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夏老师果然跟来家访了?。
最有?意思的是,她见到简青桐去接孩子,脱口说的话是:
“唐营长怎么没来?你是唐营长家保姆吧,怎么没坐小轿车来?你这破自行车也带不上我跟唐骏两个呀。”
夏老师描眉画眼,打扮得要去相亲似的,震惊地瞪着简青桐推来的半旧不新自行车,不满地跺脚娇嗔。
简青桐囧得想要脚趾抓地。
这位夏老师您矜持点行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喂。
简青桐一路上闷头?猛蹬车,试图甩掉对?方那些尬出天?际的露骨询问。
她有?没有?怀上,跟唐远征平时都?怎么交流的,有?必要跟外人交代??计生委都?没管这么宽。
还有?这位老师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怎么回事?自吹自擂也就算了?,干嘛每说一句都?要拉踩她一回,到底谁才是正室,谁是想插足的小三啊,这么勇的吗?
这位夏老师也紧追不舍,体力居然还很不错。
不愧是下乡锻炼过几年的知青,腿粗得把裤子都?绷紧了?,也不知道是她特意把裤腿修窄了?,还是练出肌肉来,总之与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小白花气质不相符。
夏韵进了?唐家就四处打量,一副领导下来视察的派头?,看着屋里简朴到寒酸的布置,还不满地啧啧啧。
“夏老师您坐,唐骏去给?老师倒杯水。”
简青桐有?种引狼入室的不妙感觉,硬着头?皮招呼客人坐下喝水。
刘大妮把唐果交给?她,好奇地打量客人两眼,小声问:
“这就是夏老师?怎么打扮成这样。”
妖里妖气的。
后头?这句刘大妮厚道地没说出口,但眼神里已经生动地把意思传达出来了?。
简青桐槽多无口,干笑着送她出去。
刘大妮站在院子门口,瞥一眼正屋,拉过简青桐小声嘱咐:
“我怎么觉着这个夏老师来者不善呢。她是知青吧?我跟你说,这些知青可有?心眼了?,为了?少干活多吃饭,啥都?能豁得出去。你当心着点吧。
对?了?,你家唐营长晚上说要回来吃饭,不会就是为了?陪这个夏老师吧?我怎么感觉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不行,要不我还是在这陪你吧,这个夏老师一瞧就不好对?付,你对?上她可别吃了?亏……”
简青桐哭笑不得地打断她:
“嫂子别担心,人老师就是过来做个家访,没事的。你快回家做饭吧,大兵小军也该放学回来了?。”
刘大妮还不肯走?,被简青桐好言劝着送出门去。
她是有?多弱,才会叫人这样不放心?现?在这张脸也太有?欺骗性了?。
简青桐莞尔摇头?,回屋接着招待客人。
夏韵正站在屏风前?,做指点江山状:
“那个是你们家保姆?农村雇来的吧?见着客人都?不懂得打招呼,没礼貌。”
不等回答,又?上下打量一圈简青桐身?上寒酸的穿着,不屑地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扭头?指着屏风问唐骏:
“这是你亲妈布置的吧?她眼光还行,就是这屏风上头?光秃秃的不好看,改天?我写一副主席诗词,你拿回来叫你爸亲手贴上去。
对?了?,你爸怎么还没回来?给?他打个电话催一催,你家装了?电话吧?”
唐骏见她跳过后妈跟自己说话,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有?礼貌地立正回答:
“对?不起夏老师,我家没装电话。”
夏韵夸张地捂住涂得血红的樱桃小口,用力扑闪两下贴了?假睫毛的沉重眼皮,捏着嗓子说:
“不会吧,怎么不装呀?你爸爸工作那么忙,肯定有?需要的呀。是不是某些人抠门没见识,舍不得花钱呀?”
被明晃晃影射到的简青桐:你直接念我身?份证号呗?
