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有可能碰过萧阴茶杯的人只有二人,萧阴自己和赵月儿。
当夜萧阴欺辱赵月儿,虞朝流上前解围,赵月儿委曲求全赔礼致歉时,赵氏青突然提醒赵月儿为萧阴敬茶赔礼,赵月儿取了一直新茶杯。
赵月儿此前说过,赵氏青是崇山峪人,她便是此次病重才回乡上青红寺祈愿求福,那么赵月儿知晓此毒也是可能。陈华成的“不忍”便是不想将赵月儿母女说出来,她同情她们。所以即使她们真是凶手,也是萧阴罪有应得。
“透达,我真没想到月儿会下毒,我若是不为她求情便不会出这般的事了。”虞朝流突然愣愣向着李拂修坦诚道,一双桃花眼静静地似是很伤感,他竟然怕李拂修怀疑自己。
李拂修心中一愣,虞朝流已经猜到自己所想,他知晓她也怀疑过他,却不想她为难主动说了出口,“我知你并非有意,乃是碍我之面出于好心!”
虞朝流苦笑一番,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整个人又是郑重又是紧张。
李拂修心中已经发笑,这人素来荒唐嚣张,竟也会有这般郑重担忧的模样,暖声道:“我知晓了。”便是这四个字让虞朝流焦虑的心安静了下来。
陈华成看着两人情丝涌动、互相体谅的样子,心中犹如扎针般刺痛,她仿若无状般转开头,“我师父给此毒取了一个名,叫时辰到,李公子可知晓为何?”
李拂修抿嘴迟疑道:“可是与毒物发作时长有关?”又看到陈华成眼中的认可,明白了她此前提及自己让培风计数已确定萧阴死亡时间的话中之意,脑中一回忆,答道:“以萧阴房中的沙漏计时为准,萧阴的死亡时间应在酉时八刻左右,便是有偏差也不会相差甚大。”
陈华成点点头,“师父对此毒曾做过多次试验,发现此药药性甚为奇特。只要此毒进入人体,便会在半个时辰到时毙命,也是即使时间有偏差也不会相差甚大。”
萧阴酉时八刻左右死亡,半个时辰毒发,那下毒时间应是酉时四刻左右。
“酉时四刻!若真是死于此毒,萧阴应是酉时四刻左右中毒!”李拂修肯定道,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申时八刻,晚食开始,萧阴要赵月儿唱曲,唱完曲虞朝流领着赵月儿敬茶赔礼,然后便是突然斋堂机关启动,堂内一片黑暗,然后过许久堂中发生打斗,萧阴倒地死亡。
“华成可能有所不知,江南越剧班子为了维持听戏者的兴奋度和唱段的新鲜度,大多将每个越剧唱段控制在二刻钟左右,因此赵月儿唱完《春风记》唱段大约在酉时二刻后三刻前,我大致推测了赵月儿赔礼敬茶的时间,应是酉时四刻前一会儿斋堂机关开启前,而酉时四刻应是刚刚开启了机关。”李拂修茅塞顿开,信心洋溢,步步推测极为清晰。
“可你们方才所说,萧阴应是酉时四刻左右中毒,可若是死于赵月儿所下之毒,这便不对啊!她下毒时间是在酉时四刻前啊?”虞朝流心中画了一张无形的时间网,一一将其填充到位后,立马发现了这一疑点。
“至日所问非错!”李拂修瞥向陈华成,虽是心中有猜想,但由她解释更为让人信服。
陈华成接收了李拂修的那一瞥,又取过那只茶杯示意,“因为此毒虽名为时辰到,但私制研磨成粉的毒性精准性也有微量差异,这便存在轻微的时间误差,且培风预估的时间也存在误差。若他真死于绯英子,根据时间只能推测,喝了赵月儿敬上的毒茶身亡是最有可能的,毕竟距离中毒时间最近之人便只有赵月儿了,况且那茶杯也是赵月儿新取的茶杯。”
“原来如此!”虞朝流恍然大悟,喃喃道:“赵月儿碰触那茶杯离着酉时四刻果真是极为相近。”
“当日突逢进了密室,众人惊慌,萧阴怕是绝无再喝茶水的心思了,我便思忖此毒抹在茶杯上必是进入密室之前。”陈华成微微沉了眼思索后回道。
“你是案发当夜便从斋堂中带走了这只茶杯吗?”
陈华成点头道,“是,斋堂一片狼藉,桌上之物碎了一地,我观郡主安然无事,若是中毒,应是饭食茶水无毒、茶杯有毒,幸也是茶杯安好,我便在斋堂恢复光亮时在那附近顺势带走了,且我细细翻查其他食具并无毒物遗留的痕迹,只有这一只下毒的茶杯。”
“多亏你聪慧!”李拂修真心实意道,对着陈华成佩服至极,如若不是她,这茶杯很有可能已被凶手掩藏。
李拂修又突然搓了搓手指,心中还有一道疑问盘算后问道:“华成,我们方才也不过是猜想,有何办法可以确定萧阴是否真中了绯英子之毒?”
