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已经离去,但是赵氏青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其相公遭逢此事,性情大变,日夜打骂虐待赵氏青,好似在这般的施暴中便可以弥补当日自己的懦弱之行。
赵氏青苦不堪言却只得默默忍受,但是不久后她便发现自己身怀有孕,这一雪上加霜让她身不如死,她托村中妇人寻来打胎之药想要打掉腹中孩子,此事却被其相公知晓。
相公一顿毒打,终是将她腹中骨血消散而去,赵氏青突然醒悟,买了砒*霜毒死了丈夫,带着家中银两逃出崇山峪。
路过禹州边境纺滩县城附近,发现一村落被满村灭门,尸首遍布屋舍门口,整个村落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赵氏青念及自己悲苦遭遇,进村查看有无生还者,却是发现一婴儿啼哭自井中发出,应是有人将她藏在了深井的水桶中,这才躲过了一劫。赵氏青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便心存善念带着此女婴一同上路。
或许是佛祖悲悯,赵氏青携带此女婴躲过了重重官道,顺利到了江南之地,两母女从此以卖唱为生。
赵氏青一直心怀此仇,多年积郁成疾,即将命不久矣。
她一恩客念及她悲苦经历,四方打探下得之崇山峪曾有一山贼名崔虎,与赵氏青表述之人极为相似,他似已在崇山峪山中的青红寺出家为僧多年。赵氏青得此消息,便不顾病体,带着赵月儿赶回崇山峪想要报仇雪恨。
赵氏青双眼通红,瞪着眼珠暴起,字字啼血,哽咽沙哑道:“李公子,你可知,我日夜想要杀了那贼人报仇雪恨,可是我上了这青红寺,却已根本认不出那仇人相貌!我竟早已是忘了啊!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竟都可以忘了仇人相貌!我好恨啊!我好恨啊!”
虞朝流听得双眼微红,对那赵氏青的遭遇怜悯不已,默然不语。
“那便放下吧!”李拂修声音低哑,也是微有哽咽,她忍住鼻中酸楚,继续劝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自己想要忘却那段往事!十八年的漫漫年月足以让你忘记仇人相貌,你何不放下呢?你忍心月儿也承受这痛苦的仇怨吗?”
赵氏青抱脸痛苦至极,突然冷笑道:“不!是佛祖的明示让我找到仇人,靖安侯若不死,他便不会脱下这层袈裟,我也不会看到他的腰间胎记,我又如何能找到他呢?这是连佛祖都在帮我啊!”
李拂修一时语塞,竟是找不到任何劝说之言,也是惊叹这冥冥中注定的宿命相交。
“宿命轮回,果真是冥冥中早已注定!”那一直未曾辩言的怀仁突然念道,“老衲正是崔虎,十八年前所犯之事自知罪孽深重,这么多年承蒙恩师教诲、佛法熏陶,老衲早已知足。”
怀仁说着躺在地上看向赵氏青,双目悲戚,“敢问赵施主,你救下月儿时,她身上可是有一白脂虎雕玉佩?”
赵氏青惊了一跳,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之状。
怀仁却是不声不响,闭眼垂眉,口中念起超度经法。
李拂修头侧青筋一跳,不可置信地望向赵月儿,心中震惊不已,突然忆起怀仁曾言家中亲人俱亡,曾有一女与赵月儿相同年岁,这难道是。。。。。。李拂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间竟有此等巧合之事,这宿命般的遭遇难道真是因果注定?
虞朝流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关系,一时惊骇不已竟已脱口而出:“难道月儿与住持是。。。。。。”说了几字却是意识到口出多言,急忙止住。
可赵氏青却已是朦胧间意识到了这不寻常之处,她突然狂笑起来,向赵月儿大声道:“月儿,母仇子报,你替娘亲杀了这恶人。”
李拂修心知坏事,连声阻止:“赵氏青,此事李某已然知晓,便由李某来秉公处置,你切莫让月儿犯傻啊!”
赵氏青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劝言,狠戾地望向赵月儿,斥责道:“还不快去!”
赵月儿急忙去外室倒了一杯茶,端进室内,瞬间屋内充盈着一股浓烈的异味。赵月儿颤抖着走至怀仁面前便要为他灌下此药。
李拂修大声问道:“可是绯英子根之毒?”
“正是此毒,李公子果真是见多识广,赵氏青佩服!”
李拂修此时才明白赵氏青母女确实知晓绯英子根之毒,但并非是下毒靖安侯之人,她们只是一门心思想报仇雪恨,绝不会多生枝节去毒害靖安侯。可是知晓这一切又有何用,眼见赵月儿即将犯下大错却是阻止不及,李拂修心神俱伤,大力劝阻。
虞朝流也是自知自己言语过错造成了这惨状,声嘶力竭阻止赵月儿,“月儿不可啊!”喊至最后已是嘶哑一片。
赵月儿听着母亲的催促之声和李拂修虞朝流的劝诫之声,举着这茶杯久久无法下手,却不料怀仁猛然间从地上站起身来,口中血流不止,他慈爱地望着眼前吓了一跳的少女,颤抖双手取过她手中的茶杯,“月儿这杯敬茶,便由我自己来喝吧!”说完一仰头便要喝下此茶。
赵氏青早在怀仁站起身时已经上前,见他取过赵月儿手中毒茶便要自尽时,一瞬间却是鬼使神差般伸手拍掉了那杯毒茶。
赵氏青无力地瘫在了地上,望着赵月儿受惊过度的小脸,突然笑了起来,喃喃道:“月儿!我的月儿!”
