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缉熙并不想强颜欢笑,此情此景也笑不出。沉默着,微微皱眉,眸光里也淡薄着,耳尖微微的红。
燕攸宁的情绪越发冷淡了,“如此牵强么?”
“为何要逼我笑。”他道。
“因为想看,从来只见过一次。”
伏缉熙抿唇,侧开头,“不真心实意的笑也不好看。”
“装都装不出,看来是真的十分为难你了。”燕攸宁情绪淡淡地起了身,“随我去见阿兄吧。”
伏缉熙看着她已然是冷漠的脸,垂眸坐起身来,抬手指节蹭了蹭唇上残留的触感。燕攸宁正看着他,目光又沉了些,一扯唇角笑意几分冷,“倒是嫌弃了。”
伏缉熙怔住看向她,又低头未发一言。
“这么久了,阿玉还是如此清高。”。燕攸宁的话音已冷了许多。
伏缉熙抿唇,跟着她一路两相沉默着的到了曲台宫。这还是他头一次在燕宫中走出这样远。
“在我阿兄面前乖巧些。”燕攸宁道。
“嗯。”他应。
出寝乐殿前伏缉熙已换上宦官的衣裳,低着头免去一路遭人观赏的麻烦。
曲台宫中,燕檀等候在凉亭里已添置好了席位。这会儿日落向西,暮色渐起,尚浅的霞色在琼宇之上洒入庭院。
“阿兄。”燕攸宁走近了凉亭,向燕檀唤,燕檀自她入庭院中便瞧着她了,闻声笑,视线落到她身后宦人的身上。
伏缉熙缓缓抬头,两人视线相交,淡淡的燕檀先错了开。
燕攸宁踏进凉亭在燕檀对面跪坐,席间一壶酒、两只觞杯,伏缉熙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怪不得此前宫里传你与宦官淫乐,我还道阿妹怎瞧得上宦官了,原是他做了你的宦官。”燕檀看着燕攸宁,温和含笑,几分揶揄。
燕攸宁正端着温热的酒壶往两只杯中斟酒,闻言佯做嗔怪抬头瞪他,“阿兄怎也听信这些谣言。”
燕檀侧头到一旁轻声地笑,弯着眉眼又抬头看伏缉熙,很是安静与在伏宫中所见仿佛已是判若两人。
像是精琢的美玉被封存回了山石里,华光收敛,于一堆山石之中难以分辨。
他端起席上燕攸宁斟满的酒微微抬手向他,伏缉熙只瞥他一眼便敛了视线,不见半分心绪的起伏。
“阿兄要见他作何?”燕攸宁也端起酒小酌。
“阿妹不是说他是伏国人,如今不知可有适应燕国。又或是还会想念故土?”
“阿兄像是会读人心似的。”燕攸宁笑答,又叹息垂着的眼睫下黑色的瞳仁里敛着冷意,“终究不是燕国人,心里念着的都是故国。说起来,客卿夏诸也是伏国人,心里却都是燕国。”
伏缉熙听着她的话,皱眉微微抬眸看着燕檀。燕檀垂着眼正喝杯中的酒。
“夏诸只是伏国的平民,不得天子嵇重用,父王用他,他自然对燕国尽心尽力。你这宦人既是买来的,心里自然不甘愿。阿妹还指望他能心甘情愿?”
他举着杯碰上燕攸宁手中的杯,唤回她游离的神思。
燕攸宁莞尔一笑,放下觞杯,“阿兄说的真是,侍人罢了倒也无需甘愿,只待兴意尽便无用了。”
燕檀摇头笑,抬头看伏缉熙,“可要坐下也喝上一杯燕国的酒?”
伏缉熙抬眸看着他,一言不发。
燕檀遂看向燕攸宁,“阿妹这小侍人可是有些凶。”
燕攸宁回头看伏缉熙,见他神色如常,“要坐下一块儿喝酒吗?”
“嗯。”他应。
在横侧跪坐却发现燕檀并未准备第三人的酒杯,燕攸宁自然地将自己的酒杯摆在了他面前,抬起酒壶给他斟满。
见此,他也就捧起杯来喝了半杯。
燕檀看在眼里举起杯敬向伏缉熙,他并不情愿地将杯中剩余的酒喝尽。
日沉西山,庭院中的光线暗淡至模糊不清几人起身散了席。
伏缉熙跟随在燕攸宁身后回高平宫,气氛沉默似乎比之降临的夜色还凉上些。
“倒是我无理,强人所难了。不过阿玉应当也习惯了我如此。”她说道,转过身来,虽是说着自己的不是但话里明显有着怒气。
伏缉熙下意识要后退,又生生止住。
“尚未习惯。”他低着头道。
“无妨。”她噙几分笑,凉淡的,“我就不计较你作为奴婢无法尽心伺候主子的错了。”
“鞭笞两百下去,我暂时还舍不得。那白璧一般的肌肤若布满鞭痕不免叫人心疼。”
伏缉熙低着头,日已落西山之下,月色当空让万物不至于尽数吞没于黑暗,然就算在如此的掩映里他却好似叫她看了光,身无着物。
“走吧。”她道。
幸而已是晚,无人从此而过,否则哪还有地可容他站于此。因着燕攸宁明显压抑的怒气,他抬头看她。
两人回到寝乐殿,伏缉熙觉她好似恢复了原有的安适心情,却又似只是假象。
燕攸宁坐上床沿,将琇莹唤进殿中,“带他去星辰阁。”
琇莹短短怔愣意识到是带伏缉熙过去,面上惊疑看向伏缉熙,他蹙眉正也望她,并不知星辰阁是哪儿的模样。
“诺。”琇莹不敢违背,确定并不是听错向他道:“走吧。”
伏缉熙沉默地跟着她,一直到出了寝乐殿一些距离之外才开口,“星辰阁是做什么的?”
他忖度着,可是惹她生气要罚他,会是刑房之类的么。
“浴池。”琇莹答。
星辰阁是个高有几丈的浴池,阁中四周点了许多的高枝铜灯照亮大堂,阁顶敞着天窗,沐浴中央的池中,抬头便是满天明亮的星辰。
“高平宫是处极好的地方。”
站在阁中,琇莹见伏缉熙抬头仰望着星空发愣,与他道。
“起初也并无这般富丽,较两位王子都要差些,但公主的封邑富庶治理得当,有许多钱财便将高平宫重新修建。
安陵君的封邑也富庶不过养有不少兵马,甚是消耗钱财。算起来,我们公主是很富裕了。”
“公主当是让你来此沐浴,我叫两个宦人进来给你使唤,一会儿让人将你的衣裳送来。”
琇莹说完离去,伏缉熙看着丈余的水池,纵然阁中顶部通风却并不令人觉冷。
她为何突然让他至此沐浴,伏缉熙心里不安,她很明显地在生他的气。想着曲台宫中她与太子檀的谈话,是十分生气才会说出那些。
明明生气,却又只很隐晦地说些话来发泄,让他很觉不安。她生气该是会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