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试探(二)

——“且不说我对那女人根本没兴趣,就说你凭何资格来要求孤?”

话音甫落,就听外头小厮高喊,“欸,小姐,你怎么刚来就走啊?汪先生是在这辆马车么?”

手.弩颤了下,顾方池重咳,心中竟莫名突生不安之态,他方才是被汪忱猜中了所有心思,有些轻口薄舌了。

幰帘预被掀开之际——

“凭我可以在五年之内助殿下夺得帝位。”

汪忱咽下血水,稍掀眼皮,言辞凿凿,声色低缓:“殿下心有大勇,却缺个谋士,吾愿做殿下的智囊。殿下日后定会有万里河山,王侯将相,拥后宫三千,佳丽无数.....”

他毫无惧色往前一寸,离箭只有几厘,目色清明,“但草民只有她,特向殿下恩准,唯此一求,放过静影。”

言讫,宝蓝幰帘大开,顾方池收了手.弩,眼神在来人身上扫了几圈,未瞧见杨静影,怕是她刚来就只听到了这一句,愈发气恼了。

他敛眸,未应汪忱的话,任由小厮背其进府,那串腰间的青蓝络子在风中轻摇,留存几丝水墨香飘进车内,和她身上的味道无差。

顾方池轻哂。

马车滚往繁芜深宫,雨已停,借着晴光,他捻起衣襟前的一丝乌发端凝,和她的主子一样,软得无骨,那孱柔的香肩仿若稍一用力就能在掌间揉得细碎。

青丝勾绕着他冷硬的手指,顾方池生平头一回对女人有了疑问,香温玉软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单单她如此?

但旋即,这丝旎色就被弹出窗外,一同被丢弃在枯败暮色里的,还有他骤起又转瞬扑灭的春心。

瑶光阁,净室。

轻绡幔帐低垂,烛光静暖,朦胧映着白梨花刺绣屏风的纤纤漫影。

水雾郁蒸,如坠仙境,杨静影双手轻撑浴桶,松髻低绾,嘴里却鼓着气,什么叫那女人?

她方才过去恰听到先生似在为她求情,让顾方池放她在人间漫浪,她再一细听,就听到对那女人没兴趣,气得她想当场冲进去再扇两耳光。

是,他的确对她没兴趣,但她有名有姓,就不能好言相说么?

这个词从他嘴里随意脱口而出,语气轻蔑,太过刺耳,如同在说阿猫阿狗,均可待价而沽,毫无尊严可言。

也就愈发证实了她心中所想,他从迫她帮忙开始,就是在利用她。

恨极、气极。

可又恼极,杨静影在恼自己。

虽然她骂他,但她可耻地发现,当他的大掌覆在她的肩上时,她竟丝毫未有羞耻感,与之相反,当她卸了全身防备,软酥酥地嵌在他怀里时,竟涌生了十足的安心。

让她恍惚觉得是在抱着时安,就像是哪怕是穷途末路,也能给人势如破竹的踏实之感。

杨静影转过身,浴桶旁的铜镜被水汽氤氲,她伸手擦了擦,凉意从指尖传到心房,令她浑身一颤,垂眸瞧见右肩上的指痕。

水珠垂挂,凝脂白皙间透着几道红,仿若白雪上绽放的几抔梅花,很是醒目,那是来自顾方池的。

她还能回忆起,他指上的薄茧,带着温热,似胡渣轻轻蹭着她的肩,抓心挠肝的酥.痒,她也不知是何地哆嗦了下。

感知太过清晰,让杨静影有了后知后觉的羞耻感。

她忙将自己整个身子连至脑袋,都浸没在浴桶之内,好让这羞惭在水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水面冒着咕噜咕噜的水泡,像投了串小鞭炮,连同女子萌芽的、且不自知的欲念噼里啪啦地炸开。

杨静影在水下暗思,顾方池如此行为,或许只是想让那统领瞧见,他的手臂无恙,可是于她而言,却好似有什么冲破了礼教禁忌,燃了她心中的原野。

她懵懵懂懂,可身体却是诚实的,她愈发自愧,莫非她抱任何男子都会有这样的躁动?都会有不自控地想要贴得更近?

