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横廊的凉亭里,伏缉熙看着燕攸宁被挽着离去,兀自又喝了两小碟的米浆,站起身来。
“这位公子,你不能走,公主让奴婢看着你。”
伏缉熙看向那宦官,同样是乌衣乌冠,面色衬得白得渗人,从燕攸宁离开便站在庭院里盯着他。
“让你看着我,并未说我不能走。我去哪儿你跟着到哪儿就是了。我若迷路了,你还能给指个路。”
似乎是这么个理,宦人看着他踏出长廊未再阻止,而是跟随在后。
伏缉熙在高平宫中四处乱逛着,根据头顶的太阳判断方位,记下一些回廊的转折与庭院之间的方位关系。
偶尔找不着返回的路便询问身后的宦人。
高平宫中的宫娥三两个聚在一块儿偷看着伏缉熙,有闲着的更是结伴尾随。
“那是哪儿来的小公子?真好看。”
“岂止是好看,像是仙人下凡呢。”
另一处跟随了小段路的三个宫娥却是猜到了伏缉熙的身份。
“那可就是公主带回来的那个侍人?”
“听说长得俊秀卓绝,八成就是他。”
“比太子殿下还好看。”
跟随着伏缉熙的宦人被看得烦了,回头去瞪那些宫娥,“公主的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宫娥们顿时一哄而散。
伏缉熙闻言也回头,淡漠地扫了一眼院落,人已都四散仅剩背影。
他才不是她的人,他早晚会逃走。
至于这些宫人,爱看便看吧,比起伏宫里总爱投怀送抱的,只是看并不妨碍他。
*
燕攸宁回高平宫时天色已暗,昏沉朦胧的夜色与淡薄的月光照着归路,回到寝乐殿。
一路上她听闻了伏缉熙被围观的事,坐在寝乐殿的牙床边翻看着手中珠玉镶嵌的精致匕首。
翠青色的罗帐搭垂牙床两侧,与她身上降红的薄衣相衬出些许妖异。
琇莹正于殿中比过人高的多枝铜灯旁点着灯。
“他呢?”燕攸宁问。
琇莹愣了有一会儿,反应过来她问得是谁,“奴婢叫人安排在成和殿中了。”
“让人过来。”
“诺。”
放下手中的活,琇莹立马离开大殿去命人将伏缉熙带来。
伏缉熙走进寝乐殿内殿时,燕攸宁抬起头。看着他一身普通的素色深衣,却似叫这衣物衬得十分秀雅,引人注目。
伏缉熙见她身侧托盘中一叠整齐的乌色衣裳,上扣一顶乌冠,似与白日所见宦官的衣裳一般无二。
“明日你便换这袭衣裳吧,免得宫中人都对你多有肖想。”
伏缉熙略微皱眉,却也未多说。
燕攸宁站起身走至他面前,将手中的匕首给他看,“阿玉觉这匕首如何?”
“瞧着是珍贵之物。”
“许是大凶之物。不过,我倒是有些喜欢,明日便差个人来卜一卜。”
话落抬眸视线落到他脸上,几分笑,“阿玉是我的侍人,哪还有单独辟出一殿居住的呢。”
“你是何意?”伏缉熙拧了眉。
燕攸宁低笑着转身去将匕首放到了木柜中,一边道:“自然是你该与我同住之意。”
“我拒绝!”
“你并无权拒绝。”燕攸宁转回身神色凝起几分,“是我待阿玉太宽容,以致阿玉总不记得如今身份。”
复又噙了些笑,“美人自是该宽容一些,但终究也是有限。”
她到床沿坐下看着伏缉熙,“过来吧。”
伏缉熙有所犹豫敛眸上前。
见他身如修竹立在身前,燕攸宁仰着脖子实觉不适,“你既不愿跪我我也不强求,就在这儿坐着吧。”
她拍了拍身侧的床沿,伏缉熙依言坐了,因不知她要何举动,垂着眼睫沉默着。
燕攸宁俯身从枕下取出一柄雕刻鱼戏莲叶的木梳,木梳光滑油润像是已有好些年头,指腹摩挲着上头精细的图案。
“替我将发髻散开。”
伏缉熙闻言,看她乌发如云点缀着花簪,显得无从下手,只得小心翼翼伸手去先将发簪都取下。
燕攸宁将手中木梳递向身后,伏缉熙接过,拢着她稠密的发丝由头顶梳至发尾。
“它便赠你了,明日我再命人在上头琢个孔挂上个玉环坠子。”
伏缉熙手一顿,指腹按在梳柄的图案上只觉有些刺闹发热,“我不收你的东西,这东西也不该随意送予人。”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小时候为我梳头之用,如今就搁我这儿了。琇莹用的是另一柄梳子,这柄就你来用吧。梳子罢了,你还信它永结同心么?”
她话里似乎携着几分笑意又像是几分嘲,伏缉熙捏紧了木梳目光落到指节上。
他必然是要逃离这里。
不信。
待他将她的发丝都梳理垂顺齐整,要将木梳还于她时,燕攸宁回过头来。
“公主。”他道。
燕攸宁笑意浅浅,“阿玉白日里的咬伤还疼吗?”
伏缉熙闻言当即要起身却被她抓住手臂压倒在床上,降红的袖摆拂落床边整齐叠放的金簪,落地一阵清脆“叮呤当啷”的声响。
他的衣襟被扯了开,锁骨上白日咬破了些皮的两行血红色牙印这会儿已是暗红的淤血色。
“看样子已是无碍,那便不用上药了,就这样印记还能留得久一些。”
她柔软的发丝垂落蜷曲在他胸前素色微黄的衣料上,素手纤纤捏着衣襟,容色清丽在降红罗衣与暗色的灯光里多添妖异与柔媚。
“公主总要如此吗?”
伏缉熙似从牙缝吐露字句,恼恨望着她。
“如此?是如哪般。”燕攸宁笑,又叹声做伤感貌,“我不过担忧你这伤处若不经处理会否炎症,你是如何想我的?”
她摸了摸伏缉熙的脸颊将他的衣襟拢好,俯身隔着衣料吻上咬痕处,直起身来看向地面散落的金簪。
“阿玉将它们拾起来吧,放到那儿妆奁里去。”指向一处。
伏缉熙沉默片刻,起身将木梳放在床沿,而后站起拾地面的金簪,依燕攸宁所言地放去不远长案上的妆奁里。
站在木案旁不再有动作,“我睡哪儿?”
燕攸宁见他放下的木梳拿回手里摩挲,未抬头,“先脱衣裳暖床,一会儿你瞧这大殿哪儿能睡便睡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