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拂修本是在尴尬之中,听了这柳玉一番真心话之后,却又有些佩服她了,点点头后又继续问她:“那之后呢?”
“大约到了半夜亥时时分,白公子突然起床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搂着我又睡着了,到了丑时时分,他又突然叫醒我,把我赶出了房门,我在楼下趴着等了许久便睡了过去,第二日便被惊呼声吵醒,听闻白公子上吊自尽了。”
“他可有说因何事中途出去?”
“我并未问,他也未说。”
“他出去作何,可有人知晓?”
“邵大人也早已审问过我们楼中人,都是无人知晓。”
“那他把你赶出去时说了什么?”
“他便是冷着脸让我出去,他想要一个人呆着。”
“你并未察觉异样?”
“我不敢多言,加之我实在是太累了。”
“他上吊踢柜门倒地的重声无人发觉吗?又或许是无人觉着有异?”李拂修越问越蹙起眉头,她心中隐隐有个怀疑。
“丑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守候的小厮许是犯困便就没有发觉。”
李拂修点点头,便让柳玉暂时下楼离去,接着又问邵有光:“当日是何人最先进入房中?又是如何进入的?”
“是这杏花楼扫地一老妈子,她在楼下见着睡着的柳玉,便以为客人走了,上门打扫天字号厢房却发现房门紧锁,敲了门又无人回应,便叫了小厮撞门进去了。”
“明变,有一个很奇怪之处你可有想到?”李拂修听邵有光说完突然摇头问他。
“可是光影问题?”虞朝流抢先回道。
李拂修顿了一瞬,便又点点头,“你们可想,白公子是摸黑完成了扔白布、搬柜子、踢柜子这一系列上吊事宜的,因为他若是点着灯便会有挂着的影子。”说着又走过去看房中蜡烛,已然灯芯燃尽。
“白公子若想自尽,大可以选择幽静之处,为何要在这杏花楼?”李拂修喃喃敲打着手指自言自语道,又是猛得抬头快速道:“明变,让人跟着那杏花楼扫地的老妈子,仔细留意她最近可有钱财出入!”
邵有光眨了眨眼,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有,我要这杏花楼当日所有来客的名单,如果他出了房门,却又无人见过他,他一定走得不远,应是就前往楼中某处。若这杏花楼有一这私密之处,怕是第一次上门一客人无法知晓,那么唯一可能的私密处便是杏花楼的各处厢房了。”
李拂修说着又肯定道:“一定是,这杏花楼最多的便是各色各样的人,他一定是去见了什么人,或者有一位客人点了姑娘却没有召姑娘在厢房中侯着,明变,劳烦你再询问一遍。”
李拂修一通思路飞快理清,邵有光也同样飞快去调查此事,房内瞬间便只剩下了三人,玄化雨觉着这屋子冷风阵阵,不自觉缩了缩身子,李拂修瞧见了便走过去顺势关窗户。
玄化雨感到她这细腻的耐心,心中涌起早已按耐不住的话题轻声问道:“李大人,你当初是如何确定君璧是杀死母亲的凶手?”
李拂修一愣,她竟是忽略了玄化雨乃是女君之女这件分外重要之事,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只得婉转回道:“公主请节哀!”
“可有内情?或者说母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玄化雨问罢扫了一眼虞朝流,冷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在意世子爷,他知晓的均是知晓了,不该知晓的都已是知晓了,他可不是一般人。”
李拂修呆住,突然不明白玄化雨之话中之意。
“未央,此事容后再说。”虞朝流上前一步拉了玄化雨远离李拂修,玄化雨嘟着嘴怒瞪着虞朝流,却是被他轻飘飘一眼就安抚住了。
李拂修转开头对这副场景有些无语,却是心中开始思索玄化雨的话,她从未想过玄化雨的态度,她是女君的女儿,从小抚养她长大的父亲杀死了母亲,那么这个少女的心事会是如何呢?
而玄盈珏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奇怪,他是看在刘亦衡的面上才如此善待这个公主吗?还是玄化雨知晓了玄盈珏的身份?
“他知晓的均是知晓了,不该知晓的都已是知晓了”这话又是何意呢?难道虞朝流已然知晓了那个女君案的真相吗?
李拂修被玄化雨三言两语弄得心绪烦躁了起来,正在她忧烦之时,邵有光终于回来了,手中便是一本名册,“透达,你猜对了!”
邵有光兴奋地大喊,说着便翻开名册道:“这三楼格局为回字形设计,每个方位均一排七房,我们这一排七间厢房分别为东南地天黄西北,而这靠近楼梯的东字号厢房便是如你所言。”
虞朝流和玄化雨也快步走过来,四人一同看向那名册,“归九?”
