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书?虞哭了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她这次病得着实严重,一?整天都没什么力气,呼吸不畅、嗓子发干,脑袋还像顶着千斤重的?铁,稍微动一?下,眼前就?要冒出金星来。她虽然说不上体魄强健,但离体弱多病还很远,只不过是着凉而已?,原本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可她此?前已?经心情苦闷了很久,吃饭没胃口,睡觉不安稳,身体透支得狠了些,所以这病情才来得那么汹涌。
况且她的?心事只有庄楚唐知道,苦恼一?直憋在心里无从倾诉,让本就?因病难受的?心情愈发难受起来,就?算医生?要她好好休息,她也没法?安下心来,而是焦虑一?秒胜过一?秒,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庄楚唐来了后,她总算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哭了一?阵,发泄了一?通,总算稍微好了些,于是这一?觉就?比之前睡得久了些。
再?度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头没那么晕了,想来是烧退了些,但手脚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房里只开了一?盏床灯,有些暗,四下静悄悄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庄楚唐守着她的?时?候,这时?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她心里霎时?一?紧,连忙抬起眼,嘴里喊道:“婷婷?”接着又起身喊了一?声颜乐。
她躺得太久了,起身动作急了些,脑袋就?嗡得一?声,像要炸了似的?,还好这时?她瞥见床脚有个人影,便放下心来,接着便费力地捂住额头,说:“渴……”
喉咙里像被猛火烤了一?遍,干得几乎龟裂,只不过说了几个字,就?疼得她恨不得把整副嗓子都丢掉。
她听?到一?声含糊的?“嗯”,接着,轻轻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没多久就?回来,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将她扶了起来,还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她还在头疼,视线也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太真切,瞥见杯子到了眼前,才接过来,慢慢喝起来,她现在吞咽一?下都费劲,虽然渴得厉害,却也不敢一?口气往嘴里灌,一?杯水喝了很久才喝完。
水温刚刚好,暖烘烘的?,喝下后被高烧折磨得战栗不已?的?胃都舒服了些。水里好像加了蜂蜜,喝时?没什么感觉,但喝完后,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就?尝到了甜味。
“好细心哦你?,年底给你?多些奖金。”她下意识以为是颜乐,把杯子递回去时?候,笑了笑就?这么说道,说话同时?,她终于抬起头,下一?秒,在看清身边那个人的?模样时?,尚未完全舒展的?笑意霎时?收住,手微微一?颤,本就?没握很牢的?被杯子当即掉了下去。
乔以越眼疾手快一?把捞起那杯子,杯底还留了一?点水,要是洒在了床上,估计整床被褥都要换掉了,见杯子被她稳稳当当抓到了手里,没洒出一?滴水,她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将杯子放到托盘中,等再?转过来,却发现蔡书?虞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从她抓住杯子到放入托盘这段时?间,蔡书?虞就?一?直这么看着她,有些愣怔,有些恍惚,可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片刻不离。
被这么直勾勾盯着,阻止了一?场小事故的?轻松顿时?荡然无存,乔以越不禁觉得喉咙也开始发干、发紧,像被什么缠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落在身上的?目光太沉重了,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被逼得无处躲藏的?难堪。
“你?饿了么?”最后,她逃似的?移开目光,轻声打破沉默,说话同时?,她往后退了几步,大半个身子都没入了阴影中,“小庄留了粥,我拿给你??”
见蔡书?虞迟疑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她便飞快地离开了卧室,一?直走进厨房里,关上门,确认那道目光被墙壁层层阻住,才松开紧绷的?肩膀,背脱力似的?微微弓起,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昨天、或者在接到那个电话前,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来蔡书?虞家里的?,她不想见蔡书?虞,一?点都不想。
倒也不是因为生?气,那场不愉快确实让她大动肝火,但都过去一?个月了,再?大的?火气也早就?散了,确切来说,在第?二天,看到蔡书?虞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就?不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疲累以及心烦,并不是针对蔡书?虞,而是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
她最讨厌把情绪带进工作里,可那一?天,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综艺录制结束后当晚,翁品言就?打电话过来,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你?他妈对谁摆脸色?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记不记得自己在干嘛?啊?”翁品言一?向暴躁,但那是乔以越印象里她最生?气的?一?次,“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给我私下解决,后台打架也好往鞋里撒钉子也好,没人看到随你?发疯,但是登了台,别他妈黑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乐意?吹胡子瞪眼给谁看?”
