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体温的?人体似乎要离开,谢笙洛勉力抬手,胡乱抓住布料,对方顺从地矮身?轻声道:“您醒了。”
是太医。
谢笙洛想回应他一声,却做不到。太医扶着他靠在软枕上,谢笙洛发呆一样坐了好?久,身?体像老旧的?机器终于堪堪开启一样。
见他苏醒,太医端来?一碗粥,轻轻吹凉了,递到嘴边:“吃些东西吧。”
没有胃口。
国师睁着惺忪的?眼看过来?,轻轻摇头,眼尾垂着,柔弱温柔,披散着墨发有种脆弱感。太医没有勉强:“那?待会再用膳。”
谢笙洛看到屋里天光大亮,眉头蹙起:“我睡了多久。”
“第二天要中午了。”太医算了算,“大致七个时辰。”
七个时辰,十四小时,正常人睡这?么久都会很难受,更何况他这?孱弱的?身?体,难怪他觉得身?体要散架了一样。
“怎么没出发?”以往这?时候他已经昏睡在马车里了,基本?见不到太阳,只有晚上躺床上才?能晒晒月亮。
“国师大人的?身?体需要休息。”
谢笙洛情不自禁捏了下自己的?胳膊。长久没晒太阳,皮肤几近惨白,手软软地捏了捏手臂,想用力都做不到。浑身?透着睡过头的?无力疲乏,他还需要休息吗?
“我们决定停留此地调养您的?身?体,况且离目的?地不远了,不必着急。苏砚已经去与县官的?人接洽,等一切妥当了国师慢慢去也不迟。”
谢笙洛对这?个破身?体也是无奈:“还好?有苏砚。”
听见国师夸奖苏砚,太医拧眉:“我也可以为国师分忧,只是您的?身?体更加重要罢了。”
“对了,那?个刺客怎么样了。”谢笙洛想起还有这?茬。
太医淡淡道:“他死了。”
“只去看了一回,明明下巴卸下来?了,还是死了。”太医若有所思道,“我检查了一下,牙后没有破开留下的?毒囊,不像自杀,反倒像被其他人毒死了。”
顿了顿,太医又道:“也有可能是一起吞咽下去了,但晚丞以为队伍中有叛徒的?可能更大。”
谢笙洛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刺客与这?次水灾有关,可能牵扯贪污。”
“国师大人这?么觉得吗。”太医道。
谢笙洛想了想:“我有感应。”
他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并且并不打算怀疑自己的?感觉。
“今晚观星,也好?印证。”
太医面容却带上担忧:“非去不可吗?”
谢笙洛疑惑地看他。
太医低声道:“在下不甚懂,但也知道窥探天机之人是会被老天爷收去什么的?。国师大人窥探越多,怕是对身?体有弊。”
谢笙洛似有所悟点点头。这?是可能的?。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下,打算去试验一下这?个猜测,坚持要观星,太医忧心忡忡,举起在一旁温热的?粥:“那?请先用膳,积攒些力气吧。”
国师大人感觉有些好?笑?,弯弯眉眼,这?回没有拒绝,在瓷勺递过来?的?时候,粉唇含住寡淡的?粥。
谢笙洛的?观星计划没能顺利视线。
下午,苏砚回来?了,他来?到国师休息的?房间,神色平静,进来?当即开始禀告去县府的?情况。
“县官大人很热情,期待国师大人前去,还说要举行?盛大的?接风宴为您洗尘。但是,一路上能看到灾民面黄肌瘦,聚集在大街小巷,奄奄一息。”
“县官似乎并未尽职尽责,灾地情况糟糕。”
“这?样的?情况还浪费人力物力办什么接风宴。”谢笙洛蹙眉,坐在床上思考一下,“即刻启程。”
“国师大人。”太医唤了一声。
谢笙洛摆手:“我身?体无事。”
苏砚要将准备出发的?消息通知下去,要监督货物清点搬运好?了,人齐全,马喂饱......苏砚站在车队旁出神。
“苏砚,最近都没机会和?您说话了。”有下人在忙碌的?间隙笑?着过来?问好?,“大家都想你。”
苏砚对他笑?了笑?:“的?确好?久没说话了,车马劳顿,大家辛苦了。”
“没有国师大人辛苦。”下人熟稔地和?苏砚聊起天来?,“大家都说国师下车的?时候脸白得跟死人一样,大家都很担心大人出什么差错。”
苏砚脸色难看:“国师岂是你们能妄议的?。”
那?下人吓了一跳。
苏砚反应过来?,放缓语气:“快去干活吧。”
下人赶紧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近的?苏砚不和?他们交流了,那?个说话好?听讨喜的?少年现在成天围着国师团团转,一涉及国师的?问题还会瞬间变脸。这?个熟悉的?少年好?像突然陌生了起来?。
车队迅速整顿好?了,县府离这?里不远,但现在出发,也要近晚上才?能到。
太医熬了药,谢笙洛坐车的?时候喝着药,口舌传来?的?苦味让他身?心具苦。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太医好?笑?地双手奉上蜜饯。
“国师大人的?身?体太差了,这?药大概药吃几天了。”
这?话让国师大人虚弱地靠在了车壁上。
好?在马车不久就走上官道,路平稳起来?了,谢笙洛好?受多了。
天色转暗,车队到了县城范围,谢笙洛掀起车窗帘子看向外面。远处阳光只余一丝在空中,大片农田已经看不清了,只能感觉出作物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近处远处没有丝毫百姓活动的?迹象,这?片区域几乎没有灯火亮起。
一片死水一般的?沉默。
谢笙洛放下帘子:“加快速度。”
车轮滚动的?声音愈发急,打破了这?一带的?寂静。
一路走来?都是一片黑暗,这?显得县府亮起的?灯光格外显眼,光往天空照,高高的?围墙将里面的?光明和?外面的?黑暗分隔开。
车队停在大门?前。
“国师驾到,速来?迎接!”
