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钗扭头,乐宛笑?吟吟的看着她。
秋日的阳光从树木的缝隙中打?下来,乐宛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衣和藏青色裤子,头发扎高马尾,脸上什么都没涂。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觉得?心里舒服。
这点舒服叫文金钗很?不舒服。
她今天穿了新买的小?皮鞋和裙子,脸上还涂了一层自己带来的化妆品,自认为打?扮的很?好看了,但?跟乐宛一比还是落了下乘。又想起昨天在火车上遇到她就?没好事?,连续两?次伶牙俐齿的反驳自己,文金钗自认为很?好的脾气也?有点忍不住。
“你算老几?你能说了算?”
文金钗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生气时候竖起了眉毛,眼睛里全是讥讽。
边上站着的范春晖看她这样就?皱了眉,他不喜欢女人?咄咄逼人?的样子。文金钗最?吸引他的就?是身上那点柔弱和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风情。想当初也?是自己也?是在路上偶然碰见了她,正巧下着雨,对方缩着肩膀柔柔弱弱的样子激发了他的保护欲。后来知道她是悄悄跑回祖籍来的,就?更怜惜她,不顾家里人?反对给她弄了工作。
文金钗岁数已经不小?了,要比范春晖大好几岁的年纪,平素沉静温柔时候还好,一生气就?掩不住的年龄感,跟对面?亭亭站着的乐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乐宛看他俩就?跟看猴一样:“你不用管,反正你进不去的。”
文金钗这时候才想起来旁边的范春晖,赶紧换上一副嘴脸:“这位同志,凭什么我就?进不去?你这样说话?未免太伤人?。我虽然年龄大一些,也?是正经学校毕业的,又有一个想要为做记者?的梦想。我凭什么就?不能呢?听你的话?应该是跟梧市报社有关系,但?我不会放弃的!”
说着她满眼坚定的看了一眼范春晖,转头又义正严词的说道:“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偶像就?是乐宛同志,没错,就?是那个勇于自涉险境,救出被困知青的乐宛同志。我也?立志成为跟她一样的人?,深入一线,做一名光荣的记者?!”
乐宛:……
文金钗看着范春晖露出满意的神情才擦了一把汗,她是刺玫的弟子,到底是不如刺玫经验丰富。上头叫她来执行任务,又苦于省城的线人?没了,所以她到这里就?是单打?独斗。她也?是调查了一段时间才把目标锁定在范春晖身上的,范春晖这人?,脑子是不咋好使?,但?在外?头是一定不能落了他的面?子。
“所以,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打?消我的热情的!我一定会进入梧市报社,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看看!”
乐宛:……
“……行叭,那你加油。”
走后门也?能叫完成梦想,瑞思拜。好在现在报社已经是吴元的天下了,倒是不担心他把人?收进报社去。
但?这时候范春晖显然是不满意了,他的女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是面?色不改。再想想这个姑娘针对文金钗针对的很?没有道理,范春晖心里又是窃喜又是苦恼。
唉,我怎么这么受欢迎。
他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乐宛,心里也?是惋惜,这人?倒是比文金钗年轻漂亮的多。
陈栋看这小?瘪三露骨的目光就?手痒痒,旁边的马四赶紧拽着他跟上乐宛。他们是有正事?的,何必跟这俩脑子不好的消磨时间。
乐宛客客气气的问门卫:“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厂里有没有一个年轻的主任,姓范的。”
还不等门卫回答,范春晖就?强忍着喜悦插话?:“是我。”
不怪乐宛没往那处想,主要范春晖的穿戴打?扮根本就?不像一个有正经工作的,这年月虽然家里好过点的工人?也?有时髦的,但?一般人?们还是把抹油头穿皮衣的当成街溜子。
乐宛又折了回去,盯着范春晖上上下下的看,就?这个瘪三揍了自己的人?。
范春晖挺起胸膛,只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征服了对方。
乐宛露齿一笑?:“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文金钗气的眼睛冒火,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着别人?的面?就?勾男人?!