赵月儿听见呼唤声,蹲下身子趴在娘亲怀中痛哭了起来。
看见此状,李拂修和虞朝流终是松了一口气,赵氏青终究是疼爱女儿的,最后关头,爱女之心战胜了报仇之心,这世间的凄惨之人承认百般苦难千般折磨,都有心中的一片柔软之处,对她们不公的是命运啊!
怀仁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他方才动用内力强行冲破迷药的控制,伤及肺腑,受伤严重,便是存了自尽护女之心,却不料赵氏青那最后一拍打,终于承受不住,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竟是留下了两道血泪。
“我崔虎皈依我佛,自诩救死扶伤,望洗脱身上罪孽,却不知这便是心存逃脱之意。我伤天害理,坏事做尽,佛祖却怜悯我,让蒙受我灾祸之人为我护佑小女,佛祖,罪徒真的知错了!”怀仁大哭道。
怀仁发自肺腑的诉罪之言让李拂修无以言说,天道轮回,为何如此安排?
“李公子,靖安侯是我所杀,明日我愿随李公子下山自首。”怀仁突然道出这惊人的一句话。
“十八年前,我是还未成靖安侯的萧阴最为得力的下属副将,那年夏天,他派我前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这深夜的禅堂内室,第二段故事娓娓道来。
怀仁原名崔虎,投身在萧阴军中从军,因武功出众、打仗勇猛被萧阴看中一路提拔,成为他最为得力的下属副将。萧阴其人少年将军,年少得志,为人阴险狠戾,敢拼敢夺,却有一块心病横在心中许久。
十八年前的那年夏天,崔虎而立之年被委以重任,派去江南解决萧阴的那块心病。崔虎挑选五名得力干将前去执行刺杀萧阴长兄萧诞的秘密任务,应是军中嚣张跋扈已久,便在途中犯下了造成赵氏青一生悲剧的大错。
崔虎等候数十日,终于顺利得手,萧诞身体有恙许久,被崔虎下了绯英子根和蕨菜混合的剧毒,死得无声无息、无人发觉。
崔虎完成此项任务,原以为会加官进爵、更上一楼,却未想到萧阴早已备好了鸿门宴,要将他们六人斩草除根。
崔虎警觉躲过一劫,狂奔回家,却发现萧阴心狠手辣,竟是屠了整个村落。崔虎悲痛成狂,找遍家中六人尸首,皆是惨不忍睹,惟有其刚出生的女儿尸首遍寻不到。
崔虎一门心思想要报仇雪恨,却是数次偷袭不敌萧阴的旭阳十六剑法,最后一次更是差点死于他手。
崔虎只得在崇山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勤加练武,以求来日武功精进手刃萧阴。
但是世事造化,变化无策,崔虎所在山寨为他人吞并,崔虎身受重伤逃至青红寺为具善大师所救,具善大师以传授寺中武功心法为由让崔虎拜入门下,赐名怀仁。
却不知这便是具善大师的用心良苦,崔虎渐渐被恩师感化,也厌倦了烧杀掳掠的争斗之日,诚心向佛,答应具善的临终请求再不踏出寺中一步。
只是果真如宿命般的纠缠一般,萧阴贪恋青红寺中的宝藏进入寺中,却是将自己送上了门。
崔虎的那日黑衣试探便是想知晓萧阴旭阳十六剑法的威力如何,崔虎担心自己并未有百分百的把握,且萧阴同赵氏青一样并未认出崔虎身份,崔虎秉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之心,一直伺机给萧阴茶杯涂抹绯英子根和蕨菜混合的剧毒,想要造成萧阴突然亡故之状。
却不想萧阴一直未曾中毒,但人算不如天算,直到那一日,所有巧合聚在一起,赵月儿敬茶,萧阴中毒,剧毒还未发作,那日斋堂突起机关,在黑暗中,萧阴发疯攻击众人,崔虎趁势反夺了萧阴的软剑,连刺四剑杀死了萧阴,终于得报此仇。
李拂修听完怀仁也便是崔虎的故事,呆在原地,无以言说,未曾想过此事竟是如此的一副来龙去脉。
李拂修不得不信服佛法之宿命一说,萧阴谋求侯爷之位,派崔虎暗杀长兄;怀仁心存恶念,害了赵氏青一生,其女却被赵氏青所救抚养成人;萧阴想要斩草除根屠了怀仁全家,却又因贪恋宝藏送上寺门,终被怀仁杀死;萧阴被杀,赵氏青得以知晓仇人身份,怀仁也得以知晓女儿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