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敬疆大踏步跨进?苏家门?时,兆康和小蕊正头上?戴着草帽,嘴里含着糖块,手上?拿着木锨,一左一右地给院坝里晒着的玉米翻身,一边干活儿,还?一边鼓着腮帮子,非常应景地开心哼唱着一首当?地的小民谣:
“玉米糊糊咸菜梗,人民公社救命粮,顿顿吃它两大碗,嘴里喷香肚儿圆!”
堂屋里,心安理得使唤两童工的苏兆灵,一面嘴角含笑?地听着外面的嘻嘻哈哈声,一面趴在?祭桌上?,呃,主要堂屋里就这一张桌子,在?一个旧本子上?,刷刷刷地写?着一份东西。
忽地,就听到了外面双胞胎亲热甜腻的惊呼声:“傅大哥!”
苏兆灵讶异地挑了挑眉,忍不住再次扫视了自己?手上?写?的这份东西一眼,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自己?正想着给自己?这份东西的来源找个名头呢,傅同志就出现了,果然及时雨。
而外头,傅敬疆已经隔着草帽,摸了摸兆康的小脑袋,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昨晚有?没有?被吓到?”
其实,刚才在?村口,傅敬疆就遇到了苏莽子。
小更今天又去青溪山上?帮他阿爷放牛了,顺道砍柴割猪草,早上?就跟苏莽子说好了,让他中午的时候,先去背一部分回来,然后,苏莽子在?回来路上?,就和傅敬疆头碰头的撞上?了。
这段时间,傅敬疆在?坡南队来来往往,加上?苏兆安那天晚上?的一番漏底,傅敬疆和苏兆灵“自由谈恋爱”的事,整个坡南队早已家喻户晓。
苏莽子自然也是认得傅敬疆的,傅敬疆还?未问话呢,噼里啪啦就是一阵竹筒倒豆子,把?昨晚的事情跟他倒了个一清二?楚,末了一脸感慨地给苏兆灵点赞:“领袖的话力量果然大,小灵子最近搏命学习语录,胆子都变大了!”
“今早,我还?看了她的控诉书呢,写?得那个好哟!说是,一想到领袖说的那句话——‘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她就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相信在?战无不胜的×××思想的光辉照耀下,他们?一定能‘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守护无产阶级胜利果实!”
傅敬疆:……
一番对话下来,傅敬疆虽然早已知晓了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到双胞胎后,还?是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关切地询问出口。
而他话音刚落,苏兆灵就出现在?了堂屋口,满脸的诧异:“你?怎么就知道了?”
这消息,传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虽然说他们?是近邻,但?毕竟不是一个大队不是?
眼前的姑娘,一如既往的鲜活明媚,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因为惊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黑黑,眼睫毛长长,一闪一闪的就像花枝上?的蝴蝶一般,漂亮得紧,傅敬疆心里原本还?吊着的几分担忧,瞬间就被风儿刮跑了,彻底放下心来。
但?,还?是忍不住再次关切地问道:“你?们?昨晚,没有?被吓到吧?”
苏兆灵噗呲一声,得意洋洋地笑?了,声音叮叮咚咚的山泉水一般,清脆悦耳:“你?消息倒是灵通,那你?一定也知道了,我们?抓了两个坏分子,嘻嘻……”
傅敬疆:得,果然如苏莽子所言,有?了领袖的思想理论作为武器,这姑娘无所畏惧!
*
傅敬疆也把?自己?从高新会?处得到消息的事情,跟苏兆灵交了底,末了跟她分析道:“最近公社虽然在?开展‘小流域治理’,狠抓反贪污风,反盗窃风,反淫风……”
他刚说到这里,就被嘴巴比脑子跑得快的苏兆灵惊呼出声:“反淫风?”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是吧是吧?
苏兆灵脑子转得风快,奈何,那本向来喜欢凑热闹怒刷存在?感的小册子,这回又没用的哑火失灵了,她脑子里滴溜溜的围绕这个词汇转了好几秒,还?是一片空空……
苏兆灵:tui!
至于一时嘴快,说秃噜了的傅敬疆,面对苏兆灵那双充满了好奇欲和求知欲的眼睛,莫名的有?些燥热,只好又重重地咳了一声,心里颇有?几分无奈的同时,再次庆幸还?好两个孩子又一人分到一块糖后,便又喜滋滋地出去翻玉米了,要不然……
傅敬疆喉结动了两下,按捺下心里的那份燥热,转移了话题,道:“我估计他们?两个,应该也就是劳动改造几天,所以,兆安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还?是要小心门?户,而且我刚刚听莽子说了,那个猴皮筋儿他妈,是个搭话就呛茬的,很不好相与!”
苏兆灵在?内心里呵呵一笑?,都说“木匠的斧刀,妇人家的嘴”,周桂枝何止不好相与,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同在?一个队里,各种磕磕拌拌的气哼哼总少不了,但?也没人敢越过那条边界明火执仗就是了。
“软绳套猛虎”的操作手法,她得心应手着呢!
不过,心里虽然底气十足,明面上?,她还?是对傅敬疆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我知道了!”又道,“对了,你?昨晚留下来的手电筒,派了大用场呢!”
听她这般说,傅敬疆心里头更舒坦了,脸上?笑?意更浓:“这就好!”
