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矫情

录制不算顺利,有好些人跳错了,其中甚至有A评级的选手,全景部分一共录了三次才完成,中间还空出了一部分时间让犯错的人抓紧摸熟动作。全景录完后紧接着就录A评级七人的独舞镜头,还有其余五个评级选手的小分队特写,以及失误动作补录等等。

现在节目播到第四期,一周播两期,而主题曲会在第六期前一天放出,也就是说只剩下一周时间要完成剪辑、渲染、修音等众多工作,所以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耽搁,必须要在今晚录完,前面有差不多三周训练时间,工作人员也一直盯着选手们的进度,却没想到正式录制时候会有那么多人掉链子,导演火气很大,整个录影棚都充斥着他的呵斥声。

录制有丝毫耽误,都会影响后面一系列安排,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所以场内从工作人员到选手无不战战兢兢的。

甚至有选手录到一半崩溃哭起来,乔以越倒是还好,这时候她那对万事万物视而不见的淡漠性子发挥了极大的优势。

导演发火时,不少选手都跟着提心吊胆,她就无动于衷,只要没扯到她身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休息时,身边选手交头接耳,偷偷议论是谁犯了错,或者猜测录制效果,她就抓紧时间休息,调整状态。录制时场面很乱,很吵,大家情绪起伏都很大,可她就像是在脑子里装了屏蔽器似的,任外面吵翻天,她都不受丝毫影响,只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事上。

而她板着脸的模样着实太冷,就算大家明知她只是在发呆,看了也下意识会敬而远之,不会来强行和她聊天,她正好落个清净。

一旦对上镜头,她便会立刻扬起微笑,她已经对着镜子不知道练过了多少遍,知道怎样的表情最适合这首歌。

主题曲《YouandMe》紧贴节目立意,旨在向大众展现出年轻女孩的青春、活力以及对梦想的拼搏精神。

乔以越面无表情时冷得吓人,可一旦开始表演,却如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每个眼神、每个笑容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蓬勃的朝气,连随舞姿跳动的发丝都似闪耀着阳光,美丽而富有生命力。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也没有时间去想,她抛弃了一切杂念,唯一所想的、唯一所做的,就是跳舞这一件事。

——毕竟就算没有将其变成自己的事业,她也还是喜欢跳舞,这是她最喜欢、最珍视的东西。那么多年来,这份喜爱已深入骨髓,成为习惯,跳舞不但是她的兴趣,也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当起舞之时,她就满心欢喜。

录录停停,不知不觉已经一点了,导演喊了“停”,通知大家可以休息了,然后交代助理安排接下来的拍摄工作。

其实录制差不多以及结束了,只有A级那七人还需要追加一些镜头,因为导演对独舞部分不太满意,不过谨慎起见,节目组要求其他选手暂时也不要离开,以免还有人需要补录。

得知现在留在这只是待机,大概率没别的事了,选手们便松懈下来,很多人都跑去拿东西吃,录了一晚上,都饿得两眼昏花了。

乔以越也起身去拿自己的奶黄包,录制过程中,她是为数不多没被导演组吹胡子瞪眼睛的,摄像师还偷偷夸了她几句,她想接下来多半没自己什么事了,不觉也放松下来,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不觉得饿,一放松,就一下子有点饿得慌。

还好早有准备,她想,一天没吃东西了,跳了一晚上,再拖下去有点遭不住。

她坐在休息区靠里的地方,出门得从人群里绕,走路得靠眼睛看,她总算不那么神游天外了,一边和经过的选手打招呼,一边往外挤,不知为何,在走出去那短短一分钟里,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临出门了,她忽地瞥见角落里那一头金棕色的卷发,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是缺了什么。

是缺了蔡书虞的声音。

蔡书虞健谈,胆子还大,别的选手顾虑多,就算想说点什么都要捂住麦压低声音,生怕被收录进去,她倒好,每次发表个人观点都大大方方的,生怕没人听到。当初乔以越一公爆冷垫底时,问是不是计机票器出问题了的就是她,一点都不担心会不会让节目组丢面子。

可以这么说,如果一群人里只有一个人在说话,那这个人非蔡书虞莫属,如果大家都在聊天,那她的声音也会是最突出的,她嗓音清亮,声调高,很难被压住。

现在这个总是充当高音喇叭的人却一改往日聒噪的性子,窝在角落不吭声,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朋友们簇拥着,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录制间隙往往是选手们天南地北聊天的好时机,蔡书虞当然不会错过,总是抓紧机会和朋友们泡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这说那。

平时窜入耳朵里的各种声音里少不了蔡书虞的,一个多月下来,乔以越都习以为常了,这会儿突然缺了,整个人群的吵闹程度一下子低了一档,她才会觉得怪怪的。

这是怎么了?这么安静。她又看了几眼角落的蔡书虞,寻思道。

如果是其他人,她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不过这是蔡书虞,好歹有点交情,她不由得上了点心。

没跳好么?

