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罗曼夫人的真实性别?心生怀疑,之后要做些什?么?
玛丽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男士身?份的伪装捂得更?牢些。
吸取经?验教训,她?不能犯罗曼的小失误。学?无?止境,这个时代男士该掌握的技能一样也不能缺。
再然后呢?
要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罗曼隐藏的秘密吗?
不如顺其自然。
玛丽斟酌一番,决定不冒进。
原因很简单。假设真相如同她?的猜想,罗曼是男扮女装,再结合此人有一颗无?与伦比的聪明脑袋,不难推断他?前来美国目的不单纯。
罗曼,百分之九十九只是假名。
其真名与长?相都被隐藏起来,或多?或少做着与情报相关的工作。
有句话说?得好,搞情报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这种人的额头上就差明晃晃刻着一个词——麻烦。
玛丽不怕麻烦,在没有利益与立场冲突时也愿意祝福罗曼一帆风顺,但她?头脑清醒没有被好奇心迷晕了眼。
自己来到美国的初衷,是要落实马克·明顿的身?份。
不仅是在波士顿买一套房子编造一段过去,更?是要留一招后手,完善了原身?的归处。
既然要做的事不少,现?在先揭开赫尔墨斯社团的罪行。至于罗曼的小秘密,那就把它交给时间。
翌日,太?阳升起。
一切仿佛如常,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打算今夜再去赫尔墨斯交流会。”
玛丽在早餐后说?起了她?对制假集团的追查计划。
“鲍尔奇是哈佛的毕业生,他?在波士顿经?营了一家纸张生产公司。这都是对外公开的消息。既然他?对发明制作者表现?出兴趣,我不如就顺势接近他?。”
如果赫尔墨斯社团涉嫌假..币制作,这个团伙肯定不会轻易吸纳陌生人。
玛丽很清楚她?没有让人昏了头的魔幻式魅力,哪怕鲍尔奇有拉她?入伙的企图,少则也要考验几个月。
“几个月太?久了,没必要如此浪费时间。接近鲍尔奇,我可?以从他?的饮食习惯、衣服污渍等等细节处,推测出他?的行踪轨迹。”
造假需要场地。
找到制造场地,就是找到了一半实证。
像是账目之类的核心文件,想要偷出来,也要先进入鲍尔奇的住所。
迈克罗夫特认同这个计划,“我会盯着古币卖家西蒙。双管齐下,效率更?快,说?不定会殊途同归。”
有关具体紧盯的操作步骤,是不是找其他?帮手,而罗曼夫人为什?么在波士顿能找到其他?帮手?
当下,迈克罗夫特没有说?,玛丽也没有追问。
两人对视一眼,不说?与不问,仿佛在无?言中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注意安全。”
迈克罗夫特最终只多?言一句,“别?忘了,有帮派分子打砸了贝拉家。”
即便是乌合之众,却也人多?势众。
一个人双拳难敌四脚,可?别?不小心就被围殴了。
“我会小心的,您也是。”
玛丽也没多?话,分头行动还有一个好处。
鲍尔奇正如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性,并不认为女人能派大用处。
如此一来,有明顿先生牵制他?的注意力,罗曼夫人的追查则能更?加顺利。
或跟踪,或监视,或暗地追查。
四天过去了,波士顿的生活如同淙淙溪水,平静而没有几分波澜。这座城似乎根本没有如同诡秘莫测的大海,也就不存在因为金钱利益而滋生罪恶与死亡。
事实呢?
玛丽通过接近鲍尔奇,锁定了位于波士顿偏西的王冠小镇。
该地区集聚了不少工厂,例如皮革厂、成衣厂、伐木厂等等。
皮革的气?味,成衣燃料的颜色,木头加工时残留的原木木屑,这些在鲍尔奇的衣物、鞋底、马车轮子等处留下痕迹。
鲍尔奇明面上经?营的造纸厂在波士顿东部。
一东一西,两个截然相反的位置都成了鲍尔奇的久留之处,势必存在某种关联。
前往一探究竟之前,不妨抽空办妥另一件事。
玛丽深谙演戏的精髓,在与鲍尔奇接触时势必会聊到近期安排。
七分真三分假的谈话,她?说?出了波士顿购房计划,四处溜达看看房子。
这一行程轨迹不怕其他?人调查。是力求逼真也好,是有实际需求也好,最后确实敲定了一套房产。
不是香草路上沃勒的那一套,而是后湾区的一套维多?利亚风格住宅。
“您总算做了一个正常的决定。”
斯普林律师从旁协助办理?各类购房手续,后湾区环境优异,除了有点贵没有其他?缺点。
玛丽:什?么叫做正常?
