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壶崩裂的后果便是寺中每日的餐食、礼佛皆失了准,靖安侯萧阴大发雷霆,原是他常年军营出身,每日必须准时吃食、练武、歇息,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山下候着的兵卒便在下午冒雪送上了沙漏计时装置。这沙漏计时在大玄更是百闻难见,萧阴放置在房中,只到了时辰便通知僧人来问时辰,如此,晚食终是准时开席。
李拂修一路往斋堂而去,见着赵月儿母女第一次出了客房也往斋堂而去,远远看着身形似是赵氏青身体好了不少。赵月儿到底少女心性,跑在前头蹦蹦跳跳,不时的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母亲,赵氏青一脸慈爱地看在眼前的女儿。
“月儿!”李拂修唤道。
“李公子!”少女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见是李拂修快步跑上前,“李公子好!”
李拂修看着那个无望哭泣的少女重获笑容,对她点点头,朝着赵氏青问好,“可是身体好些了?”
赵氏青知晓这是当日救她母女的人之一,一脸感激,“是!多亏公子当日救助,这两日华成医仙为我配了药方,怀仁住持也是日日来照看我为我输真气,我觉着好多了,果真是菩萨佑护。”
三人一起往斋堂而去,却见这斋堂竟是第一次汇集了山上所有的人。
培风陪着白叶如和卢青南肖雨坐在一桌,瞧见李拂修忙挥手。李拂修点点头,带着赵月儿母女让白叶如照顾一二坐在了一桌,而自己却是坐到了申辞文和申野的边上。
两桌隔得不远,却不知那个有些害羞的少女是不是被白叶如迷住了,不一会儿就“姐姐”、“姐姐”亲密起来。李拂修一回头便见着正好面对面的肖雨冷着一张脸,唉!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的心思啊!
“不知李公子上山是为了何事?”
李拂修怎么也没料到申辞文会主动交谈,颇感意外,笑着回道:“李某承人之托护送一对夫妇的骨灰安葬在青红寺中。”
申辞文因为生病似乎气血不足,一张脸十分惨白,显得清秀的脸庞有些冷淡,颇为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像是个热情的人。他坐于一张精致的檀香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丝毫不露,似乎是下半身以下便是瘫痪了。
申辞文感觉到李拂修的目光,眼中却毫无抵触自卑,坦坦荡荡,倒是主动说起:“幼时贪玩从马匹上摔了下来,如此也是常伴这轮椅十八年载了。说起来这轮椅还是家父亲手打造的,他曾言:身若凄凄,志勿唏唏,男儿丈夫,何足挂兮!”说完笑了起来,眼中的怀念,十足温情。
李拂修颇为触动,这般的亲情,让她羡慕不已,念及自己,倒是眼中也有了些湿润。
两人交谈一番,发现颇为对头,大有一番引为知己的感觉。
食闭,白叶如带着赵月儿去山外堆雪人,培风陪同而去,卢青南肖雨却是回了客房,李拂修只是叹息:早些回头也是好事。
申辞文邀了李拂修去山雪间的一处凉亭,炉火勾兑茶,赏雪看山月,足足的富家公子优雅做派,让李拂修也是很享受。两人谈天谈地一番,风雪具下,申野担心申辞文身体,又撑伞推着他在雪地里返回寺中。
这番雪夜,万籁俱静。
寺中滴漏裂了,众人不知时辰,李拂修今夜极为舒畅、放松,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突然一道琴音响起。
遭逢昨夜的变故,李拂修猛然惊起,草草披了衣衫便快步出门,在门口撞见了穿戴整齐的培风,“公子,是那边的声响!”
客房中人一群往声响处而去,竟又是藏经阁前,怀仁住持领着一群僧人举着火把围在一起,唯一的一块空旷雪地上有八个人缠斗在一起。
一人身穿黑衣,其余七人身着常服明明白白便是栖霞七秀。
许音成右手持琴站与远处,双眼观局,左手随之抚琴,琴音四溢,另六人手持长剑与那黑衣人打斗在一处。
“这栖霞七人怎如此无用,七人竟制服不了一人。”陈霸嘲讽道。
略一粗看,栖霞派六人确实是得人却不得势,被围在其中的黑衣人赤手空拳迎战六人丝毫不落下风,并未被那剑锋伤了丝毫,但真正识武之人却是心中门清。
“公子,那黑衣人被困住了,犹如蜘蛛收网越挣扎越收紧。”培风小声对着李拂修道。
“啊?”李拂修本也是和那陈霸一般想法,惊道:“竟是如此?”