偷偷翻个优雅的白眼,简青桐也懒得上杆子去贴人家的冷脸,还怕蹭一脸劣质粉底呢。
不是她说,没那个化妆水平,还是别瞎折腾自己那张脸了?吧?都?卡粉了?,假睫毛也不知道拿啥贴的,一边都?翘起来了?,真要把人逼成强迫症了?。
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擦点雪花膏画个眉毛,清清爽爽的不好吗?不要以为没涂红脸蛋就算裸妆,别人眼睛都?不瞎好吗。
“我回屋给?果果把尿,唐骏招呼好老师,失陪一下。”
简青桐保持最后的风度,打声招呼走?人,唐远征回来之前?都?不打算露面了?。反正人家也没把她这么大个人看在眼里,正眼都?不带瞧她的。
“对?了?,书房里头?有?你爸的文件,要保密,不适合参观,你们就在客厅坐坐吧。唐远征应该快回来了?,他是个守时的人。”
简青桐冲俩人一点头?,抱着果果施施然回屋。
唐骏懂事地想将妹妹的尿盆送进去,被夏老师绊住了?。
“那个是你妹妹?你亲妈生的还是她带过来的拖油瓶?你爸怎么看上这么个人,太不般配了?。瞧她穿的都?是些啥呀,真给?你爸丢人。”
唐骏看她一脸嫌弃鄙夷,不明白她哪来的这么大恶意,夏老师不是挺好的吗?
“我妹妹不是拖油瓶。”小小少年郑重声明,不高兴地撅起嘴。“我妈也不丢人,她可厉害了?,你不能这样说她。”
后妈就是家里穷点,那也不是她的错。他以后会孝顺后妈,给?她买好衣裳穿,一天?换一身?!
“还挺会收买人心。”
夏韵被当场顶撞,悻悻哼一声,暂时放下收买这孩子的念头?,抬手摸摸被风吹乱的刘海,着急想去补救。
今天?早上她特意早起一个钟头?,拿湿手巾包着烧红的烧火棍,对?着镜子烫了?好久才烫出这么漂亮的弯儿,就为了?给?唐营长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也行,会觉得她一天?比一天?更美。
尤其?有?他老婆那个土里土气的黄脸婆对?比着,更能把她衬托得跟仙女一样,是个男人都?知道该选谁。
“你家盥洗室在哪边,我要去补个妆。”
唐骏一脸懵,努力理?解了?一下回答:
“啊?啥柿子?老师想吃西红柿吗,我们一般都?管它叫洋柿子。不过现?在家里没有?,得买种子现?种。
洋柿子长得很快,夏天?的时候就能吃了?,到时候我再请老师吃吧。”
夏韵两边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谁想吃洋柿子了?,我问的是盥洗室!洗手间,你家洗脸的地方,这回总该听懂了?吧?笨的跟猪一样。”
唐骏听懂了?,不高兴地往外头?一指:
“在外头?。”
哼,夏老师一点也不好,骂他笨。他明明可聪明了?,她上课讲的东西他都?会!
“那边是吧?我自己过去,你别跟来了?。”
夏韵捂着刘海急匆匆开门奔出去,啪地关上洗手间的门。拯救刘海,刻不容缓!
唐骏慢吞吞跟在后头?,也不进去,就蹲在院子里对?着菜地小声自言自语。
“妈妈让我招呼客人,我是小男子汉,爸爸不在我就是大人了?,不能失礼。夏老师说话虽然不好听,但还是比王老师好一点的,起码她没有?想打妈妈……”
唐远征从外头?回来,一眼看到蹲院子里扮蘑菇的儿子。
“怎么躲外头?玩来了??老师在里头?找你妈说话,不叫你听?”
唐远征拍下儿子头?顶,张望一眼正屋,却耳尖地听见西边洗手间里有?动静,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张乱七八糟的脸。
唐远征一巴掌把儿子眼睛捂住了?,怕他看了?晚上做噩梦。
“唐营长你回来啦?”
夏韵顶着湿漉漉的刘海,脱妆了?都?不知道,欢欢喜喜小跑出来,娇滴滴仰头?问候。
这个角度是她反复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最能展现?她柔情似水的眼眸,还有?鲜红饱满的樱桃小嘴,再配上黄莺出谷般的动听嗓音,少说也是一个九点五分往上的大美人。
搁在母猪赛貂蝉的部队里,那就得是天?仙下凡!
