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妃与秦棠溪这对母女关系总是令人摸不清,看似无情,偏偏都在关心对方。母女感情深厚,偏生?这个时候两人都不管对方。
明?姝摸不透,安太妃又道:“行至今日,声名与性命而言,都不再那重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三十年前本就是死局,活到今日都是运气。
安太妃慨然一笑,明?姝糊里糊涂,但在她的笑意中看出几分释然来,“太妃豁达,可曾后悔过呢?”
“不后悔,哪怕我同秦铮床上打架都不后悔。”
明?姝不由小脸一红,捂着眼睛道:“太妃性子豁达,遇事不悔,是太后的运气。”
“确实,也是你二人的运气。”安太妃一点?都不谦虚道,见小皇帝神色不对,慨然道:“遇事不悔是假,没有地方后悔。瞒天过海本就是大罪,走一步算一步,哪里能往回?看。也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那句话,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昨日迫不得已说谎,今日便用?新的谎言去弥补,明?日呢?日复一日,千夫所指的事情便也做得很?平静。到头来,也就是想自己活着而已。情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十多年,我脑子里想的不是感情,而是怎么?活下去。你在花楼里应该也懂得那种生?活,争来争都为了一个活字。”
“所以你在做决定前,先想想如何活下来。性命与名声,后者不值一分钱。”
“太妃的话,醍醐灌顶。”明?姝神色变得肃然。
安太妃不领情,唇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陛下在查的事情确实是铁证如山,你可知我为何不让长公??去做?”
明?姝谦虚道:“洗耳恭听。”
安太妃冷笑:“查清楚之后,你便昭告天下秦棠溪是秦铮的女儿?”
明?姝点?头:“对。”
“名不正?、言不顺。”安太妃笑话道。
明?姝脸色白了白,“怎么?说?”
安太妃道:“铁证又如何,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你为秦棠溪洗白身份罢了,这也就是罢了。偏偏你还要?立后,□□之兆,百姓不平,藩王不宁,藩王起?兵是早晚的事情。”
明?姝脸色惨白,“证据确凿,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讨厌你,想打你,还需要?理由吗?”安太妃说道,“出师有名,他们占了道理。”
明?姝登时沉默下来,脑袋耷拉下来,转身朝外?走去:“朕去接长公??回?来。”
安太妃无奈摇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皇帝还是太嫩了。
****
明?姝回?殿更衣,择一件红色海棠如意暗纹的对襟,袖口为莲,拾星望着铜镜里的人,笑道:“陛下今日尤为喜庆。”
明?姝没有说话,眉眼隐着愁绪,听到拾星夸赞的话也没有在意,微服出宫,自然不能让旁人知晓她皇帝的身份。
拾星给她梳了发髻,尽量瞧着与民间无异。
文青在外?候着,等?皇帝出来后,他扮做车夫,架着马车一路出城。
洛阳城内热闹,尤为是街上,行人拥挤,马车差点?都走不通。
行人的吵闹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诱人香气,货郎的叫卖,将洛阳城的喧哗推到顶端。
马车慢慢地走着,明?姝掀开车帘,所到之地,可见百姓脸上的笑容。
大魏并不像天理教口中的那么?差,相反,蒸蒸日上,远胜乾宗时期。
明?姝在想,百姓安居乐业,君上是否便是明?君。
她想不通,很?快,马车过来街市,接着出了城门。
马车在城外?三里凉亭的时候停了下来,明?姝下车,走到一侧的亭子里坐下。
正?值午时,娇阳似火,亭子外?有树木遮阴,窸窸窣窣的风声悦耳,春夏之际,还有些蝉鸣。
明?姝倾耳去听,循着声音去找,在一树下停下来,她扬首去看,“文青,你听到了吗?”
“初夏蝉鸣,陛下想捉蝉?”文青也跟着去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有看到,声音太弱,蝉多半很?小。
“不捉……”明?姝耳朵动了动,“好?像有马车声。”
她激动得跑到官道上,远远有一辆马车驶来,文青紧张道:“陛下,那不是长公??。”
话音刚落,马车疾驰而来,在少女面前停下。
明?姝扬首,是一女子。
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皮肤雪白,一双眼睛盯着了明?姝的身上,好?笑道:“哪家小姑娘跑出来在等?情郎?”
说话好?生?无礼,明?姝翻了翻眼睛,道:“哪家老姑娘跑出去会情郎了?”
“你……”女子冷哼一声,“瞧你模样也算精致,不如随了我,我什么?都满足你,可好??”