培风示意了一眼站于战斗圈外的许音成,更是低了声音:“这想必就是那栖霞派的七星踏日阵了,三年前这阵法直接了斩杀了大杀四方的西域剑客罗萨。阵法之眼便是那许音成,另六人皆是听从那琴音指挥,她应是依人布阵,或急或缓,一旦入阵,无论什么高手皆会被拖死在这阵中。”
“那破了许音成便成?”李拂修同样轻声问道。
“绝非如此简单,这黑衣人武功远在我之上,他如何不知。”培风摇摇头。
似乎是印证了培风的话一般,那黑衣人也是意识到了这症结所在,猛然一阵发力,双拳十足打偏身前石渊成的长剑,拳势逼人打在石渊成的右手上,露出一道缝隙,趁势便想要从六人围堵中出阵袭击那许音成。
却是一道短促琴音,两柄长剑从黑衣人后腰两侧一并击出,在黑衣人身前相交往上,那黑衣人延展双手向上、身子向后一倒躲过这双剑,差一点便被齐根削去了双手。只是这一躲,其余五人补位,黑衣人重又被拖入阵中。
黑衣人双拳越来越凶,却是再也没有打出空隙来了,长久以往,黑衣人明显体力不支,被擒获已是时辰而已了。
黑衣人右手伸进腹中,似是准备取什么物件。一瞬间,又一个黑衣人突然飞身加入阵中,此人身形瘦削,好似是一名女子,她一掌挥出,许音成惊呼,“落叶离合掌!”
“什么?”培风听闻惊呼出声,“苍合派!”
掌风掌风,皆是形容掌法伶俐至极,但她这一掌却是真实带风,随着她一挥出,一道细小气旋便随之急速飞袭而去。许音成猛然躲开,但是琴上一角已是破了口。
许音成弃了古琴,取出腰间一只小笛,左手吹奏笛子,右手持剑加入阵中,原是到了此时才是完整的七星踏日阵。
那黑衣人不管不顾再次向阵中袭去,七星踏日阵随着清脆的笛声一放一收间却是将那两名黑衣人收在了其中,两人背对背相靠,合力试了几次,招招对着许音成而去,却是发现栖霞七人围成一圈不停变换方位,体力渐渐不支,便连落叶离合掌的气旋也渐渐消散,“顶住!”两人一对眼,重又寻找破绽,他们体力消耗也代表着栖霞七秀也在消耗体力。
培风看着两人被围在阵中,心中无上感慨,“公子,你是否觉得这苍合派也不过如此?”
却是不等李拂修回答,又接着道:“这瘦削的黑衣人应是苍合派女弟子,习的是女派功法落叶离合掌,只是她看来功法尚浅,又一心想救另一人,对这七星踏日阵是轻敌了,不过也是。百余年前,苍合派开山祖师郑丰和田月容在栖霞山炎武峰上凭借苍山灵霄拳和落叶离合掌力挫众位武林高手,更是凭借自创的武学至尊——“飞与天成”打死当时武林第一门派栖霞派十八名弟子,打伤其掌门及其师兄弟三人,后不治身亡,两派因此结成死敌,此后两年栖霞派均是上门挑战落败,门派声誉一落千丈。只是谁也未曾想到,三年后苍合派突然便失踪了,整个门派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也只是能零星听到有关它的传闻,却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寺中见到门派中人。”
李拂修听了这完全远离自己的故事,一面好奇一面不自觉思索,看向卢青南所在,已是不见了肖雨,心中隐然已经明了,只是另一个黑衣人是谁?他也是苍合派的人?
卢青南心急如焚,心中明白那二人根本顶不了多久,肖雨这一出怕是早就被人识出,她不顾门规擅自暴露身份,按门规论处理应废去苍合派武功,只是眼前若是落在栖霞派手中,他们此行的目的必会暴露无遗。
“快看!那有人!”白叶如突然惊呼,一脸花容失色,捂着嘴指向藏经阁的方向。
众人一惊,第一反应便顺着白叶如所指的方向看向藏经阁,脑上一跳,难道藏经阁中还有人!
卢青南趁众人视线转移顺势一击,一招“裂空惊雁”便朝着也是微微一愣的栖霞七秀而去,许音成眉间皱起,已感不妙,笛音犹如被一道悲鸣的大雁声裹住。许音成避无可避,手中小笛随机一挡,裂成两截,一道伤口落在左手上,深可见骨。许音成低哼一声,左手鲜血淋漓滴贱在石板上。
“音成!”尹智成惊呼一声,弃了自己的身位,瞬移到许音成身侧,神情紧张的捂住许音成的伤口,大呼道:“师姐快来!”
陈华成正对上一记肖雨的落叶离合掌,没了尹智成的换位,又一分神,胸口微微受了一掌,忍住疼痛来到许音成身侧为其查看伤口,“怕是经脉断了,我要为师妹即刻续上经脉。”
阵中二人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变故,趁势便从阵中溜走,卯足力气逃至了后山,一人在前,一人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