陈华成微沉了脸色,迟疑道:“我对此毒并不了解,按照师父传授,应是解剖尸首查看脏器方可。”说完又皱眉道:“我并非是十足把握,应是可以如此分辨是否死于中毒。”
虞朝流一把拉住李拂修,严厉否决道:“决不可,既然华成姑娘也无法确定萧阴是否死于中毒,又怎可冒险?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萧阴尸首有所损坏,我们便是找到凶手也走不出这青红寺,山下大军绝不会放过你的。”
陈华成淡淡笑了笑,“郡主多虑了,华成是医士,不是仵作。”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施主开门,小僧来送晚食。”
陈华成开了门,一个圆脸的小和尚端着饭食进屋,果真有蕨菜汤。
“这寺中蕨菜汤倒甚是美味!可是寺中冬日必备常菜?”李拂修看了一眼蕨菜汤对着小僧人赞道,“李某甚为喜爱!”
“是冬日常备!只是并非日日吃,倒也是沾了众位施主的光了!”小僧人说到此处露出一口白牙,因忙着送晚食也不便多说便告辞离去。
李拂修不好多打扰,告辞陈华成。一路上皱眉闭目思索默然不响,这幅忧愁模样倒是把虞朝流惹笑了,他忍笑故扮丑道:“可是怎么了?大侦探?”
李拂修并不回答,只是拉近虞朝流靠近身侧,即使室外寒风阵阵,也是心中暖意洋洋。无法确定萧阴死因又如何?不是虞朝流,这便够了,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从未言说,她担心虞朝流可能是杀了萧阴的凶手。
论动机,虞朝流才是寺中人最急需摆脱萧阴之人,他当时在她身边,不可能持剑杀人,但若是用毒呢?
方才陈华成这一番话却彻底洗清了虞朝流的嫌疑,酉时二刻后至酉时四刻左右萧阴中毒这段时间虞朝流并未碰及那只茶杯,他没有下毒的机会,更没有下毒的时间。
这一番推测让李拂修瞬时安了心,“至日,我想过了我当了县令也要种几亩地,养几窝鸡仔,春日游湖,夏日吃瓜,秋日赏菊,冬日看雪,学你一般潇洒自在!”
虞朝流被李拂修这番话突然逗笑了,对李拂修的盼憬极为嫌弃,“我的潇洒自在你就只看到了这些!你这也太俗气了!怎么配得上我世子的身份!”
“我又没说要加你!这便是我一人想的。”
“那可不行,我绝不同意,说要你负责你别想赖!我非把你改正了不可!”
郎情妾意,人间当如是!
“你刚才可是怀疑那蕨菜汤有蹊跷?”虞朝流陪着李拂修培风一同吃食,看着这蕨菜汤还是心有余悸,便是一口都未喝了,忧心问道。
培风惊奇,这蕨菜汤甚是美味,大碗都入了他的口中,抬头含糊道:“蕨菜汤有何蹊跷?”
虞朝流心中起意便将方才所知索索细细都告知了培风,培风听完吓得一岔气开始打嗝,“哇”得一声便跑到屋外干呕了起来。
李拂修瞪了一眼虞朝流,责怪道:“怎还如此顽皮?”
虞朝流委屈地皱起脸,可怜兮兮地无辜眨眨眼,幽幽道:“是他问我啊?又不是我主动吓他!”
李拂修无奈,只得又白了虞朝流一眼,“是!是!”
虞朝流轻声应和。
培风一进屋看到此番场景便知晓自己又被这个荒唐世子耍了,气得不行,故意重重敲了敲桌子,恨恨道:“佛门重地,小心佛祖显灵,收了此等妖邪精怪!”
“恩恩!”虞朝流站起身来走到培风身边,勾勾手指示意培风上前,眼神邪气满满,呼声轻语道:“你个呆头鹅怕是连女子是什么滋味都不知吧!你不知道女人比妖怪还可怕吗?快问问你家公子吧!”说完轻点几下他的脑瓜子,大摇大摆出了屋子。
培风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如此嚣张的世子,惊呼道:“公子!他这是在嘲讽我没有女子爱吗?”
是在嘲讽我比妖怪还可怕!
李拂修白了白眼,将剩下的蕨菜汤都送进了口中,吃饱喝足,对着这个傻孩子叹气道:“培风!你每次都被他戏谑一番还不长记性吗?上赶着开心吗?少来我这告状,有本事自己嘴皮子练利索打赢他!”
培风对自家公子的这番态度甚为失望,憋屈道:“别小瞧我!”说完便一股怒气跑到外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