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是第一个注意到他苏醒的?人,也是叶尚军醒了之后，他看向的?第一个人。
他们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眼睛浑浊,一个面无表情,沉默地和对方对视了几秒。
几秒过后，李婉茹发现?叶尚军醒来了,立刻扑了上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趴在床边焦急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你的?身体？都这样?了还不?说？”
叶尚军躺在床上,声音微弱又嫌弃地说：“跟你们能说什么?,说了有什么?用。”
李婉茹难过又大声地说：“最起码比你自己扛着有用，你自己扛着就把病扛好了？不?还是来医院了！”
叶尚军被怼得语塞了。
他这会儿没力气?放狠话,也没本事?和过去一样?拂袖而去，只能默默地黑了脸。
李婉茹说完话，叶媛媛也靠了上去，小心?谨慎地表示自己的?关心?：“爸，头疼不?疼？”
她不?问也罢,叶尚军立刻横眉竖眼地问：“你说呢？”
叶媛媛被怼了个正着,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叶尚军仍旧穷追不?舍：“看见你们三个,不?，四个,头不?疼都疼了。”
叶尚军说四个的?时候,秋夕察觉到旁边的?林涵真露出了意外的?眼神?。
没想到他居然被列进这个行?列中,他有些不?合时宜的?震惊。
这算是另类的?接纳吗？
叶尚军大概是话匣子打开了，虽然人躺在病床上，身上还夹着仪器，但气?势渐渐足了起来,他断断续续又气?势汹汹地说：“为什么?不?手术，你说我能手术吗？脑子里长了东西要切，医生说了，不?知道切完之后哪里会受到损伤，万一我手术完了变成傻子，现?在的?公司谁来扛？”
他瞪着眼睛看向叶媛媛：“你，手把手教了一两个月，还是狗屁都不?会，我都怀疑你是真蠢还是装出来的?了，正常人能笨成你这个样?子？。”
叶媛媛：“……”
他又看向秋夕：“你就更是没法说。”
他直挺挺地躺着，看着天花板说：“一门心?思往娱乐圈钻，泥鳅一样?摸爬滚打，现?在也没怎么?火。等你年纪大了，老了，你还能跟现?在一样?乐滋滋地追求什么?梦想？”
说到这里，他闭着眼睛生气?又绝望地说：“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我怎么?能轻易做这个手术？只怕我前?头动了手术，公司后头就倒了。公司要是倒了，我看你们俩老了就是喝西北风的?命！”
“所以?你就不?去做手术？”秋夕终于忍不?住了。
叶尚军不?高兴地说：“不?然呢？”
秋夕揉了揉额头，陈述道：“如果你离开公司几天，它就经营不?下去，只能说明公司内控机制有问题，制度不?够健全，不?整改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倒——”
她话还没说完，叶尚军就说：“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气?我？”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伤心?，他甚至还竭尽全力地拍了一下床板，而后扭过头，自闭一般地朝向另一边的?墙面。
秋夕注视着他的?背影，停下了自己的?声音，眼神?莫测地看着叶尚军。
叶尚军好像也知道她在看他，他背对着她说：“算了，你走吧，我的?病房不?需要你。”
秋夕：“……”
她站在原地许久，一直保持着沉默，既没有再和叶尚军进行?任何交锋，也没有直接离开。
叶媛媛和李婉茹不?敢吭气?，只是站在一边关注事?态。
到最后，还是林涵真咳嗽了一声：“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叔叔您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把秋夕拉了出去。
秋夕的?车还停在叶氏集团的?大楼附近，之前?来的?时候跟着救护车就到了，这会儿想开车回去，还需要回那里一趟。
不?过，还好路不?算远，两个人走路就过去了。
在走路的?过程中，秋夕也一直没说话，她并非是刻意地保持沉默，只是脑海里的?东西太多，要么?一个字不?说，要么?说出一万个字，不?然怎么?表达都会出现?问题。
只是林涵真看她这个表情，免不?了觉得担心?。
于是，在走过一架过街天桥的?时候，林涵真叫住了秋夕，非常犹豫地问：“你还好吧？”
秋夕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在天桥上肩并肩地站着，折腾了这么?久，居然已经是下午下班时间了，天桥下的?车辆川流不?息，远处的?太阳也带上了一丝橘黄色。