被漂亮姑娘相邀,范春晖喜不自胜,但?到底顾及边上的文金钗。
“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真是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乐宛:“……不是的,我找范主任是聊工作。”
聊工作啊,自己能跟她一个丫头片子聊什么工作,还不是不死心,想跟自己说点什么。一会儿自己还是拒绝的委婉点,别把人?家弄哭了。
文金钗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跟上,范春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被别人?当面?抢走那是羞辱她!她默默从兜里拿出来一把袖珍的小?刀刃,眼睛悄悄眯起来,这个死丫头,一会儿到了背人?地方自己就?给她好看。
乐宛冲后面?目瞪口呆的马四和格外?沉默的陈栋瞥了瞥嘴角,俩人?也?跟了上来。
到了一个僻静的胡同口,乐宛退开半步,从兜里掏东西。
“范主任,我给您看个宝贝……”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乐宛就?兜头把一个麻袋套在对方头上,陈栋也?默契的上前来挥舞拳脚。
乐宛看着陈栋赏心悦目的动作,还不忘提醒他:“打?断一根肋骨哈。”
陈栋听了这话?就?下意识的卸掉了几分力,转念一想又加大了点。
再多一根……应该也?不坏事?吧。
范春晖被打?的嗷嗷叫,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回事?,尽挑着疼的地方打?。
“咔嚓——”范春晖杀猪一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边上的文金钗已经看呆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也?不敢往上拦,这人?是个练家子,她那点靠暗器的拳脚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
她在一边嘴里喊着“杀人?啦”“救命啊”“你们这是要坐牢的”“知道他爸是谁吗”,就?是不敢往前。
陈栋又听见一声?“咔嚓”,这才满意收了手。
乐宛有点埋怨他:“说好了一根的。”
陈栋有点不自然:“没收住。”
马四早就?宕机了,这会儿连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乐宛带上俩人?就?准备撤,文金钗上来拉住他们,嘴里大声?呼喊着。挣扎间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掉在了地上,陈栋目光一凛,装作被文金钗拉倒在地,把那个东西收入怀中。
然后大力扯开文金钗,青筋凸起的大手,一边拉着乐宛的手,一边拽着马四的衣领子,迅速消失在街头。
文金钗还在后面?伸直了双臂,维持着被陈栋甩开的姿势。
身后的范春晖已经没了声?,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被气晕了。
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马四才惊魂未定的转过神来。
“怎么办!乐主任!咱们打?了人?!刚才那女的说的你听见了吗?她说那男的家里有人?!怎么办怎么办!”
乐宛看傻子一样看他:“他知道咱们是谁吗?”
“好像……不知道。”
“咱们打?他之前报过名字了吗?”
“……”
“打?就?打?了,他又不知道是谁,你激动个啥?”
乐宛一点不觉得?套麻袋有什么不对,从别的地方报复回来那也?是另外?一重事?了,他既然打?断了魏大山的肋骨,那自然也?是断一根肋骨来还嘛。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陈栋断了他两?根肋骨,算了,就?当是利息好了。
说起来陈栋,乐宛觉得?有些不对劲。
目光往下移……
乐宛赶紧甩开,刚才跑的急,没注意到跟陈栋一直牵着手。
“咳咳,咱们回去吧,后头还有事?要处理呢。”
*****
这一边文金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范春晖送进医院,这条路上太僻静了,路过的行人?都没几个。文金钗还是跑到一条大路边上才拦到一个拉板车的,掏了几块钱对方才答应跑一趟帮她把人?送进医院。
文金钗也?不知道范春晖家里的情况,医院又等着交费,她只能又跑了一趟去红星印刷厂,说范春晖遇到劫道的了,叫他们帮忙通知他家人?。
可不就?是劫道吗?完全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自己倒是在梧市来省城的火车上见过他们。但?文金钗多了个心眼,她不准备把自己见过那三个人?的事?说出来,范春晖倒是会信一信她的话?,他家里人?可不一定,他那个妈本来就?对自己印象不好,说不得?就?要迁怒说自己跟那仨人?是一伙的。
再者?,范春晖被揍就?被揍吧,听那女的意思是范春晖惹了什么事?,自己又何苦掺和到里头?