姑娘眉眼弯弯,软乎乎的,甜兮兮的,傅敬疆心里那股柳丝般的柔情,又汩汩汩地冒了起来,听到昨晚的消息后,来的这一路上?,那个原本就兴起的、不够光明正大、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儿,不是喜欢做“贼老二?”吗?那就顺道尝尝“棒老二?”的滋味儿好了!
傅敬疆心里打好了主意,眼睛一转,视线落在?了苏兆灵写?的那章纸上?,不由拿了起来,随即赞许地挑了挑眉:“《冷水田的改良》?这是,你?自己?写?的?”
本身自己?的魂就来路不明,苏兆灵又哪里敢贪这种功劳,忙解释道:“这是我以前看的一本农书里面写?的,就是那本书,后来被处理了,说起这个,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傅敬疆认真地看着她:“你?说。”
傅敬疆隐隐有?种感觉,苏兆灵要说的应该和这份东西有?关,果然,下一秒,就听她道:“今天早上?,我被安排去桠口的田里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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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南队的田地较为分散,桠口的这处田,离队里较远,数量也不多,零零散散的,但?蚂蚁再小也是肉,队里也是一样的认真打理,而苏兆灵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处田。
远远望过去,就算她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庄稼把?式,也看出来了,这处不但?是远田,还?是瘦田,孬田,村口的田里稻子已经早早地就抽穗扬花,进?入灌浆成熟期,而这处却还?处于孕穗期,生生落后了一步……
然后,她便听到了花婶子的一句长叹:“都说田地是刮金板,年年刮,年年有?,但?看看我们?队的这些田地,不是红黄壤,就是冷水田、低洼田,像九队那样的肥田、好田没有?几处,年年佝偻着背,腰酸腿疼的累个驴死,这破田里也刨不出几块金元宝来!”
林双枝听罢,也气哼哼地道:“就是咯!偏偏九队那些混账东西,还?笑?话我们?,说我们?:‘坡南队里穷窝窝,山陡地少田更小;石头缝里种苞谷,冷水田里插秧稻;劳动一天五分五,年年红旗擦肩过’!我呸,一群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嘴歪心黑,吃得肚儿再圆也是烂得流脓……
而也就同一时间,苏兆灵脑海里的那本小册子,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冷水田,是位于山谷或丘陵的谷地,和冷土、烂泥田,同属冷浸田。因地势低洼、泉眼冒水或是用冷泉灌溉而形成,因土壤常年浸泡水中,导致土壤稀烂,土粒分散,水温、土温都较低,有?机肥料不易分解,产生毒质,从而造成稻秧返青慢,发棵差,产量低……”(资料所得)
彼时的苏兆灵,看着脑子里那高亮的一段文字,眼睛也不由地一亮!
还?是那句老话,这年头,粮食是根本,领袖都说,“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有?了这两个东西就什么都好办了”,也因此,各个队都下了死力气跟庄稼摽上?了劲,哪个队打下的粮食多,交上?去的公粮多,就腰板挺得直,走路有?底气,翅膀根子硬,反之,就是拿黑猪旗,让人下眼皮看的下场。
而来了这段时间,苏兆灵也看出来了,虽然广播里经常宣传“科学种田,战胜天公夺高产”,但?在?实践中,能真正从科学用肥、优选良种、深种密植、土壤改良、合理轮作等方面,真真正正“科学种田”的基本没有?。
都是上?面喊种啥种啥,种植方式也是“陈古十八年”的老传统,肥料就是那几种,混在?一起洒完完事,什么科学配比是不存在?的,农药也就是一个敌敌畏,一个杀虫敌,同样混水喷洒而已,其他配比方式是没有?的,产量也就可想而知。
只是,苏兆灵也知道,自己?其实也就是靠着脑子里的这奔作弊神器,空有?理论知识,半吊子都谈不上?,冒冒然提出来,不说没人会?相信,人家一问她说不出出处来,到时候也被胡乱扣个什么阴谋破坏生产的帽子,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能再次借用傅敬疆的名义。
苏兆灵大概向傅敬疆讲了一下自己?队里那处冷水田的情况,跟着半真半假地道:“这些,都是那本农书里面写?的,但?后来那本书被我处理了,这些,都是我凭记忆大概记下来的。”
苏兆灵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改良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想着,交给队长他们?参谋参谋也好,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那本书我拿不出来,所以,就想像我上?次跟你?说的,借你?的名头做5406一样,你?看可不可以……”
傅敬疆还?在?看她写?的那份东西,并读出了声来。
“冷水田虽然是一种低产水稻土,但?只要合理利用,增产潜力很大,改良利用措施:一,暗沟导泉,这是由南方群众根据多次实验得到的科学经验;二?,围泉,堵泉;三,开沟排水;四,另修晒水塘,水温升高后再灌溉;五,水旱轮作;六,合理施肥,以麟肥作耙面肥、秧头肥或作追肥;七,种植豆植绿肥;八,及早犁冬晒田;九,掺砂沉底……”(资料所得)
傅敬疆看着这洋洋洒洒有?条有?理的九大措施,眼睛同样越看越亮,双眼灼灼地看着苏兆灵:“所以,昨天去新华书店,你?是不是就想找类似的农书?”
末了,又对苏兆灵笑?笑?,夸道:“你?记忆力果然蛮好,我听兆安说过,你?上?中学时成绩特别好,要不是推荐的名额有?限,本来可以读高中的……”
苏兆灵:……原来,原主还?是个学霸妹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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