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拂修缓缓走进殿中,见着吴若木斜躺在榻上,玄盈珏坐于一侧在为其梳发,听见太监的传唤声,吴若木直起身来,瞪了瞪身后的玄盈珏,笑着向李拂修招招手,“透达今日可好?”
李拂修被这“透达”二字吓了一跳,本是平辈称呼的字,出自吴若木的口中便是不寻常,“下官一切安好,皇后娘娘可是安好?”
“一切都好,就这腹中的不安生!”吴若木指了指自己挺立的大肚子笑了一声,双目定定又向李拂修眼中望来。
如果身怀六甲的白叶如是枯瘦的,那么吴若木一定是丰腴的,她满面红光似乎都能泛出高高在上、志得意满的荣光,“下官恭喜陛下和皇后娘娘!”
“在前阴可是都好?”玄盈珏手中还握住那只梳子,身子微侧站于窗前,迎着落下的夕阳余光,有着金光闪闪的虚无泛滥之感。
李拂修看不清玄盈珏的面目,只觉着他似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模糊,“回禀陛下,下官自问无功也无过!”
“好一个无功也无过,你同前阴韦家上书废除私奴制可是让朕好生心烦啊!”玄盈珏摸摸下巴。
“陛下若要夸赞透达,何必如此吓唬于她!”吴若木幽幽一语。
“不提此事,那女扮男装入朝为官难道无过吗?”玄盈珏又是一问,继而一笑,“亏你有长滋公主护佑,朕也便原没法子!”
李拂修忙是点头应允,却是不明白玄盈珏的意图,正忐忑之中,却又听玄盈珏唤了声:“世子爷,你还要站着偷听几许?”
李拂修一惊,身子前倾一晃差点就要栽在地上,被身后一手悄无声息一拉便站住了,“朝流拜见陛下!”
玄盈珏上前止住了虞朝流的行礼,笑道:“在朕面前还用见外?你既碰巧在,便由你和拂修一道去查查白相幼子自尽之事吧!”
“陛下,我有要事,实是分身乏术!”
“有何要事?”
“朝流近日皆在繁忙娶妻事宜,望陛下成全。”
李拂修听到“娶妻”二字,浑然一震,他唤自己前去淮阳难道便是要迎娶她?
“娶妻?”吴若木一震,瞥向李拂修,轻笑道:“那世子爷为何昨日突来了万平?”
“因为朝流要娶之人便在这万平,所以只得亲身前来!”
李拂修面上通红,抬眼扫向虞朝流,嘴角微微弯了,见玄盈珏锐利的目光正扫向自己,忙又是低头掩饰。
“朝流这是要朕亲自赐婚吗?”
“若如此,朝流便先谢过皇上了。”虞朝流淡淡一笑,跪于地上磕头轻声回道。
“在本宫这准了!”吴若木掩嘴轻笑,“陛下自然也是会应允的。”
“你想娶何人?”玄盈珏低声问道,看着虞朝流却是神色晦暗,又恰逢那夕阳余光照到他的脸上,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朝流想娶未央公主!”
李拂修猛然抬头看向虞朝流,骇然瞪大了双眼,未央公主?
“世子!”吴若木仿若也是吃了一惊,惊声喊了他的名字。
未央公主玄化雨,女君玄徐真的长女,李拂修从未见过她,上一次万平之行中,她早早便被君璧刘亦衡送去了南部并未归来,或许是不想她亲见自己杀了女君,不想她恨上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因为她是刘亦衡最为宠爱的女儿,真正意义上被刘亦衡亲手教养长大的女儿,所以即使玄盈珏坐上了皇位,她依旧是大玄尊贵的未央公主,便是连玄美瑾都比不上的尊贵。
“你为何要娶化雨?朕如果没记错,你不是心有所属吗?”玄盈珏生了怒,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凉意,看着虞朝流跪在地上也未叫他起身。
李拂修仿若一个无影之人默默看着自己的心从云端坠入地底,见着自己小心隐藏的心碎了一滴,至日,你在我面前,我却不敢叫唤你,我莫不是在做梦吧?又或是耳聋眼瞎了吗?
“朝流早已与公主心意相通了!”虞朝流低沉的声音闷闷响起。
玄盈珏默立无声,可是李拂修能感觉到他磅礴酝酿的天子之怒,他在隐忍,他在思索,“陛下,既是赐婚,当问过化雨为是,那小丫头的心意才是为上啊!让李大人和世子爷先退下吧!”
吴若木的轻声提醒似乎按住了玄盈珏的满腔怒火,玄盈珏点点头,“皇后说的是,你们先退下吧,朕要考虑一二。”
李拂修不知道自己怎么迈动两条腿走出大殿,看着虞朝流的身影五步之外走在自己身前,很近却又很远,仿佛她一叫唤,他便会转过身来笑看她,又仿佛她一眨眼,他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李拂修眨眨眼忍住眼中酸涩,就这么始终五步之外无声无息跟着虞朝流走出皇宫,眼见着宫门便在眼前,李拂修加紧了步伐赶上去,她不是那种一打击就退缩的闺中小姐,她定是要问个清楚,这人一月前还眼中缱绻爱意缠绵,如今却张口要另娶他人?