夏韵甜腻腻地笑着,冲他轻轻抛了?个媚眼。
傍晚光线昏暗,小飞虫也出来了?,弄得她眼皮儿有?点痒。
夏韵下意识抬手揉眼,把一边假睫毛揉掉了?都?没发现?,还在努力拗造型,挺胸吸肚子撅屁股,最好能把脸憋红一点,更显娇羞,男人就吃这一套。
唐远征礼貌地挪开眼,左手虚握挡在嘴边轻咳一声,建议:
“夏老师是吧?你还是再去洗把脸吧,我帮你拉开灯。”
夏韵羞答答道谢,说声唐营长你人真好,好会体贴人,扭着腰肢一步三回头?地挪去洗手间,心里得意不已。
他一定是被她勾得动心思了?!不然一个大老爷们害臊个什么劲儿,还躲出去了?,装模作样。
啪地一声电灯一拉,灯光流泻一室,被镜子一反射,亮如白昼。
夏韵洋洋得意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呆住三秒,随即爆发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镜子里这个见鬼的丑女人是谁?她没脸见人了?!
唐骏担心地回头?看一眼被狠狠插上插销的洗手间,小声问干爸:
“夏老师没事吧?”
“有?事她会喊救命。女人家的事情我也不懂,去问你妈。”
唐远征镇定自若地打头?迈进正屋,顺手把客厅电灯也拉着了?,扫一下客厅茶几上没了?热气的一杯清水,挑眉问后头?跟着的儿子:
“你妈呢?”
唐骏指指西屋,低声回答:
“我妈抱妹妹回屋把尿,一直没出来。我猜她被夏老师气到了?。夏老师不理?我妈,还说她穿的不好丢人。”
说着又?低头?拿脚尖来回搓水泥地面,声音低落地说:
“夏老师骂我笨,还说妹妹是拖油瓶,她根本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好。干爸,咱们能不留夏老师在家吃饭吗?我不喜欢她了?。”
唐远征皱眉看着小声告状的儿子,有?心想教育他做人要大气,又?顾忌着客人在,不好训孩子,暂且给?他记上一笔。
“唐骏,对?待客人要礼貌热情,她还是你老师,更要尊重。”
唐骏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哦了?声,扭头?跑去敲西屋门:
“我去喊妈妈出来吃饭!”
房门被敲响,简青桐飞快给?手里的衣裳袖子收尾,收起便携式手持小缝纫机,抱起满地转悠的小团子放到床上,收走?带娃神器扫地机,扭头?应门:
“等一下,马上来。”
隔着门听见外头?男人说一句:“在家插什么门。”
简青桐撇撇嘴,飞快换上新作的一套藏蓝色衣裤,拿手捡两下衣裳上沾到的白色线头?,趿拉着布鞋过去开门。
“哇,妈妈好看!”
唐骏捧场地比出大拇指,小狗似的地绕着妈妈打转。
“谢谢。”
简青桐回去抱小团子,摆出历史课上老师教过的古代?仕女仪态,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子。
“夏老师呢?”
“在洗手间。”
唐骏兴高采烈抢答,看见妈妈穿新衣裳,跟过大年似的那么开心。
简青桐轻轻眨眼,怀疑那位是不是便秘。也或许是大姨妈突然造访?
想到夏老师身?上那条卡其?色的浅色裤子,万一真没半点准备地来了?亲戚,绝对?是一场灾难。
简青桐同情地想支援她一个小面包,对?上唐远征冷峻的眉眼,她略有?些发热的脑袋瞬间冷却下来。
送啥小面包,给?点卫生纸得了?。这会儿好像用的是月经带?
简青桐翻找原主记忆,意外发现?原主竟然还没来过初潮!