玄化雨惊呼一声,“这个名字好生奇怪,竟还有归姓?你们可有听闻?”
“应是个假名!”李拂修直接道,又问邵有光:“可有人记着这人什么相貌?脸上身子有何显著特征?”
“这便是那奇怪之处,那日这归九点了一个名牌姑娘,却又给了姑娘一锭银锭子,让其去楼下他处歇息一晚,我问了那姑娘,姑娘却言什么都想不起了,那归九面貌普通得她忘得一干二净,无非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邵有光说着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又问了一句:“世上真有这般普通之人?”
“可能那面貌本就是假的!”虞朝流说道。
李拂修微微抬头看了虞朝流一眼,心中已是赞成,“公主和邵大人可能不知,这世上有一种人*皮*面*具带了便是让人永远记不住其相貌,相逢一面后便是如何想不起来了。”
玄化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虞朝流寻求回应,虞朝流点点头。
“那扫地的老婆子呢?”李拂修又是问道。
“我已派了人上门盯着了,说是有什么异样便来告知你,至于其钱财来往怕是要明日方可知晓。”邵有光说着又是敲了敲脑袋,大呼一声:“差点忘了,透达现居何处?”
“我住在清宁公主府中。”
“哦!”邵有光点点头,“那便只能明日等消息了!”
李拂修点点头,又是将这房中每一处都又细致检查了一遍,确实是毫无任何问题。门栓窗框上没有划痕,墙面没有暗门,地板没有隔层,床架也是实木无遮挡,这看起来确是白成言锁了门在黑暗中上吊自尽了,可是瘦弱书生的白公子是如何做到扔上白布又踢翻了柜子?
“等下,我们回去!”李拂修坐着邵有光的马车正准备回公主府,靠在车壁上思索这一系列案情相关,马车一个颠腾,李拂修被震得一声惊呼,却是突然间电光火石般想到了什么。
“透达,你说什么?”邵有光也是惊呼一声。
“我们应该漏掉了一件很关键的证物——地上燃烬的灰,为什么那么重的柜子倒地却在静悄悄的深夜无人察觉?房中既有桌子椅子,他为何要搬柜子?又为何要选择那过于高的大梁呢?既是存心自尽,这黑暗中未免不是碰运气?”
“应是白公子觉着站在柜子上最高,他许是扔不上白布就想到了柜子,至于这大梁应是房中其他梁木太细小,他怕是承受不住这重量半途而废。”
“那为何要踢柜子?他既是已然将白布扔过了大梁,打了绳结站在椅子上便可啊!为何要踢那个笨重的木柜子,我觉着白公子这身子踢不动那柜子。”
“啊?那是为何?”邵有光被问得一愣,也是呆住了。
“白公子不想死!”
“啊?可他明明是自尽而死的啊!”邵有光摇摇头。
“所以我们这便回去再看一次。”
邵有光和李拂修的马车突然调转车头又往杏花楼而去,虞朝流见着跟在后头的马车突然调转了方向,忙是也是让车夫跟上去,却在街道上突然被一群人堵住了。
李拂修二人到了那杏花楼天字号房间,他便直奔着床架而去,“我猜白公子是将这大木柜子翻倒在地,再从床架上爬上了这根小梁,又从小梁上到了那大梁上,然后挂上白布,打上绳结,套在脖子上一跃而下自尽而死。”
邵有光惊愕地看向李拂修,心道:白公子又不是疯子!
“明变,你将椅子搬过来,我要踩上去看看。”
邵有光收住惊愕的深情,想到她在破女君案时那奇思妙想,依她所言搬了椅子过去,李拂修一跃而起踩了上去。
这天字号厢房乃是百花楼最为贵的房间,却也是符合这天下灰尘藏纳的法则,这床架上许是长久没换帐幔便积了一些灰,床架右侧顶上却是没有灰尘痕迹,“明变,你到右侧去看床架顶消失的灰尘印记。”
邵有光听着又搬了椅子道床架右侧查看,果真如李拂修所猜,这白公子是从床架上爬到梁上的,一时心神激荡赞道:“透达,你真是厉害。”
“所以他为何不选择小梁乃是怕一跃而下的瞬间将”
李拂修也是心中一喜,爬下了椅子搬至床架左侧,脱了鞋子顺势就爬上了床架,又爬到了屋顶的小梁上,手指摸了摸梁上的积灰,果然已经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竟是走独木桥一般缓缓走了过去,走至这根小梁末端,看着高处的大梁手脚并用攀附了上去。
邵有光看得心惊胆战,已是劝阻不及,便屏气唯恐让她分神,却是眼见她手上一滑就从大梁上摔了下来。
李拂修“啊”地一声惊呼还未停下,一个身影猛然冲进房内已将她稳稳抱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