“至日!”李拂修一张口,突然呆了,她喊了却不是她的声音,她竟然虚空喊了一声。
那声音来自另一个人,一个鹅黄长裙的少女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一把搂住虞朝流的手挂在他的手臂上,甜甜笑意耀眼夺目,又是抬头仰视搞怪般“至日,至日”喊了许多声。
“听见了!耳朵都要生茧了!”虞朝流无奈叹息了一声,伸手刮了刮少女挺翘的鼻子。
李拂修突然知晓她是谁了,她长得很像女君,她曾经见过的那具贵气祥和的女君尸首,熊熊怒火升腾了起来,虞朝流你这个渣滓!
李拂修大步走上前,大喊了一声“虞朝流”就迎着他面颊一个耳瓜子甩了上去,怒目瞪着他熊熊燃烧。
“啊!”玄化雨感觉那耳瓜子带起的冽风呼啸着自己拂了过去,这一耳瓜子真是使了狠劲啊!她下意识就松了搂着虞朝流的手躲了开来,和李拂修面面相觑了一瞬。
虞朝流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疼,叹息一声,对着玄化雨轻声道:“你先回公主府等我吧!”
玄化雨点点头,又瞟了一眼李拂修,上了马车又从窗户中探出头一直看着两人,颇为难舍难分。
李拂修的火见着虞朝流对玄化雨的细声细语更是烧得旺盛了,“为何?骗我有意思吗?”说着便撇开了头,因为那该死的不争气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你想要在这里被人看了笑话吗?”虞朝流冷笑一声,示意李拂修看那周边所有人的异样眼光。
李拂修眼中的泪就随着这句话哗啦啦流了出来,心中叹息:李拂修啊李拂修!你可真是丢了女子的脸面了,不过是他三言两语你就服输了,他若再是好言好语哄哄你,你可是什么委屈记恨都没了?
“去红磡湖边吧!”她快步往前走去,走得又快又急,到了红磡湖边,望着那原是往追楼的所在,止住的泪水却又是流了出来,自嘲道:“我自从穿回了这女装,这泪水也是怎么如水眸般取之不尽了。”
虞朝流一直无声无息跟在李拂修身后,此刻也是站在她的身后,听了此话开口道:“你穿女装更为靓丽,方才一路不知多少男儿郎都盯着你,望你回眸赏他们一个笑意。”
“那你呢?你可是出了何事?我们不是说好了互不相骗吗?”
“确实出了一些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些事,透达,我便问你一句,你可是有能力护佑我呢?”
李拂修蓦然呆住了,退后几步看着虞朝流空洞的眼,竟觉得听闻了这世间最为好笑之事,“你让我护佑你?”
“是啊!未央公主便是有那般能力,若是无能为力,便放走吧!”虞朝流聚焦了视线在李拂修身上,勾唇一笑。
“我第一次听闻将那薄情之言还能说出这般花来的,女子护佑男子?”李拂修摇摇头,转身就快步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朗声问:“虞朝流,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要将实情告诉我,我这一步跨出去,你知晓我性子的,那可真是任凭千年老树开花也回不了了头了。”
“嗯!”虞朝流点点头。
李拂修便是失魂落魄游荡在了万平的街道上,不过一年多,什么都物是人非了,培风走了,白叶如卢青南分了,虞朝流变心了,到底是出了何事呢?为何就留她一人在原地不动呢?
摇摇头又否认,她无论如何也不信虞朝流会变心!此刻她真是万分同情卢青南,明知相爱却能潇洒看着爱人远去,这份心痛她忍受不了,踏步走进一间酒楼,吆喝一声:“小儿,上酒,最好最烈的酒。”
“好嘞!客官!”小儿领着她到一张空桌上,迅速便上了一个杯子两坛酒。
李拂修满意地点点头,倒了杯酒就喝了起来,云游仙境,神仙眷侣,何处可寻?唯有酒中之乐可抵,师父那孤苦烦闷不就是靠着日日花天酒地舒畅的吗?
“就一日,过了明日,我又是一条好汉!”李拂修喝得混混沌沌,开始大声胡言乱语。
“客官!你这可是不能喝了!”小儿忙是上前劝道。
“我不管,你上酒,这酒钱你便上公主府去要,就说是我李拂修赊账的,她定时会给。”李拂修摆摆手,倒了倒那空置的酒坛子,一滴也不剩了?
“客官,哪个公主啊?我们万平可有两个公主府啊?”小儿忙是叫唤道,见李拂修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也不敢上手,只得站着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