这么说她还能再长高一点了??简青桐乐观地想着,忽略掉原主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的悲哀事实。
人总要往前?看。
“你躲屋里干啥呢,头?发乱糟糟的,过来。”
唐远征看她穿得齐整,眼睛一亮,越发看她毛躁松散的辫子不顺眼,招手喊她坐到椅子上,拆开辫子重新梳好。
“别扎太紧。”
简青桐赶忙叮嘱,还没摆脱早上脱发噩梦的阴影。
唐远征没应声,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了?些。
简青桐活动下发酸的手腕,瞄一眼门口没人,小声地迅速说道:
“我刚回屋换衣裳来着。人老师看我穿得随便,把我当成咱家小保姆了?,话都?不乐意跟我说。
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我懂,我给?你们丢脸了?。只是我娘家啥情况你也知道,就没给?我准备嫁妆。
我从小到大都?捡着我堂姐的旧衣裳穿。下头?俩妹妹也都?长起来了?,堂姐的衣裳就不够分了?,我一件衣裳都?穿三四年了?,平时都?不敢用力洗,一洗就是一个窟窿。”
她拿下唐果要薅她头?发的小手,面不改色地说:
“这件衣裳是我下午去接唐骏之前?,特意跑了?趟附近村子,跟一个知青买的,还有?点不合身?,刚才躲屋里赶紧改了?改。你快帮我看看身?上还有?线头?没有??”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其?实是她从空间里好不容易翻找到这件颜色素净、布料也不太打眼的衣服,比照着原主的旧衣裳临时改的。
原本是件挺厚实的长袖及踝连衣裙,薄毛呢混纺面料,穿上应该挺知性优雅的。
重点是颜色够深,溅上血不显眼,活动起来也方便,这大概才是她留下这件裙子的主要理?由。
当然,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唐远征父子俩人果然没怀疑她的话,一个给?她重新编好麻花辫,一个踮起脚尖绕圈给?她捡线头?,齐心协力打扮她。
夏韵洗完脸补好妆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众星拱月的温馨画面。
她捏了?捏拳,感觉到指甲扎到肉的刺痛。
想起她为了?见这男人还特意染了?红指甲,她就怒火中烧!
这个男人竟然去给?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老婆梳头?发献殷勤,放着她这么大一美女不理?,他是眼瞎吗?
夏韵自动遗忘刚才照镜子看到的那个刘海打绺假睫毛脱落,脸上沾水花了?妆黑一道白一道的丑女,只选择性地记住补完妆后精致时髦的自己。
她使劲盯着唐营长肩头?馋人的两毛二猛瞧,心里那点不平很快压下去。
只有?他这样有?本事的男人才配得到她,当她肚子里孩子的爹,也不怕王安平那个老色G,敢跟革委会的副主任对?着干!
想到即将获得的自由和风光生活,夏韵重新端上娇艳的笑脸,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呀,唐营长回来啦,人家等你好久了?。工作一天?辛苦了?,来,喝杯水坐下歇一歇。”
听着这反客为主莲味十足的矫揉造作话语,简青桐不适地搓搓胳膊,暗暗吐槽,这姐演技不过关哪,叫人怎么给?她配戏?
此刻的简青桐并?不知晓,眼前?被她视为跳梁小丑的蹩脚演员夏韵,之后会给?她以及这个尚且不太牢固的小家,带来怎样可怕的冲击。
否则,她一定会更加谨言慎行,不小看任何?一个人,不轻易给?人贴标签,更不会带着成见看人。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而此时一副看戏心态的简青桐,则在家人的簇拥下,飘了?。
她不知道她自己的演技同样不过关,那上扬的嘴角跟含笑的双眼,并?不像她自以为的那样,表现?出来的是矜持、客套、有?礼有?节。
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赤果果的嘲笑与幸灾乐祸!
夏韵深觉受辱,咬牙抬起下巴,露出特意擦过雪花膏的修长脖颈。
她不允许自己被这样一个粗鄙的村妇比下去,她也承受不起失败的损失。
“夏老师,坐。”
唐远征手指灵活地把编好的辫子绕上皮筋扎好,放下来顺了?顺,与另一边对?称摆正,又?顺手梳两下媳妇额头?刘海,这才把梳子装回口袋,顺手抱走?小闺女,吩咐儿子:
“摆饭吧,时候不早了?。夏老师也随便吃点,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夏韵两颊肌肉抽了?抽,才扑的粉肉眼可见地扑簌簌往下落。
“你们先聊着,我去端饭。”
简青桐不忍直视,抿着嘴角快步出去。
一出门,她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妈呀,这哪里来的奇葩,有?点玷污老师在她心里光辉崇高的职业形象了?。走?后门上位的吧?
笑两声,简青桐又?担忧起这位奇葩老师的教学质量来。唐骏跟着这样一位不走?寻常路的老师,会不会被带歪?
简青桐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
这老师新调来代?课的,一时半会儿估计走?不了?,那只能孩子走?。
可短时间内再次转学或者转班,影响未必好。受害者有?罪论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没人会认真探究内里真相究竟为何?,只会热衷吃瓜消费他人。
唐骏还是个内心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还有?些讨好型人格的影子,他需要的是正面肯定与鼓励,而不是周围人的质疑辱骂。
那就,跳级?