明?姝睨她,高傲道:“瞧你这模样老了些,不如回?家照镜子看看,免得出来吓人。”
“嘴巴真?凌厉,我喜欢,小姑娘,哪家的?”女子不气,目光在少女身上流连一番,最后停留在她襟口处,托腮想了想,小姑娘身子不错,尤其是那张脸颊,洛阳城内也找不出几人。
她心动了,朝着身侧吩咐道:“捉了去。”
明?姝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不然也不会干站着,回?道:“洛阳秦家的。”
“秦家……”女子说不出话来,秦家是皇家是姓氏,洛阳城内姓秦的非富即贵,一时间有些棘手了,她叹气,身侧的人却道:“洛阳城内姓秦的,又这么?刁蛮的只有平襄郡??。”
“不对,她不是平襄。”女子否决道,若是平襄,早就令人打过来了,“既然不是平襄,那么?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捉了吧。”
“也成。”身侧的人答应得尤为爽快。
女子又同少女道:“你觉得你值多少银子?”她不做霸占的事情,给了银子就是你情我愿。
明?姝在一侧候着,正?觉无趣,来了个傻子,便同她打发时间,回?道:“倾国倾城。”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脸皮真?厚。”
顶着烈日,明?姝眯着眼睛看向女子,摸摸自己粉嫩的小脸,又厚脸皮的添一句,“不信便罢,我可是洛阳城内最好?看的姑娘。”
身后的文青忍不住笑了,陛下的脸皮真?厚。
“听你的,你说是最好?看的就是最好?看的,我喜欢你,去你家提亲可成?”女子趴在车窗上宠溺道,眼中透着对明?姝的喜欢,当然,只是身体和脸蛋的喜欢。
明?姝不和傻子说话了,后边停了一辆马车,秦棠溪探头,她立即跑了过去。
瞧着欢快又可爱的小背影,女子惋惜道:“你说我要?是做了小皇帝的后妃,岂不就享受不到这么?的小姑娘了?”
身侧的人白了她一眼,“你就是一棋子,做甚给自己加戏?”
女子深深叹息,“我喜欢她了。”
身侧的人提醒她:“你只是喜欢她的身体。”
女子坚持:“那也是喜欢。”
马车徐徐朝着洛阳城驶去,而明?姝登上秦棠溪的马车,兴奋地抱着她亲了亲。
小姑娘热情又美好?,吻意纯真?,秦棠溪自然不会拒绝。
一路上,耳鬓厮磨。
到了城门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文青禀道:“陛下,有人跟着。”
马车里静寂下来,半晌后,响起?一道冷酷的声音:“同上次一般,处置了。”
文青领命,马车复又前行,一路回?宫。
****
入宫后,长公??先去沐浴,接着去见太妃,皇帝去太极殿处理政务。
见到母亲后,秦棠溪长话短说:“都死了。”
安太妃没好?气道:“你没有退路了。”
“无妨,我不在乎,我是大魏的臣。”秦棠溪抬首,眸色凌冽,没有一点?感情。
安太妃气得作势就要?捂住胸口,秦棠溪立即道:“母亲没有心口疼的毛病。”
“秦棠溪……”安太妃拍桌,“我是你娘。”
秦棠溪平静:“我何时说您不是我的娘了。”
安太妃盯着她:“尊卑呢?”
秦棠溪不理会她自己打不过就吵着要?尊卑的的意思?,直接言道:“我从未想过自立,那么?我是谁就不再重要?,倒是母亲瞒着太后出将她的银子给天理教,您觉得孙太后会不会生?气?”
“你……”安太妃被?捏住了短处,干巴巴地看了两眼对方后转变话题道:“我与孙太后商议了下,给陛下择了位贵妃,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二人见面了?”秦棠溪惊讶,羽扇般的眼睫轻轻发颤,小皇帝看人的本事太差了。
安太妃找回?了场子,点?头道:“见了,太后提议甚好?。”
秦棠溪转身就走,跨出门槛的时候吩咐左右道:“宫门解禁,除去孙太后外?,任何人都能进,来往者不可携带书信。”
吩咐下去后,左右自然应承。
秦棠溪去了皇帝的寝殿,初九在大笼子趾高气扬地走着,一步一喊:“陛下万岁、陛下青春永驻、陛下倾国倾城。”
闻声,她脚步一顿:“谁教的?”
拾星抿唇掩笑,“自然是陛下。”
小皇帝很?自恋!
秦棠溪被?逗笑了,捉住初九,教它说道:“陛下胆小又软弱。”
初九不肯说,甚至开始开始反抗,拾星解释道:“您不在洛阳的这些时日,初九与陛下日同餐夜同榻,关系可好?了。”
秦棠溪略微一思?考,又教初九:“明?姝胆小又软弱。”
初九同宫人一样只知陛下而不知明?姝。
果然,初九叨叨喊着:“明?姝胆小又软弱。”
拾星:“……”长公??真?会玩。
教了一个时辰后,初九说得很?流利,天色也黑了,皇帝几乎小跑着回?来,朝着内室探头:“阿姐……”
声音绵绵又好?听,听得人心口发软。
然而下一刻,初九朝着她飞了过来,张口就道:“明?姝胆小又软弱、明?姝胆小又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