府邸里瞬间响起嘈杂声,没等太久,大门?打开,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迈步出来?,慌乱地扫视一圈,找到苏砚,高呼:“大人,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下官还没有准备好?啊!”
苏砚跳下马车:“国师大人有令,接风宴不必办,灾事要紧,县官大人有心了。”
县官咬牙跺脚:“哎呀,这?怎么行?,朝廷来?的?人远道而来?,下官怎么能怠慢。”
“国师大人心系百姓,不会怪罪您的?。”苏砚和?和?气气道,“不如我们先进去?”
县官赶紧让人将车队引进去,一群提灯照路的?下人围上来?道“请这?边走”,大批护卫和?奴婢被带去安置,小部分跟在国师身?边,随国师一起。
太医自然是跟国师去的?,苏砚也要动身?跟上,被皇子抓着肩膀:“本?殿也去。”
谢笙洛听到了,回身?看他:“殿下想来?自然可以。”
一行?人到接待客人的?大厅,国师大人坐上首位,县官自然不敢有丝毫怨言。他含胸弯腰,还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看起来?恭敬又紧张。
“不必紧张。”谢笙洛道,“现在灾情如何,灾民安置好?了吗?”
“下官尽心尽力,妥善安置了好?多灾民。”县官的?目光有些闪烁,“但是灾民太多了,下官未能全部妥善处理?。”
“洪水情况呢?”
“洪水?洪水嘛......我们设有照看河流情况河堤使!下官将他叫来?。”
国师大人不置可否看他一眼,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县官流着冷汗让候着的?下人去叫人。
河堤使来?了,跪着进来?的?,抖着身?子,不知道叫自己来?干嘛。
“长期观测河流,为何没有及时上报,通知百姓。”
“洪水蔓延到什么地方了,淹没了多少地方和?农田,造成多少损失?”
“有无跟进救灾事宜,情况怎样?”
国师显然还是不太有精神的?,病恹恹地随便问了些问题,河堤使哭丧着脸,含含糊糊不知道要说什么,看得县官着急:“国师大人问你话呢,你快说啊!”
太医一脸担忧看着国师,担忧他的?身?体,坐在一旁的?秦季无哈哈嘲笑?:
“一问三不知,你们这?些家伙根本?没在做事吧?朝廷有拨救济银粮下来?吗?你们什么都不做,那?这?些东西和?钱岂不是直接落入你们口袋了。”
县官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下了,直呼“下官不敢”。
太医在国师耳边小声建议先休息,谢笙洛想着柔软平静的?床,心中也迫不及待:“河堤使失职,罢免。”
河堤使脸色惨白,县官两?头看看,为难道:“这?,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国师大人淡淡的?目光看过来?,声音平静:“县官——”
语气和?将河堤使免职时的?语气一样。
“啊!国师大人说免职,你们听到了吗?还不快将这?人拉下去!”县官像受惊的?肥兔子一样崩起来?,对着外面的?下人怒吼起来?。
河堤使被拖出去,对方惊骇地看向县官,痛哭流涕:“大舅你要帮我啊,我们可是一家人!”
县官脸色变了,气得踹他一脚:“快拖下去!”
等人被拉下去,转头看向上位,国师大人似笑?非笑?看着他:“原来?如此,任人唯亲,纵容其失职。”
“你这?县官的?乌纱帽,摇摇欲坠啊。”
噗通一声,对方又直直跪下了,痛哭流涕说河堤使家里多么哭,自己也是一时心软,求国师大人原谅。谢笙洛听得厌烦,挥挥手:“你好?好?配合,之后这?里的?事交给?本?国师来?管。”
县官唯唯诺诺道是。
被领去安置的?房间,路上太医问:“不将那?县官收拾一下吗?”
谢笙洛打了个哈欠:“处理?完灾情再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