难道她?以往做的决定,都有违常理?吗?或是在他?人看来都是吃饱了撑的?
斯普林律师当然没有多?提,他?的委托人自找麻烦进入赫尔墨斯交流会。反正没有购买沃勒·雷吉的房子是明智的选择,否则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麻烦缠身?。
“后续手续,还请抓紧一些。”
玛丽也不反驳斯普林,就让这位律师先生暂时松一口气?。“对了,刚刚你提到杰基尔医生前来美国了?”
杰基尔医生,是此前在伦敦奥利弗一案中,鉴定出花生过敏与蚕豆病的那位医生。
他?的医术高超令人赞美,更?令人敬佩的是他?的品格。
比如身?体力行打击犯罪,愿意承接各种解剖工作;比如毫不畏惧罪犯,数次带头揭露各种潜藏的罪行。
“是的,杰基尔医生大概今夜抵达波士顿。”
斯普林律师不明所以,“明顿先生,您是要一起来共进晚餐吗?您不是说?之后有其他?安排?”
玛丽笑着摇头,“我只是顺便问问,之后如果有时间就聚聚。之前在伦敦,都没能当面感谢杰基尔医生为破案的辛苦付出。”
这里是说?奥利弗一案,杰基尔是解剖法医,玛丽是调查员之一。
两人却没能见一面。
解剖结果由华生转达,而破案后,杰基尔医生有工作离开伦敦,玛丽又刚好来了美国。
斯普林律师不明详情,但总觉得明顿先生不像是顺便一问。
玛丽却没有多?停留,也不会告诉律师先生,询问起杰基尔,是因为波士顿很快就会有一起大案子要他?牵头揭发。
像是揭发制假案件这种事,身?份不明的罗曼夫人不合适,而玛丽自己也想过一些清净日子,不如就把功劳都交出去。
在此之前,是要找实证。
租借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又换上了服装厂工人的旧衣服。前往波士顿西部,查探王冠小镇究竟有没有隐藏鲍尔奇的制假基地。
靠近王冠小镇,远望可?见一排排烟囱。
各种工坊遍布镇中,周边有河流,也有小树林。
如果此处有制假基地,无?疑是大隐隐于市。
傍晚时分,工厂收工。
工人们?纷纷回家,普通工人在一天辛苦忙碌后,脸上难免有三分疲倦。
如果不是普通工人呢?
两位马车夫左顾右盼,警觉地怕人发现?某个秘密,没有朝着回家的大路走,而是向着小镇树林深处驶去。
玛丽在王冠小镇转了几圈,暂且没有发现?异状,却发现?了一辆从树林里驶出的马车。
两个马车夫穿着普通车夫服装,却难掩他?们?身?上的某种气?味——是帮派分子的气?味。如果靠近,可?以发现?其衣服上残留着泥腥味。
马车驶出树林,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它没有再进入王冠小镇,而是上了大路,直奔向波士顿主城区的方向而去。
有古怪!
玛丽看着马车远去,来到了它刚刚驶离的小树林边缘。根据当地人说?,小树林面积不大,其中没有野兽也没有猎户居住。
既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帮派分子匆匆驾车出入?
根据地上的车轱辘痕迹,可?以判断近期有且仅有一辆马车进入树林。
马车行驶到某个位置不再方便继续入林,有两个人就下车步行。两人留在泥地上的足迹很深,像是抬着某个重物。
眼看天色变暗。
玛丽根本没有调头的打算,而是从背包里取出煤油灯,点灯后继续入林一窥究竟。
正所谓贼不走空,哦不,是来都来了应该坚持到底发掘真相,总得弄清楚帮派分子进入树林的目的。
顺着足迹,一米一米深入树林。
目力所及处,多?是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在冬季寒风中瑟瑟发抖地伫立着。
北风吹。
风穿过残枝枯木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是树木垂死挣扎的哀嚎。
‘咔哧,咔哧——’
古怪风声中,夹带着另一种更?为诡异的声音。
异动的声音并不响亮。
玛丽却脚步忽而一顿,这种声音是有人在挖土。
再结合帮派分子、荒林、重物等等因素,可?以顺利成章推导出一种可?能,也许此处埋了一具尸体。
现?在,是有人在掘尸吗?