林涵真很小心?地说：“如果觉得伤心?，哭出来也可以?。”
秋夕看他一眼，笑着叹了口气?，手插在口袋里说：“伤心?吗？有些吧，尤其是他刚刚倒下去的?时候，虽然上一刻还很恨他，但那一刻突然觉得特别难过。我只是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但不?是想让他死。”
承认这个事?实?，让她觉得轻松了一些。但很快，后面要说的?话，却让她的?表情更加凝重。
她握紧了手指，对林涵真说：“但这不?是我的?全部感?觉，我……”
她的?话截然而止，好像很难吐出口。
林涵真直接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没关系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如果和我也不?能说，那不?是太孤单了吗？”
秋夕：“……”
她安静了片刻，才继续说：“我对他的?伤心?，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他醒来前?十分钟。”
说完之后，她小心?地看了林涵真一眼，林涵真没说什么?，只是又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个动作好像给了她一些勇气?，她继续道：“那十分钟之前?，我在想，如果他死了怎么?办。而在那十分钟里，我在想……如果他没有死，他安安稳稳的?，但是又得了病，他变成了可怜的?那个人。我必须满足他的?愿望，照顾他，顺着他，我该怎么?办。”
秋夕苦笑着看向林涵真：“我知道这样?想很可恶，但是，那一刻我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好多电视剧里，一个人得了绝症，因为他即将离开，所以?面目就变得可亲了起来，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为了生病的?人快乐一点，那么?什么?牺牲都是可以?做的?。所以?，我可能要放下之前?的?一切，原谅他……”
“可是。”秋夕的?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为什么?我要原谅他？”
“他既然没有对我说‘对不?起’”，那我又为什么?自作多情地说‘没关系’？”
“我又在想，有些人到了最后的?时候，突然就善良起来，给被他伤害过的?人道歉，那么?，如果他道歉了，说了‘对不?起’，难道我就真的?会原谅他吗？”
“如果我轻轻松松地原谅了他，那么?，我过去那些年的?难过算什么?呢？可如果他真的?悔过自新，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眼里，我除了原谅他，还会有别的?路可以?走？甚至于如果我不?，我可能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冷血，睚眦必报。”
说到这里，秋夕的?手指颤得更加厉害了，林涵真想要抓着她的?手，想要安慰她一两句，但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她拒绝了。
秋夕很快速地说：“等一等，现?在没关系，刚刚说的?那一切，是他醒来之前?的?事?情，那些想法在后来就逐渐消失了。你刚刚问我伤心?不?伤心?，这么?说吧，被他赶出去的?时候，我不?伤心?，相反，我突然觉得……轻松。”
“他还是那个样?子，他仍旧不?会对我道歉，所以?，我也仍旧不?用思考原不?原谅他这个问题。我轻松多了。”秋夕看着夕阳说，“对一个只有爱或者只有恨，都是很容易放下的?，最怕既爱又恨，既期待又绝望。”
说到这里，她才终于认真地回头看林涵真，笑着说：“听完了这些，你会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吗？”
居然期望别人不?要对她好，世界上还有像她这样?怪异的?人吗？
林涵真叹了口气?，对她说：“别笑了。”
秋夕眨眨眼：“为什么?？”
林涵真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手，抱住了她：“因为你很难过，因为他又一次让你失望了。”
秋夕：“……”
秋夕被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根本不?指望叶尚军道歉，她又怎么?会那么?认真地思考他道歉了，她该怎么?办的?问题。
可是，仍旧没有，并且确定了这辈子肯定都不?会有了，如果连生死都不?够让一个人改变，那就不?可能改变。
所以?……
她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