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书虞的话虽然不那么好听,但不无道理。
如今她成了各媒体和营销号围追堵截的焦点,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乔以越的压力,当下社交网络上充斥着各种话题,某一个人的八卦新闻只是其中之一,一旦有更博人眼球的新闻出现,那原本的为人热议的话题就没人感兴趣了,没人感兴趣,就渐渐地不会继续传播了,很快就会在大众的视野里淡去。
信息更迭那么快,谁会时时刻刻记住一个无关自身的陌生人呢?
大家一窝蜂去看蔡书虞的热闹了,那乔以越这边自然就清净了,最多被拉出来当工具再踩蔡书虞几脚,比如说匿名论坛上时不时冒出的比较贴:论当众打人和插足哪个更恶劣,结果是蔡书虞以压倒性的票数胜出——汪泽城的发言很大度,但他的粉丝可一点都不大度。再比如说一些令人看了啼笑皆非的言论,诸如“都不是好东西,但乔以越至少更漂亮”,“插足只是感情纠纷,打人可是犯法”云云。
总之,有蔡书虞在前面顶着,乔以越很幸运地避开了开播后的第一轮黑流量高峰。
虽说平日里对什么都一副不上心的模样,但乔以越好歹已经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了,认真思考后,其中的利害得失还是能够想得明白的。听到蔡书虞这句话后,在沉默的那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她不清楚蔡书虞和汪泽城之间的恩怨过往,也不感兴趣。他们是不是真的交往过,蔡书虞是不是被辜负了,或者说扮演的确实是大众口中的恶人角色,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知道: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能成为一个人被成千上万人谩骂侮辱的理由。不管这个人是她自己,是蔡书虞,还是别的她不认识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蔡书虞只是在随口抱怨,内容是有些令人尴尬,甚至下不来台,不过只要无视就行了,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乔以越只稍微想了一会儿,就不愿意将其当做玩笑一笑置之。
或许是自小的家教在心中埋下了名为正直的种子,又或者是前段时间的遭遇加强了她对于这类事件的敏感度和同理心,她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境况得以缓解而松一口气,而是感到有点难过。
她当然不想继续待在风尖浪口任人指指点点,但是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用其他方式来缓解自己身上的压力,而不是以另一个人的不幸为代价。
痴男怨女何其多,感情纠纷数都数不尽,说到底,蔡书虞只是打了汪泽城一耳光,就算有过错,也断然不至于从长相到日常生活的一点一滴都被扒出来遭全网辱骂,罪不至此。
“真的啊?你真的这么想?”蔡书虞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惊讶还有一丝惊喜。
这些天她没少被安慰,有痛骂无良媒体的,有给她加油打气的,还有绞尽脑汁给她出主意的……这些安慰,有真心为她担心的,当然也有私底下实际在幸灾乐祸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仿佛设定了某种程序,一见到她,就能从嘴里弹出诸如“没关系,一定会好起来的”之类的字眼,像乔以越这般深思熟虑后才开口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倒不如说是乔以越对于这件事的看法。这几个字本身是没有温度的,算不上热情,也算不上漂亮,与关心体贴相去甚远,可其中的真挚而诚恳却像呼啸而出的箭矢一般,径直抵达蔡书虞心底,在平静之上激起丝丝点点纹路。
她觉得心口有点发烫,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惊讶,又或许是同病相怜的触动,不等乔以越回答,她忽地自顾自再度开口:“我是在去剧组给朋友探班的时候认识的他,那时候我大一吧,还有些缺心眼,看他长得好看,工作又卖力,浑身散发出一股倔劲,就注意到了他,临走时找他要了联系方式。”