冬夜,风寒。
荒凉小树林,一个新鲜的长?方形土坑边。
迈克罗夫特拿着折叠铲,尽可?能快速地挖着土。
他?不想回忆道为什?么要做这种挖土的事,令人郁闷的体力活并不适合他?。但美国是个神奇的地方,足以给人各种考验。
现?实就是他?不得不挖。
经?历四天追踪,他?发现?了一场与古币商人西蒙有关的火灾。
正在追查起火的源头,就追上了帮派分子形色古怪地进入树林,那伙人埋下了一口棺材。
‘咚!’
铁锹终于撞上棺材盖。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猛然抬头。
树林里没有听到其他?脚步声,却忽然有一团光亮隐隐绰绰迅速靠近。
来者是活人吗?
如果是鬼魂反而不可?怕,唯独不希望是帮派分子去而复返。
玛丽提着煤油灯靠近挖土声的声源处。
走近,只见土堆,却不见挖土者。扫了一眼地面的足迹,其中存在某一熟悉尺码的女鞋鞋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转身?看向昏暗树林。
“晚上好,夫人。是我。”
玛丽没有直接叫名字,或是遵守着某种坟地潜规则,不随便叫人的姓名。
一棵大树后。
迈克罗夫特谨慎查看,确定了煤油灯照下的来者是谁,这才显出身?形。“晚上好,先生。看来我们?真的殊途同归了。”
谁说?不是呢?
都查到王冠小镇,足以证明此处有问题,而现?在更?是发现?了一具棺材。
两人刚刚松一口气?。
此时,却听土坑里传出异响。
‘刺啦——’,‘呜呜——’。
是指甲抓挠棺材板,以及被堵住嘴但还拼命发声的动静。
“人没死。”
“人没死?”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立即去撬棺材盖。
一分钟后,掀开棺材板,只见里面躺着一位被麻布堵嘴又捆绑成条状的年轻男人。
男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看了两人一眼,力竭地昏了过去。
“脉搏虚弱,但外伤不致命。”
玛丽迅速为不知名的男士松绑后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那伙人是想要搞活埋没有成功。这人的运气?真不错,死神没能抓到他?。”
迈克罗夫特搭了一把手,合力将昏迷的男人从棺材里抬了出来。
当下,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他?的错觉,也许是他?的直觉,总觉得刚刚明顿先生的话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活埋被救,棺材里的这位先生确实是幸运儿,那么一句随口感叹又有哪里奇怪呢?
迈克罗夫特的疑惑一闪而逝。
他?找不到答案,正如此时从明顿先生脸上发现?不了任何?不妥,这种瞬间的古怪感觉被埋入了心底深处。
“回城,现?在急需找一位靠谱的医生。”
迈克罗夫特迅速盘哪个医院没有帮派分子的踪影,眼下不能让鲍尔奇与西蒙发现?异常。
“请勿着急,医生,我有了一个好人选。”
玛丽即刻想到了杰基尔医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就赶上了治病救人的好时候。
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玛丽从背包里取出一支画笔与一小瓶血红墨水,“比起直接离开,不如重新合上棺盖,顺带在棺材里留下点什?么。万一那伙人回来复查尸体,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简单点说?,是把捆绑被害者的绳子与堵嘴的抹布都留下,一丝不苟地恢复原本的埋棺现?场。
当然,必须在棺材里留下几行血字,制造出被害死者突变成吸血鬼之类的怪物瞬移出棺的假象。
假如埋尸者回来重启棺盖,一打开就会发现?尸体不翼而飞了。
不是被偷盗了,而是尸体留下了重重诅咒,不知化成了哪类怪物将要向凶手复仇。十九世纪,很多?人都信这种诡异怪谈。
“这个提议怎么样?更?利于为我们?争取破案时间,而不会打草惊蛇。”
玛丽一手举着沾着血红墨水的笔刷,一边微笑着询问,“夫人,您觉得我们?在棺材里留什?么字比较好呢?”
煤油灯的光,昏暗而不真切。
此时,却能清晰看到血红笔刷的墨水受到地心引力影响正在下坠。滴答滴答,一滴滴似鲜血滴在棺材板上。
迈克罗夫特一手扶着昏迷的被害者,一边看向正对他?微笑的人。
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认识的明顿先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也不再克制地缓缓笑了。“这个提议太?好了,是要留一些令人刻骨铭心的咒语才好。”
风一吹。
滴答,又一滴鲜红墨迹滴在了棺材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