这个可以有?。
“唐骏,你很喜欢这个夏老师?”
简青桐掀开锅盖,偏头?避开升腾而起的水蒸气,将锅盖轻轻靠立在墙边。
锅盖底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简青桐塞了?块抹布过去垫着吸水。
“不喜欢了?,她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唐骏使劲摇头?,眼底浮现?上当受骗的受伤。
简青桐瞄他一眼,端出大葱炒鸡蛋的盘子搁在他端着的托盘里,若无其?事说:
“正好,我打算让你跳级上小学,你跟得上吧?”
唐骏眼睛唰得一下亮起,使劲点头?:
“我行的!小军哥他们一年级学的还是拼音写字算数,我都?会!”
简青桐嗯一声,打发他先端菜出去。
唐骏开心地咧着小嘴跑了?。
妈妈真好,他不喜欢夏老师,就帮他想办法分开,妈妈肯定特别爱他。
“慢点,小心菜汤洒出来烫着你。”简青桐隔着窗户叮嘱。
“知道!”
“小孩儿就是腿脚快。”
简青桐笑着摇头?,把花卷馒头?捡到大盘子里,端开满满一海碗的萝卜丝丸子虾皮汤,揭开篦子,舀下头?的地瓜粥。
地瓜粥拿精米熬的,粘稠金黄,闻着甜丝丝的,勺子上都?能拉出丝来。
再捞起一盘刘大妮独家配方腌制的白萝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夏老师来吃饭吧。”
简青桐一进屋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不用猜就知道准是男人的锅,她只故作不知地招呼客人吃饭。
“不吃了?!”
夏韵都?快被气饱了?,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唐远征。
这男人简直有?病!说十句答不了?一句的,生生把她给?晾在那了?!
她说点唐骏的事他还肯看过来一眼,要是给?他老婆上眼药,或者聊他自己的事,就装聋作哑,或者干脆阴阳怪气地反问她什么意思,这些事跟她一个当老师的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她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接连挫败之下,夏老师并?没有?越战越勇,反而濒临崩溃。
她就再试最后一次,最后给?他一个把握幸福的机会。
这样一个有?本事年纪也合适的人不好找,做同伴比做敌人好。她也并?不想跟王安平狼狈为奸,那是最后的退路。
夏韵用力做个深呼吸,恢复小鸟依人的可怜可爱姿态,没人喜欢歇斯底里的泼妇。
“唐营长,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就是这样,你才更应该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小孩子很容易学坏的,唐骏现?在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苗头?。”
夏韵意有?所指地瞄一眼简青桐。
简青桐边盛饭边悠哉哉看戏,无辜与她对?视一眼,露出个加油的鼓励笑容。
夏韵一梗,不屑地翻个白眼。
女人的嫉妒心真丑陋,还巴巴换了?身?衣裳,压箱底的吧?
懒得跟她个村姑计较,掉价!
夏韵回头?继续对?唐远征苦口婆心地劝:
“孟母三迁的故事您听过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环境对?孩子的影响真的太大了?,而合格的负责任的母亲更重要。
像是那种自己本身?就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农村妇女,就很容易耽误孩子。
为了?孩子好,您也不能再这样不闻不问下去,该采取点行动了?,不然会毁了?孩子一辈子的。”
简青桐挑眉,看看洗手回来乖乖坐她身?边的唐骏,把盛好的小半碗粥放在他面前?。
唐骏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小声朝她说谢谢,抢过大勺子也给?她盛。
简青桐不错眼地盯着他专注认真干活儿的小模样,心里默默想着,夏老师嘴里说的人肯定不是他们,不要对?号入座。
夏韵还在冲着唐远征激情输出:
“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言传身?教真的太重要了?,可以说有?什么样的妈妈,就一定会教出同样的孩子。
比如我吧,高中毕业,现?在还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我的见识是一般女同志远远比不上的。
我对?我孩子的教育必定是开明先进的,不会只简单关注他的吃吃喝喝,而是要全面关心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否则养大的也只是一个饭桶而已。
我不一样,我有?信心把我的孩子培养成学习优秀思想进步的社会栋梁人才,成为别人的榜样父母的骄傲。您觉得呢?”