她想到这种可能,但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蔡书虞从来没因为舞台表现不好而沮丧过,初舞台只拿了D,她都开开心心的,还说自己基础差,不是F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升格到C班后,更是高兴得像拿了中心位似的。

主题曲录制她就算没发挥好,多半也会理直气壮说是编舞太难了,自己已经尽力了之类。

更何况,以蔡书虞的性子,真的因为没发挥好而难过的话,那也会抓个人跟她倒豆子一样倾诉,而不是一个人闷在角落不吱声。

好奇怪呀……她默默嘀咕道,这时她半只脚已经迈到了门外,想了想又收回来,转身往蔡书虞那走去。

才靠近,蔡书虞就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说:“唉,都说了,我有点困,想眯一会儿,让我一个人静静。”似乎是把她当成了别的朋友。

她声音细细的,闷闷的,听着确实是困了的调子。

乔以越“哦”了一声,却没立刻走,而是蹲下来,歪下脑袋去看蔡书虞的脸,她总觉得蔡书虞看起来恹恹的,着实有点反常。

困了的话,找个人靠着睡不是更舒服吗?

一看清蔡书虞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只见蔡书虞闭着眼,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哪里像是困了,根本就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她正想问怎么了,蔡书虞忽然睁开眼,和她的目光对上。估计是之前没听出声音是谁,睁眼看到她的脸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哎哟”一声就往后一仰,然后脑袋咚地撞到了墙上。

这下可比之前抽走枕头那下狠多了,毕竟床垫是软的,墙壁可是硬的,乔以越听着那扎扎实实的一声,自己脑袋都隐隐作痛起来,再看蔡书虞眼圈刷地红了,登时一慌,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回过神,她立刻做好迎接蔡书虞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心理准备,可等了片刻,蔡书虞却没出声,而是一手捂着脑袋,一手仍捂着肚子,蜷缩起身子。

乔以越愣住,心中暗道:糟糕,看着怎么还挺严重的样子。

“对、对不起啊,吓到你了,你是不舒服吗?”她按住蔡书虞脑袋上撞到那块揉了揉,又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她正好把蔡书虞挡住了,所以还沉浸在轻松气氛中的其他选手根本没发觉这里发生了什么,在找他人求助和自己来之间犹豫了一下,就认命地选了后者。

把朋友们都支走了,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吧,她心想。见蔡书虞不说话,她就扶住她的背伸手探向她的小腹,轻声继续问,“生理痛?还是胃痛啊?”

看蔡书虞一直捂着腹部,她想多半是这二者之一。这些是选手间常见的问题,艺人为了保持身材,需要控制饮食,胃都不大好,又都是女孩子,生理期来了,很多人都只能吃止痛药熬过去。

“你好烦啊,都怪你。”蔡书虞终于开口,声音凶巴巴的,还抬头瞪了乔以越一眼。

乔以越有些莫名:什么叫都怪我?撞了头顶多是意外吧。

只是下一秒,她就发现蔡书虞眼角亮晶晶的当真挂着泪花,嗓音里也隐隐带着一丝哭腔,当即不挣扎了,举手投降:“行,都怪我。”她又揉了揉蔡书虞的后脑,耐着性子再一次问:“怎么啦?要不要我找助理姐姐帮忙?”

蔡书虞摇头:“也没什么。”之后她抽了抽鼻子,和乔以越对视了一会儿,见她一副刨根究底的架势,才扭扭妮妮地道出原委。

和乔以越猜得差不多,不过是二者兼有,蔡书虞也是考虑到录制效果,所以一天什么都没吃,她胃不好,一饿就会胃痛,出门时走得急,忘了带点吃的过来,加上遇到生理期,她靠止痛药应付着,没想到录制时间大超预期,药效过了都没录完。

其实之前也没有痛很厉害,是那种隐约缓慢的阵痛,除了浑身不舒服、心情不好之外就没别的影响了。熬到录制结束没什么问题,结果被乔以越一吓,脑袋撞了墙,痛得眼冒金星,此前积累的委屈就一下子爆发了。

“胃痛就找人要点吃的啊。”乔以越说,“忍着不好。”

蔡书虞却表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执拗,一口拒绝了:“不要,才不要被说娇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脑回路才会想到这上面的。

乔以越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好麻烦啊。

她都想扭头就走了,可是看蔡书虞红着眼、嘟着嘴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迟疑了一阵,她叹了一口气,抓住蔡书虞的手,把她拉起来,说:“还是吃点吧,我带了奶黄包,再去找人讨一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