉可爱,还有点少年人?处处显露的俊气,带在身边,实?在是装那啥的利器。
而众位老板们,也属实?是就差跪下了。
??样的账目都握在人?家手里,相?当?于命根子都被?捏住了,他们今天?竟然还敢上门去找人?家不痛快?
??不是去砸场子,而是去送菜吧!
“不用紧张,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卢菀上大棒打?了一顿,立即抛出红枣:
“左不过是有了??份流水单子,如果各位老板想让自家的买卖再有点进境的话,我可以据此给点建议罢了。”
侯老板手掌抚着胸口,牙齿磨着下唇,仿佛在做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
“敢问菀主?,从?前我交到侯家的地税,每个铺面每月固定是一百三十两,若我投了卢家,您要抽多少?我相?信跟着您挣得多,可若是挣得多抽得也多……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好。”
卢菀晃了晃奶茶杯子,圆润可爱的珍珠圆子在里面来回滚动。
“跟着我卢菀做买卖,不用上贡,我只抽成。”
她白皙的手掌举起来,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年,每个月的总收入我要三成;之?后每一年,只要二成。”
侯老板眼睛一亮,欲要再问,旁边陆老板却率先问道:
“小神女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们改姓投奔……只合作分成就行?”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
卢菀拍掌道:
“做买卖,就是要平等交易才长久,老天?爷生了咱们出来,谁也别比谁低一头。将来各位若觉得我卢菀不成,想自己?单干我也绝对不会有二话!”
不用低头做人?,只需顾着生意?
若说前面还是在诱利,??会儿便?是在诱心了。
若能堂堂正正凭本?事论高下,谁愿意成天?在别人?面前俯首称臣?
要不是为了生活,谁还没个尊严,没个骨气了?
??个“站着挣钱”的提议,几乎立刻动摇了在场所有人?的立场。
卢菀在他们脸上扫过一遍,将他们或坚定,或迷茫,或犹豫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也不急着做决定,十日?之?内,我都会在一零二号理事。我们便?以十日?为限,愿意跟我合作的,随时可以来谈。”
她回身给玉宝把奶茶填满,带着小少年走出铺面,明亮的光线笼罩着她;
一时间,??些久在晦暗场中摸铜子的生意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开始相?信——
或许流民将卢菀奉为神女,是有些道理的。
她不知何为,仿佛当?真带有一种神力,让人?只要见?到她,就从?内而外地萌生出一种力量;
一种希望变得更好的力量。
“我可以向?各位保证,顺我者发家致富。”
神女带着小少年离开,临去之?前,留下一句话:
“上不上我??艘船,各位自己?衡量吧。卢某,虚席恭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古浚:“老花,我把你卖了,以后好好伺候小县主,听到没?”
庸南(拨算盘):“卖了多少?”
古浚(得意):“卖了个橡胶树的生意。”
小花将军:“你我多年兄弟,你竟然为了……”
庸南(扒开小花):“傻不傻?我把老花送给小县主,人家答应我把宁州商会都给收拾了呢!”
“亏了亏了!”古太守开始提鞋:“我再去卖一遍!”
花修明:“……”
——
实验室里师哥们都毕业辽……竟然又到毕业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