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清净的闺房内,略通医理的苏暮卿守在床边,目色深沉地望着躺在床上双唇紧闭、面色苍白的王玥兮。
少女确似中毒的反应,但却并未真的中毒,亦无性命之忧,许是他学艺不精,看不出其中的缘由。
但谨慎为上,他已派墨林去请金陵城最好的大夫上山。
于她,苏暮卿不愿接受任何万一。
王玥兮睡得并不安稳,隐隐约约间似是怨怪,似是悲愤懑,呢喃着着什么。
好奇着近身上前,侧耳细听的苏暮卿转瞬变了脸色。
“梁朝笙!”
这名字如同一枚极细的银针,扎进了他素来平静的心,虽不致命却是无法忽视的酸涩难当。
沉浸在一时的情绪中,向来细致冷静的苏暮卿错过了少女说出名字后,那些真真切切的咒骂之词。
不过须臾,收拾了情绪的他,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担心起来,立刻执笔写完字条,于院中放飞了信鸽。
若他没有记错,往日一周必来一次的边城密报,这周延误了,梁朝笙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转身唤起苏小锋,令其连夜带上自己的随身玉佩,前往金陵城府衙。
若他猜测不错,金陵王家或将陷入危机,想起梁朝笙临走前对他的请求,念及已然走进他心底的女子,无论冒险还是犯傻,从前他的一句略尽人事已然变成了如今强求般的万无一失。
夜暮之下,皇城去往边城的官道上,一人正策马疾驰。
此人黑色蒙面,身形纤瘦,束发劲装,一副男子打扮,而一双绝美清澈的眸子却暴露了一切。
这“男子”竟是江语翎!
自收到苏暮卿的飞鸽传书,她不过半日便准备好启程,向奶奶言明,边城附近的古寺甚为灵验,她请愿去为哥哥祈福一月。
素来念着孙儿亦宠着她的祖母大人自是应允了,安排好车驾,午膳后便放人离开了皇城。
祖母只道这姑娘是思念她暮卿哥哥,便随了她的念,不多过问其中缘由,毕竟两个孩子感情好,她便放心了。
出了皇城,她随即换了男装,悄悄离开车驾,命一身量相仿的丫鬟代替她坐于车中。
车队缓慢向前,以便掩人耳目,随行者皆为哥哥心腹,古寺也已安排妥帖,这一月,她便做好自己的事,其他无需操心。
只是想起纸条的内容,忧心着情况不明的梁朝笙,江语翎不由得扬起马鞭,加快速度,欲赶在天亮前潜入边城官军驻地。
此时的边城军营驻地内,外围一切如常,虽是夜间,依旧有条不紊,守卫森严。
实则,领将的大帐内,几位副将乱作一团,不时催促着军医,可眼见天色将明,治疗却毫无进展,一个个皆似热锅上的蚂蚁。
而此刻,感觉腹中隐隐作痛的梁朝笙已然恢复了意识,却紧闭双眼,心下盘算着,不愿打草惊蛇。
“如今梁大人情况未明,诸位兄弟还是先回去,做好营地防卫和来日攻寨的计划,稳住军心才是上策,也好为梁大人争取些时间。”
床边,副将顾齐突然语重心长道。
众人互换眼色,迟疑片刻后,退出了大帐。
“梁大人此计甚好,待几日后按计划攻寨,定能大获成功。”
出帐的李副将故意大声与身边的兄弟讨论着,坐实了众人帐中紧急议事的突然情况。
大帐中烛火渐暗,人群散去后,留守的顾齐直接在背后给了军医一拳,随即将一枚淬过毒的银针塞至其手中,执起另一枚毒针走向梁朝笙。
陷入危机的梁朝笙不敢轻举妄动,现下他四肢无力,猛然对上全力而战的顾副将并无胜算,只能静待其临近时突然反击,生死一瞬,他不由手心出汗,心跳加速。
紧绷着神经,睁眼准备搏杀的梁大人眼前晃过一个黑影。
随即,帐内两□□脚相向,你来我往,缠斗了起来。
本想出手相助的梁朝笙被黑衣人随手按回床上,全然一副不需他帮倒忙的架势。
躺回床上的“虚弱”男子闻着此人身上熟悉的香气,心中担心又怀疑。
再次起身,他手下武力值第一的副将竟被打趴在地,昏死了过去。
微弱的烛光下,黑衣人微微喘着气,脸上的面纱历经一番缠斗慢慢滑落,她转身的瞬间,突然滑落在地。
梁朝笙望着时而入梦的绝世容颜,一时愣在了原地,为着女神的从天而降,更为着她的不凡身手。
他的女神竟有如此飒爽强大的一面,全然无恙的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梁朝笙能猜测出这人是苏暮卿派来的帮手,猜过会是苏小锋甚至苏暮卿本人,万万不曾猜测到来人会是江语翎。
两人未及言语,帐外巡查的官军便应声闯入。
昏暗的光线下,梁朝笙一把拉过江语翎,帮她戴上面纱,护在身后,随即拿出备用的梁府暗卫令牌塞进她手中。
为防苏暮卿暗中派来之人被发现,两人商议过,情急之时可用梁府暗卫身份作掩护,毕竟世家贵族养着暗卫皆是众人默认之事,如今还真的用上了。
“大人,顾副将这是怎么了?”
