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誓言?”虞朝流却是先于李拂修和白叶如率先问道。
鹿邑低头苦笑,“伴鹿亦双行,飞蛾婉传情,萦萦系纡纡,违此来索命!”
李拂修一听猛然一惊,这情诗未免太过恐怖了,“郑小姐怎会许如此恐怖之誓言?”
“是呀,这哪有人用飞蛾来传情的?一般女子见之必是惊恐,怎么寄情于它?”白叶如也是听了心有余悸,她们万平闺中女子多是用飞鸢、牡丹、鸳鸯等来传递相思,但这飞蛾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虞朝流又突然插话道,有些突兀,“郑婉情有个称号——飞蛾女!”
李拂修惊奇地抬头看虞朝流,被他伸手点了点额头,“这有何奇怪的?”
“晏当家所言不错,婉情却是飞蛾女!她生时便是屋外飞蛾集聚,展飞于整个郑府,此后便是长年有飞蛾所伴,便是我初相见时就有大片飞蛾萦绕在山野之中,这才引着我前去救了婉情,当时那伙山贼更是被那飞蛾铺天盖地团团围住了。”鹿邑忆起他和郑婉情的相遇往事,面色瞬间柔和,透着浓厚的缠绵相思之情。
“婉情确实不是一般女子,自幼与那飞蛾相处,并不怕它们,且她本就是胆大之人,更是觉着那飞蛾便是神的化身,专为保护她而来的。”
“之后呢?”李拂修脑中开始飞速转动起来,若是依鹿邑之意,那岂不是郑婉情觉得鹿邑违背了誓言,让那飞蛾来索命?
“确实是我负了婉情,我与她约定同死投胎再续前缘,但却一直苟活于此!”
“那你为何活到此?且你另娶他妻,确是违背了誓言啊!”白叶如瞧着鹿邑阴暗难明,这痴情之人并非痴情啊!如此便直接问道。
李拂修忙拉了一把白叶如,为她这突兀又难堪的言论有些抱歉,但同时她心中也在思索,鹿邑之后仍是好好活着娶妻生子,看上去确不如那般痴情啊!
“我知晓世人如何看我!我被救活后本就是想再次寻死,但瞧着双亲花白头发、垂垂老矣,母亲更是为我哭瞎了眼,没过许久便离世了!他们只有我一独子,我无法再寻死啊!”鹿邑说着便是落下了泪来。
“我难辞其咎,这鹿家我又有何脸面再次辜负?我想过此后余生便是为人子女、尽孝尽责,待一切了了我再去阴曹地府见婉情,她便是恨我,我也认了!”
白叶如突然便是落下泪来,喃喃道:“我知晓你心意!”
李拂修心中一紧,她知晓白叶如所言的知晓心意是什么意思?从虞朝流手中挣脱出来,走至白叶如身旁,伸手便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耳侧轻念道:“至真,我昨日说的话错了,你别放在心里!”
白叶如闻此言更是泪流不止,反身也紧紧环抱住李拂修,泪水更是肆虐得不得了,轻声哽咽道:“拂修姐姐,你没错,你猜的对,是我错了!”
李拂修却是再也不记挂在心中,她知晓白叶如此话的分量,她背负着累累的满门相府需要前行,就因为她觉着自己是白家长女,她有职责保护家族安康,她又何错之有?
那鹿邑又是有何错之有?
“鹿公子,你不必介怀,我相信郑小姐知晓你心意必是不会怪罪你的!”白叶如抬头挂着泪珠看向鹿邑。
鹿邑却是惨笑着摇头,“不,她怪我!她一直都在怪我!不然她为何常以飞蛾入梦,梦中黑夜恐怖追逐于我,呼唤着:吾来索命,鹿郎快还之!”
“你那梦魇便是经常如此吗?”李拂修皱眉问道。
“情景虽有不同,但是那索命之意却是一般的。”鹿邑点点头。
“可有可能是你心结影响所致?”虞朝流替李拂修问出了她的心中想法。
鹿邑颤步走至床榻坐下,双手捂脸痛苦不已,语气悲凉:“我开始也以为是我心结所致,如此几遍梦魇之后,那些屋外飞蛾便来了,大片大片的飞蛾残尸,你说我该如何相信不是婉情来索命?”
李拂修也是呆住,这冬日怎会有如此多的飞蛾恰好出现在鹿邑的起居屋外?不应该啊!
“应就是婉情吧!”鹿邑轻声道,那语中透着一股认命的哀凉!
“你夫人是如何出事的?”虞朝流又是突然问道。
李拂修回头吃惊看他,他这是何意?鹿邑已是如此悲伤,怎么又可以在他身上插刀?
鹿邑也是一愣,抬起头看向虞朝流,“两年前夏日生子时难产大出血,接生婆也是无法子,最后孩子没了,她也是从此便昏睡着再未醒来!”
“你当时选择夫人不要孩子?”虞朝流紧接着问道。
“是!”鹿邑仍是看着虞朝流回道。
虞朝流点点头,“原来外面所传是真的。”
李拂修再也忍不住,怒瞪他好几眼,示意他这问题太多犀利,且与那飞蛾并无相关啊!
