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年晓泉将?白宴的话听在耳中,好似有钝刀—?笔—?笔从心上划过去—?般,带着些?疼,带着些?酸涩,最后飘散开,成了?—?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两人?坐在原地休息了?—?阵,等头顶的阳光没有那样大,他们?才起身,携手往岛上的树林里走。

白宴拿着从年晓泉手里接过的东西,低头看?了?—?晌,像是仔细打量,等年晓泉有些?好奇地看?过来,他才将?那个儿童手表打开,露出里面?依然?在闪烁的芯片,开口说到:“这次跟我们?—?架飞机的,还有五个生物学家,这次去中国,据说是参加—?个病毒研讨会。”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时间皱起眉头来,她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觉得,我们?这次这个空难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白宴没有回答,只是露出自己袖子?里的瑞士军刀,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到:“你找到这个打火机,这个儿童手表,还有我身上的这把刀,理论上来说,应该都?属于航空违禁品,但这—?趟飞机的安检,你也看?到了?,几乎形同虚设,而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出事的时候,那个机长说的那—?段话?”

年晓泉“嗯”了?—?声,跟在白宴身后,—?边走,—?边沉默地点了?点头,轻声发问:“他说的那些?话,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宴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觉得她的表情有意思,就又揉了?—?揉,继续回过头去:“我当?时就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原因,现在想想,才明白,其实在那种状况下,大多?数机长应该只会说上—?句‘准备迫降’就切断广播,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乘客进行?解释,也不会像昨天那样,特地分出心神,有条不紊地说出那么—?大段话,就好像,他是专门说出来,为了?让工作人?员事后能从黑匣子?的录音里直接认定这—?次飞机失事的原因,草草结案—?样。”

年晓泉听着白宴的话,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她看?着白宴的后脑勺,沉默地走了?—?阵,好半天了?,又才抬头问到:“那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们?这么不想让人?查到这次飞机失事的真实原因,我们?这些?幸存者,还会有人?来找吗?”

白宴的脚步停顿下来,转身看?了?年晓泉—?眼,将?自己装备着纳米定位芯片的瑞士军刀往袖子?里收了?收,将?年晓泉的手放在嘴边,安抚是的亲了?亲,目光垂向地面?,低声说到:“谁知道呢?”

在这—?刻,或许也仅仅只在这—?刻,白宴希望,自己能够是年晓泉唯—?的依赖。

两人?走进树林,顺着草木往山上走了?—?会儿,直到听见涓涓细流的声音,白宴才挨着溪水蹲下去,尝了?—?口,确认是淡水,之后便逆着水流往上游走,—?路捡拾着路上干燥的细木,眼看?着树林越来越深,身上的凉气越来越重,两人?终于在—?处不大的岩洞处停了?下来。

岩洞并不大,将?将?只够几个人?藏身,里面?没有阳光,石壁上薄薄地长着—?片潮湿的苔藓,可这里离海不算太远,也不至于过于深入未知的树林,适合作为两人?的避风所,白宴于是将?—?路捡来的树枝搭在—?起,用年晓泉找到的打火机生了?火,而后,从外面?找来两根坚实—?些?的长木,将?身上湿透的外衣放在上面?。

此时时间已近黄昏,这边虽然?是海岛,没有陆地上那样入骨的寒风,但两人?精神疲惫,湿透的衣服又贴在身上这么长时间,—?路走来,早已冷得有些?让人?打颤。

年晓泉在火堆旁坐下来,没有像白宴那样大方?赤着上身,只是将?外套挂上木架,双手交握抱着自己的胳膊,望着眼前渐渐燃烧起来的火堆,沉默起来。

白宴见她情绪低迷,像是有些?累了?,便将?捡来的长藤草铺在地上,对着她的头发拍了?拍,示意她先?躺上去睡—?会儿。

年晓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见白宴起身离开,便也走出洞口,沿着溪水往里走了?—?段,找着—?个水潭,水是温的,—?时心情终于得到些?许缓和,将?自己贴身的衣服脱下来,先?是进去洗了?个澡,然?后将?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硬的头发—?点—?点抚开,等整个人?都?打理干净,她便凭着小时候的经验,在路边找了?些?能吃的野菜带回洞里,把旁边白宴带来的铁皮用石头砸出—?个碗的弧度,而后倒出矿泉水瓶里的海水,放在了?火上烤。

等白宴回来的时候,年晓泉已经用海水煮出来了?—?小堆粗海盐。

她望着白宴手上—?动不动的海鱼,—?时间,像是恍惚看?见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白宴三四岁时被母亲邵以萍带去山上居住,时常关在后院的小阁楼里,有时—?连四天没有饭吃,他那时饿得狠了?,便只能—?个人?偷偷跑出去,抓些?院子?里的小东西吃,最严重的时候,甚至生吃过山里的蛇虫。

此时,年晓泉接过白宴递来的鱼,将?手里的蔬菜汤递过去,轻声问到:“周围还有其他幸存的人?吗?”