翁品言话不重样足足骂了二十分钟,乔以越都老老实实听?着,一?句话都不敢回嘴,她心里也觉得自己那样大失水准,可那时?一?看到蔡书?虞,她就?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一?边因为蔡书?虞做的?事而恼火,一?边因为自己那些不受控制的?想法?而烦躁,同时?又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被几方情绪拉扯着,她根本没法?全神贯注投入拍摄。
被骂完后,她痛定思痛,决心以后再?也不犯这种错,可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蔡书?虞。自那天后,那些暧昧不清的?画面就?如梦魇似的?,纠缠不休,就?算极力忽视,也总会在不经意间跃入她脑海,她也被扰得一?日比一?日心烦意乱,那天看到蔡书?虞的?好友申请,她想也不想就?关了聊天软件。
她不知道蔡书?虞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想把这个名字、这个人和她的?一?切都从心里赶走,她有时?候也会感到沮丧,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她总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从少年时?代到现在,她遇到过很多挫折,很多动荡,她会允许自己发泄一?小会儿,然后就?重拾冷静,继续稳定地往前,可是现在,情绪一?次又一?次脱离她的?掌控,她害怕,她不安,她竭力想把生?活拉回原来的?轨迹。
一?个月来,她对蔡书?虞的?任何情报都视而不见,这并不难,她们本就?没有多少联系了,她将自己心绪不宁的?原因归结为那场意外的?冲击太大,本以为日复一?日的?抵触和拒绝可以让她变回原来的?自己,可仅仅是一?个电话,就?让她意识到,她那些努力是如此?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
即便在来的?路上,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说:“这是昏了头。”她还是来了。
庄楚唐在车库入口等她,看起来当真是着急要走的?模样,一?看到她就?把门卡塞了过来,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不给她一?点反悔的?余地。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到了蔡书?虞家门口,进去前,她以为自己会烦闷,或为难,可是推开门后,一?瞬掠上心头的?却是轻松。
她想到了庄楚唐在电话里和她说的?话,想到蔡书?虞因为那张照片和女朋友分了手,想到她就?算恋爱也很少带对方回家,就?难以遏制地生?出一?点开心,她想否认的?,她并不想因为这种事而开心。
蔡书?虞和谁交往又和谁分手都和她无关,她一?点都不想在意这些事,可她根本管不住在脑海里乱窜的?念头,就?是想无视这些被她视作无用干扰的?情绪,都变得无比艰难。
还好只要一?晚上,明?天一?早颜乐就?能过来,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单是被蔡书?虞那样看着,她就?心慌到只想远远逃开。
厨房有鸡汤和蔬菜粥,是庄楚唐留下的?,放在了保温桶里,乔以越各盛了一?碗,想了想又开冰箱看了看,发现里面有梨,就?削了一?个,切了薄片放碟子里,然后一?起端去了蔡书?虞房里。
蔡书?虞靠在床头,眼睛怔怔盯着前方,似在晃神,听?到声响,她转头看向门口,正好迎上乔以越的?目光,不过这次,她只飞快地瞥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这让乔以越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点,她走过去,把托盘放到蔡书?虞身前,说:“还是热的?。”接着停顿了一?下,又说:“吃完了可以吃点梨,可以润喉。”
“谢谢。”蔡书?虞轻声说道,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声音失了水润,听?起来像破旧的?风箱,好似随时?会碎裂。她拿起勺子,却没立刻开始吃,只一?言不发盯着那碗粥,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动一?下。
乔以越第?一?反应是那不合她胃口,只是她紧接着就?想到那是庄楚唐留下的?,没道理专门留蔡书?虞不喜欢的?,她不禁有些摸不着头绪,这时?蔡书?虞突然开了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说得很轻、很慢,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小庄让我来的?,她说你?生?病了,没人照顾,我正好没事。”乔以越如实说道,说完,她突然想起蔡书?虞因为庄楚唐私自带人过来就?发脾气的?事,不由?得紧张起来,可蔡书?虞没有如她担心得那样沉下脸,只轻轻“嗯”了一?声,又慢慢点了点头,接着终于动起放置了很久的?勺子。
乔以越看不出她是不在意,还是没精力生?气,蔡书?虞好似被这场病磨去了锐气,整个人都恹恹的?,除了刚见她时?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剩下时?候神情一?直很淡漠,像是累极了,再?也分不出一?点精力给别的?事。
这样也好,她心想,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只要不在现在起冲突,就?没什么问题,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最多只要待几个小时?就?可以走了,那时?候,就?算蔡书?虞要发脾气,她也可以置之不理,就?像以前那样。
就?在这时?,蔡书?虞手里的?勺子又停了下来,轻轻磕到了碗沿,发出一?声又轻又脆的?声响。乔以越看碗里的?粥几乎没动过,以为她不舒服了,正想问,就?看到她的?睫毛缓缓垂下,眨了一?下眼。
在昏暗的?床灯中,乔以越看到什么晶莹闪亮的?东西掉进了碗里。
是眼泪,蔡书?虞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以越要慌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