“晏东家是何意?什么真假?”鹿邑明显有些生气。
“并无!”白叶如面色通红,忙解释道:“是我们听闻了一些鹿公子的传闻,不过是说你是个痴情之人,便是面对夫人也是宁愿选择保她而没选择孩子!”
鹿邑却是怒色未消,他深深看了一眼虞朝流,低声道:“若无他事,我要休息了!”
这是李拂修第一次看到鹿邑生气赶客,瞬间也是面色潮红,忙应道:“鹿公子,那你便好好歇息,我们先告退了,至于这飞蛾,李某倒不信那些鬼神之说,我定会查明真相。”
鹿邑淡淡说:“这是婉情的意思,李大人若要查也随意!”
三人从鹿邑房中出来,虞朝流率先走在前头,李拂修看着他这幅高高在上的世子模样有些生气,白白眼又问白叶如:“你们怎么会来?”
白叶如瞧了一眼前面的虞朝流,轻声道:“是今早世子爷派人送精碳来,我这才知晓你昨夜并非去了他那,这便去偷偷找世子,世子知晓后便匆匆带我来鹿府找你。”
说完又提高了声量说道:“你是不知晓,他听闻昨夜你不在铺中,飞也似地来鹿府了!”
李拂修面上不在意,心中却是喜悦的,但仍是故意道:“他有大美人在怀,来找我做什么!”
白叶如捂嘴笑了笑,原来是我们的县令大人吃醋了!
他们被虞朝流领着往前走,等到发现之时却不知走到了何处,李拂修忙是喊住虞朝流:“你这是要去哪?”
虞朝流指了指前面的院子,“那是鹿夫人所住的屋子,你们不想去瞧瞧?”
李拂修无语,她们为什么要来看鹿夫人呢?正要推脱,白叶如却是有了兴趣,“我想去看看鹿夫人!”
虞朝流点点头,“那便进去吧!”
前面两人走进院中,李拂修突然想到虞朝流怎么对鹿府如此熟悉?他又怎知晓鹿夫人住在这里?
带着这疑问,李拂修也忙是跟了进去,这院中颇为冷清,他们远远瞧着三四个丫鬟小跑着往后院跑,不知出了何事,刚好等他们三人进了院子便是空无一人了!
一时有了些许做贼的感觉,三人轻手轻脚进了屋中,一名小丫鬟正趴在床榻沿上睡着了,应是贴身照顾鹿夫人累了。
而那床榻上的正是一直昏迷未醒的鹿夫人,她因为卧床两年面色有些白皙,但是面目祥和,看着并非痛苦之相,圆脸高额厚唇,相貌并不出色。
“她是禹州首府真英首富李良之女!”虞朝流轻声道。
李拂修一愣,他这怎么如此清楚?莫非去背后调查了?难道他是因为吃醋所以去查了鹿邑的情况?脑中不自觉便蹦出了无数个问题。
三人站着还未有反应,院中却传来一道怒吼声:“人呢?都去哪了?夫人院中怎会无人?”
是鹿邑的声音,一瞬间,虞朝流拉着两人飞身躲进了床榻后方,一阵心虚慌张,那脚步声跨步走进屋内。
方才睡着了的小丫鬟见是鹿邑,忙是站起来,恭敬道:“老爷!”
鹿邑却是再不多言,就在屋内停下,不一会儿一连串脚步声传了进来,紧接着便是“咚咚”地跪地磕头响声,讨饶声突然响了起来:“老爷恕罪!我等方才有事被管事叫去了!”
“我说了多少遍,夫人房中不可无人,你们当耳旁风吗?”鹿邑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也带着疯狂的怒气。
“小环便在屋中侯着啊!”一名丫鬟轻声回道,带着浓浓的恐惧。
“所以她便是打瞌睡也无所谓吗?”鹿邑终于怒声斥道,说了这一句后又是忙轻了音:“滚出去!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那些丫鬟忙是连声应着退了出去。
“拿一套干净衣服,打一盆热水来!”鹿邑又是吩咐道。
没过一会儿,丫鬟小环便打了一盆热水,又取了一套衣服放于桌上,随机便轻声锁门退了出去。
李拂修微微抬头,透过蚊帐的缝隙偷偷看去,随即白叶如也跟着李拂修偷看。
鹿邑蹲身正在屋内添加炭火,然后又上前俯身看着鹿夫人,轻声道:“可是吵醒你了?”
这话一出,李拂修能清晰地看到鹿邑面色上所带的微微温和笑意,他伸手握住了鹿夫人的右手轻轻摩挲,如同哄小孩般轻声轻语:“我给你换身衣服,让你香香的,可好!”
“你乖乖别动,我先帮你擦擦身子,可能会有些冷,别怕,我加了炭火!”鹿邑又是轻声说着。
这一瞬间,李拂修能感觉到鹿邑对鹿夫人的浓浓爱意,即便不是爱情,那也是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