长这么大,她竟头回觉得自己陌生,甚至浮荡。

俄顷,水面哗啦涌动,漫溢了整个湢室。

杨静影起身穿衣,墨发尚垂着水滴,但她已是顾不上了,干脆果敢地往汪忱的客房走去,她得去证实,自己的这具身体是不是对任何男子都感兴趣。

枝叶扶疏,葱蔚洇润,走过几扇拱门,却听客房内语笑喧阗。

杨静影顿足,被晚间风吹了一路,头脑清醒了不少,怎么着也应当衣冠齐楚来见先生。

又要折返,却不想杨氏正开窗给屋内透风,抬眼就瞧见了她:“看你急的,头发都没沥干就来见汪先生了,担心坏了罢?”

杨静影骑虎难下,只好进屋,除了母亲在,父亲和大哥也坐在一侧。

“孟医来过了?”她捉裙坐下,“如何说?先生的伤势可是有大碍?”

“不要紧,用上了悬济堂的金创药,修养几日就能下地了。”汪忱从袖中拿出一干净的雪白帕子递前,“擦擦,别被风吹头疼了。”

“先生太惯静影了,这么重的伤势哪能几句话就盖过?”

杨氏接过,替杨静影拭着发梢,语气嗔怨,“要不是孟医来得及时,先生这腿怕是要保不住了。再说说你,想一出是一出,说上山就上山,让黄杏回来传个话就彻夜不归了?”

杨父见小女杏眸泛着湿润水汽,心口一疼,忙拦下杨氏责斥,“少说点,先生还在呢。”

“要不是知道是汪先生一同陪她上的无染寺,若换旁的男子跟她呆了一宿,我今日非敲断她的腿不可。”

杨静影讪讪,缩了缩脖,有些心虚,忙将话锋一转,“既然先生伤得如此之重,那怎么我在檐下时就听到笑语连连?”

“你要当小姑了。”

大哥杨言景在一旁喜不自禁,说起自家夫人就止不住话,“这两天你大嫂老犯恶心,食不下咽,本就想去悬济堂把把脉,一直没腾出工夫,恰遇今日一事,就顺势让孟医看了。在你进门前,下人来的通传,有孕两月了。”

剑眉上扬,那一脸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瞧着就让人眉笑眼开。

杨静影也跟着喜溢眉梢,“那看来母亲父亲也要升格成祖父祖母,我先恭喜二位了。”

她把头稍转,双手一摊,“道了贺词,母亲该赏红包了罢?”

“就你会贫。”杨氏将帕子往她手中一掷,“去给我儿媳赏个大红包,你这小姑还是阿弥陀佛罢。”

众人皆乐,哄笑一堂。

闲话了两句纷纷都起身往杨言景的院中去了,客房唯剩静影和汪忱两人,热闹被抽走,小室顷刻阒静。

墨发半湿,杨静影默默地理着云鬓,心中还在想着求证一事。

汪忱倚靠在榻上,将她瞧看。

晴光细洒,她似刚出浴的芙蓉美人,鬓云欲度香腮雪,水润浮盈,侧脸微垂,娇靥透粉,身段玲珑曼妙,凹凸有致,怎一个柔情媚态了得?

他将被衾往上提了提,盖在腰侧,白润面庞泛着不寻常的嫣红,轻咳了几声,语气温柔,“阿影怎么不一起去看看嫂嫂?”

“因为我有事找先生。”

她可真是半分心事也藏不住,将帕放在杌凳上,宝髻松松挽就,瞳眸似攒着水珠,楚楚动人,亦步亦趋走到榻前。

汪忱的喉结微滚,气息低抑,把衾被掖紧,唯恐她看出端疑,勉强吐字,“何事?”

杨静影深提了口气,下了极大的决心坐在榻边,“先生,你能不能把被掀掀——”

汪忱闻言,眉梢一跳。

只见她黛眉稍颦,隐约含了几分大义凛然,“——让我抱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os:你别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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