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的?所有听众登时跟着说书?先生?的?目光起身向上?看,就连一楼雅台里的?客人也忍不住走出来,跟着一起仰望二层的?光景——
但见景福茶馆的?掌柜费劲地拖着一个捂着喉咙不住挣扎的?人到得卢菀近前,撒开手一扔,那人便无?力地扑到在卢菀脚下。
“那不是陆家的?疯狗么?怎么跑这来了!”
“天啊我终于见到小神?女了!她好美!”
“听说陆家的?大管家凶得狠,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会是找小神?女麻烦的?吧!”
“你懂什么?小神?女救济流民,我京城的?亲戚说连皇城都惊动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要给神?女嘉奖令了!”
“啊?要真是这样?,陆家在宁州耀武扬威惯了,还不嫉妒完了?说不定就是来挑事的?!”
“这也太贱了吧!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听众议论纷纷,就在这个空档,谁也没注意掌柜从二楼跑下来,在说书?先生?耳边耳语了几句。
说书?先生?一愣,而后脸上?现出赞叹的?神?色来,招呼着身后的?乐班起乐,激昂紧凑的?乐声霎时便填满了整个空间,鼓点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心里。
“诸位!”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听众们登时静下来,却没人回身,都仰头看着小神?女如何动作。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讲道:“那王二癞被神?女制服,竟还不肯说出受谁人指使——神?女便明白了,定是他身后之人来头甚大,如果真的?说出来,贼人怕不能留有命在!”
“可笑?这些大人物?,竟对初出茅庐的?小神?女忌惮至此,甚至不肯给她一条活路,还派人来羞辱为难她一个女子!”
楼上?,卢菀对楼下笑?了一下,却从袖口摸出一条手巾帕,放在眼边轻轻擦拭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但是楼下又看不清,当真以为她哭得伤心。
“定是陆家那嚣张货!瞧瞧!神?女刚坐上?家主的?位置,他们立刻就来找茬!”
“就这种肚量,还敢号称大世家?”
说书?先生?见卢菀放下帕子,极富情感地解说立刻跟上?:“小神?女扶持老百姓的?小生?意,又收容接济流民,饶是她如此良善待人,这些大人物?又是怎样?对待她的?呢?”
“可见一味的?善良妥协,只会让世俗对她施加越来越多的?限制;还不如放手一搏!”
群情激奋,已经被这一番话激起了昂扬斗志,恨不能小神?女立刻就将?那些烂货的?臭嘴通通撕碎!恨不能跟着她一起,去将?这些莫须有的?限制一一打破!
放手一搏四个字掷地有声地落下,卢菀缓慢地抬起头,说书?先生?紧盯着她动作,见她要说话,立刻挥手让乐班停下。
听众们也不由?自主地屏息静气?,生?怕错过卢菀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给大伙听听?”
陆生?金扶着栏杆坐起来,他被陆勉青刚才那一下弄得眼前全是青绿色的?光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是陆二爷的?心腹,我不怕你!你,还有你们整个卢家,给我二爷提鞋也不配!”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陆生?金被骤然响起的?叫骂声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现在卢菀在民间声望高?,要收拾她也得是暗地里,现在自己不仅把?事情捅到了明面上?,甚至还点名道姓地把?二爷交待出来了!
回去还不得掉层皮?!
这趟出来,本意是给勉青少爷一个难看,他被自己这个管家带回去,在整个陆家都是没脸,自然越发不能同二爷比……
可现在半路杀出一个卢家菀主,不但没能臊一把?勉青少爷,甚至还把?二爷也供出去了!
而今之计,只有赶紧离开及时止损才是!
他想放句狠话就赶紧带着人走,但楼下都看着,也开不了口;又想退而求其次翻个白眼算了,然而眼皮上?传来的?隐痛却还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生?金:“……走!”
他一翻身要坐起来,冷不防卢菀在他肩膀上?一踏,绣鞋落开半只。
“想跑啊,”卢菀挑眉道:“若我还是那个弃女,说不得今天打你一顿也就放走了——但现在也是做家主的?人了嘛,你也体谅体谅。”
陆生?金一个成年男人被她踩着,只觉得这小姑娘明明看起来身量柔韧纤细,踩着自己肩膀这只脚却仿佛有千斤重——
像一座山,因为自己不自量力的?挑衅,而重重压在了身上?。
陆生?金此刻终于明白,或许真的?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卢菀坐上?今天的?位置,或许真的?并不靠运气?,也不靠男人;
而是靠她自己。
“是我……是奴,狗眼看人低了。”
陆生?金知?道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更不敢给二爷招祸,竟然用了在主家前的?自称:“敢问?菀主想要奴如何“””
卢菀微微抬起脚,淡淡道:
“提鞋。”
楼下的?听众们沸腾起来,大声欢呼,都在喊“提鞋提鞋”或者“菀主威武”,陆生?金平日里在宁州各处猖狂惯了,而且陆家收小商户的?税款又最狠,是以众人都对他抱着一股怨气?。
然而十三世家同气?连枝,像是这样?的?大管家,比小门小户的?老爷都有权势,因此平时即便受了欺侮也不敢反抗。
陆生?金定定看着卢菀,脸上?表情仿佛极力忍住不哭似的?,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说:“菀主,今日之事,奴记住了!”
他跪着退后半步,握着卢菀绣鞋,给她轻轻一提。
鞋子提上?的?一瞬间,人群骤然爆发出欢呼!
卢菀身为卢家之主,确实有让他一个管家提鞋的?权力;然而她从某种意义上?讲,又是市井出身——
小神?女此举,实在让他们太有代入感,只觉得连带着自己都跟着扬眉吐气?!
说书?先生?一抬手,乐班十分晓事地起了喜乐,整个景福茶馆都振奋起来!