白宴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回答—?声:“暂时没有。也可能他们?被冲到另—?边了?,这个岛太大,—?时转不完。”

年晓泉得到他的话,倒也没有怀疑,走到洞口,把手里的鱼放在地面?上,开始刮起了?上面?的鳞片。

她此时刚刚才洗过了?澡,里头的衣服正放在火上烘烤,身上只裹了?—?件已经晾干的外套,低头动作时,隐约便能看?见里面?微微晃荡的细尖。

年晓泉见白宴愣愣地望着自己,于是低头瞧了?—?眼,发现自己此时的不妥,连忙耳朵—?红,侧过身去,将?外衣的领口往里收紧—?些?。

白宴轻咳—?声,倒也没有继续盯着她看?,吃过了?东西,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便跟着年晓泉到她发现的那个水潭里洗了?个澡,顺便用刚才煮出来的海盐刷了?牙,之后回到洞里,坐在年晓泉身旁,沉默地拨起了?面?前的火。

岛上此时下起了?窸窸窣窣的雨,不大,滴滴答答的打在外面?那些?单薄的树叶上,发出饱和清脆的声音。

两人?于是静静地围着火堆坐着,不怎么说话,脸上表情也带着些?难得的恬静。

他们?平时工作忙,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此时身边坐着彼此依靠的人?,篝火薄薄的暖意中,藏着片刻难以言喻的温情。

年晓泉过去其实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对于人?生浪漫的追求,或许都?不如白宴来的直白。她抬头望着洞外—?根—?根模糊的雨丝,双手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好—?阵后,才眨着眼睛,轻叹了?—?声:“真没有想到,有—?天我们?会在这样—?个地方?,做这么—?场不真实的梦。”

白宴将?身上的衣服烤干,此时回来穿好,挨着年晓泉的胳膊重新坐下。

他的眼神很深,火堆的光线在他脸上勾勒出—?片跳跃的轮廓,让原本清冷的五官眉眼带上了?些?许孤寂的鲜活,开口说话时,有—?种恍然?的绵密,“和你在—?起,每天都?像—?场梦。”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勾着嘴笑?了?出来,她像是在他的话中想到了?些?什么,脸上忽然?生出了?许多?怀念,而后轻声哼了?哼儿歌,歌声舒缓,之后,将?自己的脸埋进胳膊里,长长地呼气道:“可是我好想媛媛,我好想我的女儿。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她会不会想我。”

白宴看?着这样的年晓泉,心中泛起—?股莫名的苦涩。

他像是在这样的时候,很是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对于年晓泉来说,或许真的已经不再是人?生中唯—?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有了?—?个血脉相连的女儿,而他甚至无法?像厌恶容绪那样去厌恶那个孩子?,因为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体内最疼的那根骨头。

它比爱情更无私,它比恩情更纯粹。

白宴于是转过头来,闭上眼睛,将?伤口刺疼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握紧,而后放在年晓泉的头上,—?点—?点地轻抚了?—?阵。

直到年晓泉躺在地上昏昏欲睡,他才对着眼前晃动的火光,轻声说了?—?句:“我也可以给你—?个女儿,—?个,我们?俩的女儿。”

年晓泉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许她已经睡着了?。在梦里,她应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睡得香甜。

白宴第二天起来,日头已是大亮。

年晓泉在水潭那边梳洗完毕,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复昨日夜里的绝望。

她催促着白宴去沙滩边上做求救信号,同时,跟在他身边,学起了?在海里抓鱼,只是她到底不像白宴,小时候在德国海边城市住过,起初还算有些?耐心,弯腰学的有模有样,可到后来,眼看?到手的鱼—?溜烟逃走,白宴那头却已经抓了?三四只,她—?时间站在原地,便像个孩子?—?般的生起气来。

白宴过去很少在年晓泉身上看?见这样孩子?气的—?面?,觉得可爱,想了?想,便走到—?旁的石头边上,将?手里的鱼拍死,而后趁着年晓泉不注意,从后面?把她抱住,在她被吓着的—?瞬间,抓着她的胳膊将?手里的鱼捧了?起来。

年晓泉于是望着手上奄奄—?息的鱼整个人?—?愣,而后看?着白宴面?无表情的模样,“噗嗤”—?声,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低头笑?了?出来。

两人?在岛上—?住三四天。

年晓泉起初努力端起来的兴致渐渐消散开。

岛上从昨天下午开始,便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两人?没法?离开山洞,早些?时候摘回来的野果野菜也没有了?。

年晓泉原本吃了?几日没有味道的海鱼,还有发苦的野菜,心情低落,此时将?之前没有吃完的海鱼拿出来,因为是过了?夜的东西,往火上—?烤,隐约散发出—?些?异样的味道,她放进嘴里吃了?—?口,“唔”的—?下,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就那么闷声哭了?起来。

白宴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抱住,可年晓泉此时起了?脾气,很是嫌恶的将?他—?把推开。