“顾齐蓄意谋害于我,刚刚打晕军医,意图毒害我,嫁祸于军医,一箭双雕,我若猜得不错,军医手中的银针定被更换淬毒,若非我有贴身暗卫保护,此番必是在劫难逃,待军医苏醒,与我对质,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听着响声冲进大帐的其他副将狠狠地踹了倒地的顾齐几脚。
“早看这厮不爽,原先仗着是边城的老人,全然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办事亦是阳奉阴违,如今竟还起了歹心,杀了他都是便宜的。”
看着众人将顾齐绑好带出大帐,梁朝笙悬着的心并未落下。
这顾齐虽有为争抢功劳而害他的动机,却怎会知晓他吃了便会呕吐腹痛甚至昏迷的食物呢?
这些除了梁府最为亲近他的老人,也就只有王玥兮知晓几分,而她亦不会自残。
此番还是他大意了,本是为了引出奸细将计就计,想着不过是呕吐难受半日,可不知怎得,下腹突然绞痛异常,双重的痛楚灭顶而来,饶是他有了准备,一时也未受得住,双眼一黑真的昏死了过去。
猛然想起远在金陵匪寨的王玥兮,梁朝笙无奈非常,一声叹息。
断然又要被记恨了。
自我安慰般地望向一身劲装的江语翎,一改往日柔弱秀美的模样,此番更是令他欣赏惊奇。
女神为了救他,千里奔袭,紧张忧心了一夜的梁朝笙心头渐暖。
那一头,巫山闺房内,王玥兮也悠悠转醒。
一旁闭目养神的苏暮卿在她昏迷之际,已安排好了诸多事情,熬了大半夜,终是有些累了。
她看着这人雕塑般的侧颜,一时睁着双眼看呆了,险些留出口水,眼底一片温柔沉溺。
忽得那“雕塑”睫毛一颤,深邃迷人的双眸逮住了偷看入迷的少女。
“郎中已来瞧过,说是着了风寒,女子每月那几日本就虚弱,许是淋了雨也累着了,一时没缓过来才晕了过去。多养着,喝些生姜红糖水,保暖些便好了。”
见男神一脸正经又故作隐晦地说着她因月事昏迷的事,脸皮渐厚的王玥兮还是承受不住地做鸵鸟状窝进了被子里,红着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是小锋做好的蟹粉小馄饨,我尝过了,甚是鲜美。想来若是你醒了,必定是想着的,但郎中说蟹粉性寒,你且吃几个解解馋,待恢复了再大快朵颐也不迟。”
感动的王玥兮爬出被窝,先吃了几个蟹粉小馄饨又喝了一大碗生姜红糖水,胃里暖暖地继续舒舒服服躺进被窝。
打了个盹,后知后觉的王玥兮终于发觉了异常,她虽月事来时也偶感腹痛,但从未严重至此,更未疼到昏倒过。
这种绞痛恶心的感觉与食物中毒或者过敏症状类似,想起昏倒前那莫名熟悉的诡异感,王玥兮内心问候了梁朝笙数遍。
军帐内,背后发寒的梁朝笙连打了两个喷嚏,又默默裹了一件上衣。
这日虽无大碍了,但依旧小腹微痛,身上发寒,莫名得很,喝了江姑娘准备的红糖水倒是好多了。
风尘仆仆赶回的小锋,兴高采烈的带着一尾黑鱼奔向王玥兮。
现下已恢复健康的少女正在院子中百无聊赖地散着步,这几日被老板限制出门,在家休养,饮食也日日清淡,日子索然无味。
眼见小吃货带着好东西回来,她胃里的馋虫又上了脑。
今日应该可以吃水煮鱼了!
制作水煮鱼最主要的便是刀工和调味,调味交给她,动刀的事小锋擅长。
厨房内,辣椒、胡椒、酱油、盐、生姜、葱蒜一应俱全。
苏小锋麻利的处理好了黑鱼,手起刀落,鱼头鱼尾分开,鱼片则片片白嫩细薄,大小均匀。
鱼头鱼骨入锅翻炒,加水大火熬汤,放入备好的调料。
鱼片用酒、蛋清、淀粉、胡椒腌制好,待鱼汤入味烧白后,放入鱼片,稍稍变色即可出锅,以确保滑嫩可口。
煮在锅里的红薯粉也入味极了,胃口大开的王玥兮就着水煮鱼吃了一大碗米饭。
吃饱后,少女看着厨房里那把苏小锋用来片鱼片的精致小刀,不由感叹。
转而越发觉得和他平时打架用的双刀相似得很,这刀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王玥兮一脸惊恐地看看刀,再看看苏小锋,吓得她差点吐了出来。
心领神会的小罗刹一脸无语地解释道:“我如此宝贝的小刀,怎会用来杀那些粗鄙小人,再说如今也还未曾遇到值得我用这把刀的对手!”
王玥兮听罢,拍了拍胸口,恢复了血色,心下吐槽道:这小子不愧是个大吃货,宝刀用来片鱼片就值得了?
晚膳,吃完水煮鱼的苏暮卿收到了江语翎的飞鸽传书,暗自计划着加快金陵周围匪寨种田联盟的整改收编速度,后续日常管理交给墨林,定期向他报备即可。
还有一个近乎诡异的猜测,他需亲自带着王玥兮前去边城,赶赴梁朝笙身边确认。
烧毁纸条后,他继续提笔:十日后,边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