乔以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蔡书虞在说汪泽城的事,她不明白蔡书虞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些,但没说什么,就安静地听着。她一向如此,虽然不会主动去关注那些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但若其他人找她倾诉,她也不会反对,至多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用蔡书虞的话来说,其实是个无聊又矫情的故事,那时候她情窦初开,被汪泽城光鲜的外表哄得晕头转向,恨不得把他放在心尖上,到头来却发现对方看上的可能只是她的钱,那个男人用她送的衣服珠宝包装自己,利用她的关系出入高档社交场所,想方设法为自己营生,最后攀上了能帮他飞黄腾达的贵人。
她发现汪泽城除她之外还和其他人有亲密关系后,盛怒中失去了理智,才发生了视频中那幕。只是那时候汪泽城已经搭上人脉成为公司的力捧对象,这件事立刻被压了下去,也是汪泽城运气好,第二年剧就火了,之后蔡书虞就拿他没办法了。最致命的是汪泽城在和她交往时非常小心,借口公司不允许旗下艺人恋爱所以在和她一起时很少拍照,两人连合照都没几张,仅有还都在汪泽城那里,估计早就被销毁了。
蔡书虞自然心有不甘,但都五年过去了,哪怕再想不开也该走出来了,她原本早就将当初的不堪当做可燃垃圾在心里付之一炬,谁知现在突然被翻出来,还被汪泽城的团队拿去炒作了一波。
“真想穿越回去告诉当年的自己,千万不要听信了他的鬼话。”她摇头叹息,颇有几分追悔莫及的味道,只是下一秒却话锋一转,“其他人我其实也不想解释那么多,看在你帮我取暖的份上才说给你听的。”
话题突然就落到自己头上,乔以越倍感莫名,不过蔡书虞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而是沉下脸有些咄咄逼人地追问道:“那你呢,你相信我吗?”
这又是怎么了?
乔以越有些头大,脾气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她不是没见过,但是蔡书虞这样一秒能翻几十页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她想了想,觉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而她听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其中的细节已忘了个七七八八,根本说不上个所以然,那终归是蔡书虞和汪泽城两人之间的事,她委实不好判断。
只是她又想:蔡书虞大抵是想要她相信的吧。随后,那日对方替她解围、认真给她解惑的情形掠过脑海,她心中那杆秤便不由自主地偏了偏,于是不再多想,张口就道:“嗯,我信你。”
她的声音低低的,在空旷的天台中很快就散了,落入蔡书虞耳中的只是一点含糊的音节,尾音更是像风一样飘忽,带着几分刻入骨髓的疏离。那话应是铿锵有力的,在她开口的瞬间,蔡书虞觉得她的眼神中也似染上了异样的热度,可只一眨眼功夫,面前的乔以越又变回了那副淡漠的模样,看着心不在焉的,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
又或者她其实从未变过,蔡书虞打量着咫尺处这张漂亮的脸,饶有兴致地心想,只是刚刚某个刹那,自己的错觉罢了,误以为这个人拥有鲜明的热度。但不管如何,她都有种奇妙的新鲜感,觉得乔以越这个人很有意思,觉得整件事都很有意思,她抿了抿嘴,忽地笑眯眯说道:“要我回去可以呀,但你要请我喝饮料。”
“啊?”乔以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知第几次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蔡书虞本以为她会计较一下,毕竟这个要求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太对劲,乔以越没有欠她人情,也不是在求她回去,哪怕留她在天台吹一整夜风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何来的利益交换,虽然一杯饮料也算不上什么,但普通人多少会稍稍质疑一下其中的不合理,反问一句:“为什么?”
但乔以越连意外的神色都没维持几秒,眨眼间就恢复了平静,说:“好啊。”接着就拉起她往回走,走之前还不忘把那罐冷掉的可可塞进口袋里,一言不发走到楼下贩卖机前才松开蔡书虞的手,问:“你要喝什么?”