范春晖的妈到的很?快,没过一会儿就?赶到医院,抱着还昏迷的儿子嗷嗷哭。
“是谁?!谁敢劫我儿子的道!”
“我要叫他们赔命!”
看到跑了一路头发散乱的文金钗,范妈冲上来就?扯着她的衣领子。
“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你害了我儿子!”
“我就?说你是个狐狸精!你害的我儿子好惨啊!”
文金钗艰难的把她的手掰开:“阿姨你听我说!不是我!是三个人?劫道!就?在滨江路那儿!你不信就?去问印刷厂的门卫,他看见了那三个人?!”
范妈瘫坐在地上嚎哭,她这辈子就?把这个儿子当成命根子,不是这个儿子她也?进不了范家的门,不然不能给儿子起春晖这种名字。
现在儿子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断了两?根肋骨,这无疑是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文金钗舒了口气,幸亏自己没说什么这三个人?是从哪儿来的,光看范妈这做派就?知道。这个女人?这会儿全是她儿子,完全没那个脑子去抓住时机逮人?。
或许也?是逮不到吧,反正范春晖得?罪的人?又何止一两?个。
医生过来查看了之后就?摇头。把范妈吓的够呛。
“送过来的太晚,好在两?根肋骨都没有插进脏器,但?是耽搁了时间就?不太好恢复。少说也?得?三个月了。”
文金钗心里发急,三个月!自己还指望他给自己安排工作呢!这三个月耽搁下来就?到过年了,难道自己还要再耽搁上那么长的时间吗?
范妈看她刚才医生来都没半点担心的样子,现在却一脸的急躁,心里也?看不上她。纵然自己是小?三上位,但?是放在儿子身上,谁能看上这种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只想要好处的女人??
“你就?在这儿帮忙吧,在春晖恢复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
文金钗还能怎么办?没有范春晖给自己弄工作,自己带来的钱也?花不了太久。现在再去换一个人?,不说成不成,叫范春晖知道了还能落到好?
“好的阿姨。”
计划只能往后推了。
*****
这头乐宛也?不担心对方能找来,省城多大呢,还能为他们三个人?挨个地方查不成?这人?说家里有人?,但?就?算是省城的一把手也?做不到搜城吧,当这是什么时候呢,干部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群众盯着的。私下里做点什么还好,闹到面?上是不想好过了。
马四还是吓的不轻,百般劝说乐宛先回梧市。
人?都已经打?了,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呢?魏大山也?够好命的,领导还特地来省城给他报仇。
乐宛:“走什么走?既然来了,那就?把咱们的业务也?铺出去嘛。”
要不然光来一趟,掏了车马费医药费就?回去,这趟也?没赚啊。
马四躺平了:“那您说怎么办?”
“咱们要把设计业务往这里铺本来就?很?麻烦,也?不合适。你想啊,人?家本来这里有印刷厂,规模大还都有铸字车间,印的多还便宜,比咱们划算了不少。咱们往这里送,路费什么的一加,根本就?挣不了几个钱。这里单子还少,大多数都是被大印刷厂垄断着。咱们费那个劲干嘛。”
“那您都这样说了,咱们还铺什么业务啊!”
“设计单据咱们不弄了,标志还是可以搂一搂的。这活又不用咱们印东西,而且比起设计单据那仨瓜俩枣,设计标志可挣得?多。”
“再说了,咱还没有铸字车间呢,这回来,我得?把这个事?解决了。”
马四:“铸字车间?您还是别想了,省城的印刷厂谁能给您帮忙。咱们要是有了自己的铸字车间,就?不会来买字模了,人?家教会了你,自己不少了营收?”
乐宛:“还是试试吧,咱们明天再跑一趟剩下的两?个印刷厂,顺利的话?过两?天就?能回去了。”
晚上几个人?都睡下了,陈栋才把白天拿到手的东西掏出来。
只见一柄短短的小?刀,两?边都开了刃,比正常刀具短了不少,捏在指缝里显得?很?是隐秘。
这倒不像是自己之前接触过的东西。
陈栋摸索着,突然一顿。
只见刀面?一侧,靠近边缘的地方,绽放着一株小?小?的刺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