唐远征耐心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抱紧着急吃饭的小闺女点下头?,不走?心地恭喜她:
“听起来有?点道理?,夏老师孩子上几年级了?,晚上回家吃吗?他自己会做饭吧?那真还挺能干的,夏老师教子有?方。”
夏韵听他一副“你回家能吃现?成的真幸福”的口气,差点破功骂人。
这男人在说什么鬼东西,她肚里的孩子才一个多月,他是怎么知道的?!
“唐营长真爱开玩笑。”
夏韵又?惊又?怒,勉强挤出句场面话,试探他的反应。
假如他真的知道她肚里孩子的存在,还会愿意离婚娶她吗?男人都?不想戴绿帽子。
说不得,只能按王安平的计划来,拉拢不到他,就毁了?他!
唐远征诧异地看她一眼,心思全放到怀里不住扑腾挣扎的小闺女身?上。
小家伙受不得饿,再不给?喂肯定立马要嚎。
“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唐远征大步抱着小闺女坐到餐桌旁,简青桐适时塞了?一块咸花卷过来,唐果泪唧唧地抱着花卷就啃。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简青桐怜惜地看孩子一眼,舀起一勺地瓜粥细细吹凉,见缝插针地喂她一口。
“妈妈吃炒鸡蛋。”
唐骏懂事地夹了?一筷子大葱炒蛋给?她,冲妹妹扮个鬼脸。
“什么怪样子,吃饭。”
对?面唐远征说他一句,接过喂闺女的活儿,自己也大口大口吃得喷香。
简青桐又?招呼一遍杵在旁边一脸阴晴不定的客人:
“夏老师快来一起吃吧,饭不好,凑合吃一口,挺晚的了?。”
夏韵望着她那张灯光下格外刺眼的笑脸,只觉得上头?写满了?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与鄙视。
她也配!
夏韵一根一根放松攥紧的手指,晦暗不明的神色也一点点变得平静。
她头?一次直视着简青桐,声音不高不低开口:
“不用了?,谢谢。你说得对?,现?在是挺晚的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转头?又?礼貌地对?唐远征请求:
“唐营长,我一个人走?夜路有?点害怕,能不能麻烦您送我回去?嫂子肯定不会介意的吧?我有?对?象了?。”
这要求并?不算过分,唐远征一口答应下来。
简青桐注意到夏韵态度前?倨后恭的突兀转变,一时多了?个心眼,趁着给?唐远征整理?外套的机会,放出个微型探测器附着在他衣领底下。
这小东西体积小分量轻,末世里几乎人手一个,用来检测丧尸分布的,有?实时传送视听功能,还能录像。
防人之心不可无,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
事实证明,精神力超出常人一截的异能强者,可能真的具备一点预知危险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九点不到,魏向前?一头?汗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通知简青桐:
“嫂子不好了?,有?个女的来部队闹,说被营长给?糟蹋了?,要告咱们营长,你快去看看吧!”
简青桐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哎呀妹子你还傻愣着干啥,赶紧去看看呀!家里有?我,不用担心孩子,快去。”
刘大妮赶紧推她一把,一脸担忧。
简青桐回过神,换上笑脸。
“嫂子别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唐远征不是那种人。”
刘大妮也跟着镇定下来,附和说两句好话。
简青桐抱抱有?点被吓到的唐果,亲亲她的小脸,拿出一块葡萄口味的饼干给?她啃,认真跟她说要出去办点事,会尽快回来的话。
唐果被安抚下来,抱着饼干露出甜甜的笑模样。
刘大妮立马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度,抱歉地看简青桐一眼,也换上爽朗的笑容。
简青桐直觉这事儿就是夏韵搞的鬼,对?方有?备而来,只怕不会善了?。
她担心自己回来得不会很早,怕小团子会闹人,悄悄给?刘大妮支个招,实在哄不住的时候,拿纸给?唐果撕着玩。
刘大妮心领神会点头?,催她赶紧走?吧,早完事早回来,也省得出个门还要牵肠挂肚的。
简青桐想想也觉得好笑。
她好像代?入角色挺快的,这才几天?啊,就真把自己当妈了?,明明还是个青春正茂的十八岁少女啊。
这么一打岔,她糟糕的心情又?缓和许多。
昨晚监控录像很完整,唐远征来回路上的细节全都?有?,完全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难就难在,没法解释这录像证据怎么来的。
伤脑筋。
简青桐正琢磨要怎么破这个局呢,不料却被人堵在了?院门口。
“你就是简青桐?”