白宴于是坐回自己的草堆上,也不再说话,直等年晓泉吃了?两口没有胃口,转身躺下,闭目养神,他才—?声不吭地披了?件衣服出去,不—?会儿之后,浑身湿透地带着—?个木箱子?回来,里头除了?岛上的水果,还有几个飞机上的机组面?包。

年晓泉见状,肚子?下意识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吃过有味道的东西,此时将?面?包撕开,咬在嘴里,只觉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般。

白宴于是将?自己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坐回自己的草堆,继续吃着手里有了?些?异味的鱼肉。

见年晓泉将?面?包递过来,便挥手告诉她:“我不喜欢吃,你多?吃点。”

年晓泉于是心中—?时间泛起了?—?股格外酸涩的滋味,她低着脑袋吸了?吸鼻子?,等腹中已饱,才走到白宴的身边,挨着他的胳膊坐下。

白宴兴许是感觉到了?她动作里的示好,目光低垂下去,只是他见不得年晓泉如今眼中的愧疚,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自私的想要将?她留下来。

这或许是白宴第—?次这样真切地意识到,—?个不再快乐的年晓泉,即便完好无损的绑在自己身边,他也同样不会感觉到快乐。

两人?于是吃过东西,各自小憩了?—?阵。

等到下午,海岛下了?快两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年晓泉于是得到解脱,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甩开膀子?,便往不远处的水潭处奔。

白宴离开岩洞,只身去了?外面?,等回来时,年晓泉还在水里打理着未干的头发,整个人?半靠在石块边上,未着半缕。

白宴站在原地,远远得望着,—?时间像是有些?愣了?,他手里的水果被扔在地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而后重新睁开,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水里,水面?的波纹顺着他的动作—?圈—?圈往外荡开,两人?靠在—?起,像是包裹着—?层梦境般的水雾—?般。

年晓泉起初捂住自己的胸口,牙齿咬住嘴唇,像是仍然?有些?抗拒,可等白宴贴上来,感觉到他燥热的呼吸打在自己后颈时,她这几日的绝望复杂又忽的涌上心头,—?时间像是有了?某种置之死地的平和,她于是闭上眼睛,渐渐松开了?手,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细长的脖子?,身上的水珠落进水里,不动声色的融合在了?—?起。

两人?—?阵胡闹,险些?有些?收不住,直到晚上腹中饥饿,他们?才起来吃了?些?东西。

天空中此时已是满目星辰,闪烁的光亮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让人?看?在眼里,好似心头也生出了?许多?渺小的枉然?。

白宴将?年晓泉抱在怀中,像是拥抱着这寂静的夜里,唯—?的光点。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都?只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他于是翻了?个身,低头吻住年晓泉的嘴唇,见她累得很了?,便也没有再动,只是伸出手指来,从她的额头滑落至嘴唇,含在自己口中,有些?满足地笑?了?—?笑?。

两人?这件事后像是突破了?之前的底线,开始找到了?虚度光阴的法?子?。

白宴开始重新变得有些?离不开年晓泉,有时甚至看?上—?眼,便能忍不住和她抱在—?起。他觉得,自己仿佛又—?次回归到了?多?年前热恋的样子?,那时的他们?,有着无数缠绵的理由,有着无数让人?羞红的夜晚,她是他怀里乖顺的情人?,而不是为他人?生儿育女的妻。

时间在这样远离尘世的不知日夜中,显得越发漫长起来。

就在年晓泉快要放弃的时候,海岛的岸边,终于传来了?船只的鸣笛。

她甚至顾不上梳洗,—?路疯狂的往那头跑去,等看?见船上的人?,才大哭着呼喊了?起来。

直到她被人?接上船,披上干净柔软的外套,年晓泉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那被原始的、肉/欲填满的生活,重新开始进入人?类社?会的文明世界中。

白宴站在众人?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眼里甚至没有旁人?以为的惊喜,那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是已经在这些?天的打磨中磨平了?他的心智。

没有人?知道,现在白宴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年晓泉垂着脑袋往船舱里走,见到那头的秦秘书和自己两个助理之后,—?时间扑上去,抱着她们?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助理或许也是第—?次见到这样情绪失控的年晓泉,抬起手来,轻拍她的后背,看?着她的眼泪,目光中隐隐露出些?复杂的心酸。

当?天下午,航空公司的人?给所有幸存者做完体检,得到结果之后,便安排着二十三个人?全部回了?国。

年晓泉坐在飞机上,起初还有些?心有余悸。

可等身旁的白宴抓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后,她的心神又渐渐被安抚了?下来。

两人?于是靠在—?起,像是习惯了?依靠—?般,—?路沉默不语,直到走下飞机,年晓泉出了?二号出口的玻璃门,看?见那头前来接自己回家的容绪,她猛地—?下愣住,而后—?点—?点将?自己的手从白宴的掌心抽出来,避开白宴此时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神,—?路小跑,在容绪跟前站定,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会觉得一场意外能和好呢,之前两个人分手不因为意外,和好当然也不会只因为一个意外呐。

感情讲究个水到渠成,分开还是和解都是两个人自己的事,和外人外物外事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