“和刚刚的一样吧。”蔡书虞说,她这些天精神不太好,刚刚在天台吹了那么久的风也委实有些冷,急需一点有热量的暖暖身子。
话音刚落,乔以越就回头看了看她,目光先是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接着滑到了她腰上。
艺人对身材不可谓不敏感,只一个眼神,蔡书虞就明白过来她想表达什么——晚上喝热可可会胖。
虽然乔以越没有说出来,但心里确实想到了这个,不过她这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毕竟身材管理也是偶像业务的重要一环,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话题,还是这个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只是哪怕她一个字都没说,单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足够冒犯蔡书虞了。
“偶尔!偶尔喝一点而已!再说我有好好注意控制饮食!”蔡书虞鼓起脸,气呼呼嚷嚷道,可当她的目光扫过乔以越纤细却紧致的手臂线条后,顿时泄了气,捏了捏自己软绵绵的胳膊,嘟着嘴满是不情愿地改口道,“那豆奶吧,谢谢。”
“哦,行吧。”乔以越确实没想太多,蔡书虞突然嚷嚷什么控制饮食,她只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没领会过来,就听到对方改了主意,于是更糊涂了,之后索性懒得多想,只暗自感慨:这人好会变。
她把豆奶递给蔡书虞,又给自己买了一罐,刚拿出来,那边蔡书虞已经就着豆奶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子。
一会儿说唱歌跳舞实在好难啊,她以前看演唱会还觉得很简单呢。
一会儿说她看过第一期节目,有几个地方自己看起来好丑,早知道把头压低一点。
一会儿又开始担心,万一第一次排名发布后她没淘汰,第二次公演会不会没人愿意和她一组。
“我跟你说啊,我偷偷打听过了,虽然我现在被骂得很惨,但不是没可能晋级哦,可能是汪泽城的黑粉们都给我投票了吧。”她的口气听起来还挺得意的。
这倒也是,虽然目前她的风评很差,但至少知名度打出去了,那么多人知道她了,总有人看她顺眼,再说她的长相在一干选手里能排得到前列,得票真的很可能比那些名字根本不为人知的选手要多一些。
乔以越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她只瞥了眼蔡书虞,没说话,反正不管有没有她的附和,蔡书虞照样能把对话进行下去。
果然,蔡书虞停顿了一下,就苦着脸烦恼起来:“可是二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会不会大家都不想和我一组啊?好不容易来一次,人家也想好好表现嘛。”
庄楚唐她们不是和你交情挺好的,不至于没人愿意和你一组吧——乔以越正想这么说,胳膊就被抓住晃了晃。
“乔小越,要不你和我一组吧,我们落难姐妹花要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又甜又黏的嗓音贴过来,搭配蔡书虞亮闪闪、充满期盼的眼神,乔以越仿佛在她背后看到了粉色的泡泡。
“啊?”她实属弄不明白蔡书虞的脑回路。
节目才播了不到一个礼拜,离第一次淘汰还早,再者二公的分组规则还没出来,给她一百个思路她都不会现在就去想二公要和谁一组的问题,可蔡书虞偏偏就能。
不是,一开始不是在抱怨唱歌跳舞太难吗?
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只是还没等她理好思路,那边蔡书虞已经新一轮的表演了:“你是不是嫌弃我啊,我会好好练习的嘛……”委委屈屈的声音,就一会儿功夫,眼眶就红了。
乔以越都快看呆了,然后在蔡书虞真的哭出来之前拼命转起脑子来。
和蔡书虞一组的话其实也还好?
虽然蔡书虞肯定跳不来难度大的舞种,但乔以越本来就不打算局限于单一风格,飒爽风格的她第一次公演就尝试过了,第二次公演正好换种类型。
这么一想,她就放下心来,只是看蔡书虞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窘迫,所以说话有些干巴巴的:“行、行的,如果可以的话。”
她这句话的最后半个音节还含在嘴里,蔡书虞已然破涕为笑,或者说压根就没哭过,都是装的,笑容甜甜的,眼睛亮亮的,哪里有哭的样子。
不愧是演员啊,乔以越心想,而就在她发愣的功夫,手被蔡书虞抓了起来,随后小指被勾住拉了拉。
“那一言为定哦。”
蔡书虞尾音上扬,笑得活像只偷了腥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