“对?,我是。你们有?什么事?”
“带走?!”
为首问话的男人一挥手,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要来扭她胳膊。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简青桐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来人。
“革委会的!有?人举报你犯了?严重的思想问题,生活作风严重不正,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上级传你过去审问调查,奉劝你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带走?!”
为首之人打着不伦不类的官腔,神气十足地呼呼喝喝。
俩手下眼热地私下看看宽敞的大瓦房,冲为首男人挤眉弄眼:
“宏哥,就这么空手走?啊?万一犯人死不承认咋办。我看还是先搜查一下的好,万一回头?有?人帮他们转移证据就坏菜了?。”
宏哥一瞧俩人那副冒坏水的贪心样子,哪还不知道他们就想顺手牵羊捞点油水。
宏哥上下瞄瞄简青桐细胳膊细腿的柴禾妞样,他一个人完全能看得住,不怕她逃跑,于是放心地一挥手:
“行,先进去搜证据。”
俩男人轰然应是,拔腿要往屋里跑,才一迈腿,就不约而同齐齐摔个狗吃屎,扭头?呸呸往外吐着。
“妈的,我的牙也掉了?!这女人太邪门了?!”
左眼有?些斜视的男人吐出带血的门牙,凶悍又?畏惧地叫骂。
旁边那个上衣短一截的中分头?青年揉着磕疼的肚子,从身?底下掏出几个彩色玻璃弹珠来,没好气地塞进自己兜里,翻个白眼骂:
“狗屁!你丫的裤兜子漏了?,玻璃珠珠滚出来滑咱俩这么一下子,你也能怪别人头?上?这玻璃珠归我了?,就当你给?爷赔罪了?。”
斜眼哪里肯,丢掉门牙去抢玻璃珠:
“滚蛋!这玻璃珠我定好要卖给?小胖子,他出五毛钱,你快还给?我!”
宏哥皱眉看着俩手下不分场合地打闹争抢,深感丢脸,总觉得俩人这一跤摔得蹊跷,跟王副主任他家小闺女怎么那么像?王红娟俩门牙也磕掉了?。
真的只是巧合?
他上上下下打量旁边站着的简青桐,心里毛毛的。
“你刚才动什么手脚了??老实交代?!”
简青桐心里解气,皱着脸喊冤:
“我被你们气得脑子都?懵的,刚才压根就没动弹好吗!”
她真的没做什么,只不过把斜眼裤兜的洞给?弄大了?点而已。
宏哥想想找不出破绽,松下吊着的心,狠狠瞪她一眼:“给?我老实点!”
简青桐愤怒回视:
“我不是犯人,你注意态度!”
宏哥轻蔑地撇嘴冷笑。
进了?革委会,想怎么定罪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天?真!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交代?你的问题,少吃点苦头?吧!”
正闹着,刘大妮抱着果果从屋里带上门出来,一脸紧张地问:
“这是咋的了??你们是谁,干啥上这家来闹,吓着孩子了?。”
简青桐赶忙过去抱着一脸惊恐的小团子亲亲哄哄。
宏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刘大妮一眼,抓住把柄似的说:
“你就是这家请的小保姆吧?刚好人证齐了?,待会儿跟我们一起走?。你俩还不赶紧起来给?我进去搜!”
俩手下想爬起来,没站稳,又?被掉落的玻璃珠滑倒。
这次真摔疼了?,半晌缓不过劲来。
“是不是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宏哥惊恐地往后蹦,想要远离邪门的简青桐。
“小心!地上有?珠子!”
刘大妮先是被他们张嘴要抓人给?吓了?一跳,才想着怎么为自己辩解,就看见宏哥倒退着往玻璃珠上踩,赶忙好心提醒。
可她还是说晚了?,宏哥一脚踩了?上去。
往后摔倒的瞬间,宏哥睁大两眼望着头?顶瓦蓝瓦蓝的天?空,脑子里全是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