陆生?金在小厮的?搀扶下起身,卢菀淡淡道:
“你言语羞辱我在前,我还击在后;给我记住了,你们家里的?事要如何,端看你们勉青少爷自己决定,我管不着——但是该我得的?体面,谁也剥夺不了。”
陆生?金肩膀一耸,双臂展开,而后有力收回,两掌在胸前交握,拇指竖直向上?——
行?了一个十三世家的?奴仆,面见家主的?标准礼。
“菀主这番话不是说给奴的?,奴知?道。”
陆生?金的?目光在沉着脸的?陆勉青脸上?一转,用他刚刚恢复的?,有点尖锐的?声音说:
“等?回去了,咱们陆家人关起门来,我再?仔仔细细向二爷转达。”
他转身出门,弯着脊背,将?衣领高?高?竖起挡住脸,让众小厮挡在自己身前,在一层听众的?指指点点中要快速离场,然而就在他马上?要夺门而出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
正是闻讯而来的?景福楼大老板崔胜!
往日里,因为崔胜投靠的?崔三爷已经去世,陆家又在十三世会中排名第二,陆生?金没少给崔老板脸色看——
而眼前的?这位,似乎已经不是陆生?金印象里那个总是弯着腰的?生?意人了。
他伸直了脊背,虽然脸上?还带着那种圆滑世故的?笑?容,气?质却与从前大不相同:“怎么,陆爷来我景福楼喝茶,喝得头发都散了?”
人群哄然大笑?。
崔老板一抬手,掌柜立刻赶过来:“陆爷是贵客,怎么没好好招待?”
他手下两位大掌柜,一个管着茶馆,一个管着酒楼,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精;茶馆掌柜一听就明白,立刻接茬,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不是咱不招待,实在是陆爷他没点单啊!”
崔老板:“不能吧,陆爷这么大的?款,还能赖咱们这两个子的?听书?钱?”
陆生?金平日最喜欢摆排场,被这么一臊,直接将?整个荷包都掏出来扔在地上?,掌柜的?捡起来,见里面足足有二十两银,立刻大声道:“行?嘞,谢陆爷的?赏!”
陆生?金咬牙道:“崔老板,您已经和崔家没关系了是吧?来日方长,咱们总有再?见之日!”
“不错!崔三爷已去,我确实脱离了崔家!”
崔老板眉梢一抬,两手一拱,对着楼上?的?卢菀说道:“正好趁着今日,便告知?诸位,从此以后,景福楼就依顺小神?女,成为阿菀外卖的?联盟产业!”
卢菀闻言,立刻起身,在楼上?回以同样?庄重的?一礼。
人群大声叫好,都说着景福茶馆环境舒服,说书?也比别家有趣,以后要常来照顾生?意,陆生?金嘴里念叨着骂了一声,灰溜溜快速出门。
二楼雅间的?纱帘再?次合上?,陆勉青从角落里站出来,神?色复杂道:“我知?你今日此举,是为了回护我。”
若他当真被个管家半押半请地带回家,那他争家主之位的?这口气?便率先散了;但他现在,还没有和自己那个二叔正面硬拼的?实力,不方便自己出手。
卢菀出面担了这件事,便是二叔叔要发作,也没法直接发作到他头上?。
陆勉青神?色复杂:“卢菀,我该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救命之恩已经无?法报偿,如今又添新情——
他知?道现在十三世会里都是怎么评价卢菀的?,这些日子以来也在想办法给卢菀递消息让她小心,今日好不容易见了,却还要卢菀出面替他担官司。
如果自己是陆家家主,那就好了。
卢菀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花修明大将?军今年多大?”
陆勉青一怔,却还是认真回答道:“大将?军二十有二。”
“是了,”卢菀说:“如今他是咱们丰宁两地的?大英雄,但你要明白,他也曾经十四岁过。”
陆勉青咬紧了牙,眼圈泛起一个红边。
“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我清楚。等?你成了陆家的?老大再?罩我就是了。”
卢菀在他身后拍了一下:“别哭丧着脸!我做了个新奇玩意儿,回头送你一个,让你也开心开心。”
陆勉青哼了一声:“当我是小孩吗?”
可是却没拒绝,甚至还对庸思宁点了个头——算是谢他刚才拉自己那一把?。
小思宁哼了一声,只不看他,对卢菀说道:
“我也得回衙门了——对,父亲让我转告你,卢家虽然没明面上?投靠谁,但你那几房亲戚,有些人暗中已经和上?面勾搭上?了……太具体的?消息父亲也没有,只能提醒你小心。”
“此外,”他仔细地措了一下辞,带着点小小的?不赞同说:“父亲说,你想打破世家格局的?心他知?道,但是凡事不能太急,一来你并不完全了解世家见的?利益勾连,人情脉络;二来你最近势头太猛,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小心为上?。”
说来说去一句话:你最近太莽了,收敛点吧。
卢菀点点头送他二人从茶馆后门出去,边走变问?:“是你父亲说的?,还是花将?军说的??”
小思宁神?色一僵,而后大声道:“当然是父亲!好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出去!”
他和陆勉青互看一眼,嫌弃地转过头,却不再?像刚才那样?一见面就要打起来的?样?子——两人从后门出去,各奔东西。
“菀主,”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小太守所言不错,你当真做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思宁回到太守府:“义父?您这是要上哪去?”
花修明(穿软甲):“陆家那几个老货欺负到她头上了,我能不去?!”
“啊,”小思宁振奋:“您一定是担心她受委屈,其实不……”
“不,”花修明:“我怕她把姓陆的打死,不好办。”
小思宁:“……”
……
花妹(抹泪):“菀哥天天在外头莽,还不是靠我这个贤惠人守在后面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