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身后跪着的文武百官皆已惊呼连连,左相白平坎眼看着沈得江就要一命呜呼,跪着起身喊道:“世子且慢啊!”

但玄苍璧似已入魔一般,周遭浑然不觉,面色潮红,双目怒睁,竟是将那一旁的侍卫都唬住了。

就在这紧急之时,一个身影翻飞而来,双手抓住玄苍璧左右手一个向外拉扯便将沈得江解救了出来,双手再一微微用力便让玄苍璧后退了三步才止住,“还不快将沈总管扶下去!”朝着那些侍卫便厉声训斥,威严之姿可见非凡。

白平坎连忙扶住有些颤步的玄苍璧,双手微微用力便按住了玄苍璧的身躯,轻声道:“世子三思啊!”

这番大动静早已惊动了奉灵宫中人,玄盈珏头戴雕龙皇冠,身缚素缟罩住暗色锈金龙袍踏步而出,脸上再不复往日的痴傻之像,剑眉星目曜九辰,碧玉轩昂冠九霄,九九归一,帝王之尊。

玄盈珏平目扫视过跪拜在地的众臣,眉眼微挑,望向独独站立在宫门前的玄苍璧白平坎二人,扬起右侧袖子垂与身后,半蹲身扶起跪拜在地的京城禁军统领袁放,又站直身来昂首俯视着玄苍璧,眼中一片奚落:“世子穿着常服便在父皇灵柩前大肆喧闹,冲撞皇灵可是死罪!”

玄苍璧哪里肯依,踏步上前,右手指着玄盈珏,左手却在不停地抖动,“父皇?你那里来的父皇?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放肆!”

白平坎瞧着玄盈珏一时晃眼,竟是没拉住玄苍璧,闭上双眼想起匆匆进宫时被带至与君璧刘亦衡相遇的场景。

此人胆大包天,处心积虑,连杀二人悄然躲进宫中,果真是其心之坚、其心之深啊!

忆起刘亦衡脸色惨白,呼吸微喘,但是气定神闲,眼中带笑,整个人散发着舒畅之意,“白相当何作为?”

“君璧这是何意?”

“当年承前太子玄中启知遇之恩,白相当真是尽心回报啊!竟是连白家满门老小的命都搭上了!”

“你!”白平坎闻此言,身心俱裂,一晃间便什么都明白了,双手指着刘亦衡怒视道:“是你引了言儿入局?”

“白相可知今日玄苍璧落了下势,白家只会受制于他,他想翻身必会牢牢钳住白相这一臂肘,若想脱离,断臂殒命还是反戈一击?白相可想清楚了?”

“新皇是谁?”白平坎厉声问道,“你处心积虑所为何人?你今日见我也是想以此威胁?”

“只问白相信与不信?”

最后末言便是这一句“只问白相信与不信?”白平坎想起刘亦衡所问时那深邃的眼神,墨黑如夜,幽冥骇人,信与不信?

白平坎看着眼前的这个新皇玄盈珏心如擂鼓。

“大胆!”跟在玄盈珏身后的右相陆离亮出身来,他示意了一眼身旁的京城禁军统领袁放,指着玄苍璧正义凛凛训斥道:“罔顾新皇,无视皇灵,目无王法,该当何罪?”

“呵呵!天下皆知,皇爷爷只有二子一女,却不知这新皇是哪里冒出来的皇子?我只记得这相貌不是那痴傻的温延侯长子吗?”玄苍璧面色冷峻,讥讽而笑,嚣张至极,竟是当着众臣之面直接讽刺了新皇的过往。

“皇上乃是先皇早年诞于宫外之子,遂托付于义女温延侯侯夫人抚养成人,皇上继位圣旨在此!依着大玄嫡长子继承祖制,谁敢有异议?”陆离抬手举起手中圣旨看向众人,面容肃穆威赫,浑身耸立紧绷,俨然托孤之臣该有的气势。

玄苍璧看着陆离坦然搬出大玄的嫡长子继承制,心中咬碎了牙口,双拳紧握,竟是无言以对,这李盈珏竟是皇爷爷之私生子,怎会是如此?从未有人告知与他是如此啊!皇爷爷为何宁愿传位一个宗谱外的私生子也不给他这个宗谱中的孙子?

所有跪拜在地的臣子倒是第一次与玄苍璧有了一样的感受,第一次觉得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可是依着祖制又是合情合理!隐隐两派势力已经分开,一派拥立新皇,一派拥立玄苍璧,剩下的人在观望!

袁放立于一旁眼观身,身随心,临危受命,病榻托孤,本是一个臣子最高的荣誉,只是这所托新皇,却是私生之子,实难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啊!

袁放提刀上前,一手把住玄苍璧的肩膀,似是用力,实则无力,当着众人之面一个借位便挡住玄盈珏,借机侧耳轻语:“众目睽睽,落人口舌,成王败寇,胜者为王!”

“皇柩摆与宫中七七四十九日,皇上命令世子守灵护柩,不得出宫,世子请吧!”袁放放开玄苍璧,伸手指着前路。

玄苍璧站着不动,眯眼冷笑着看向袁放,是也明白袁放的态度,此人骑墙,他在等,示意自己也等。

袁放话中之意,玄苍璧已然知晓,突然想起王府中一直私传的李盈珏乃九姨娘和父王私生子的传闻,竟是假的?父王打死盛宠的九姨娘,也是发现被骗了吗?定是母妃所言的那次春猎,九姨娘当时还只是个奴婢,便是那时被皇爷爷看上了,难怪黎贵妃如此呵护于他。

不免心中悲哀,父王,你为何不早告知与我,你可知?皇爷爷他竟是依着祖训立了这个白痴当皇帝。

白痴?玄苍璧又突然自嘲了起来,他今日之状岂是白痴?李盈珏装了这么多年的白痴,自己岂不更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白痴!

自己如今是被软禁在这宫中了,正如袁放的态度,为今之计惟有等,只要等了舅舅举兵进京,让母妃再出面,到时便是全凭实力说话了!

整个万平现在是全城戒备,只进不出,方圆十里之内任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了,只是玄苍璧自是有他的法子,刑部、礼部和兵部皆已归入旗下,兵部尚书葛诚凯在这京城禁军中自有耳目能送出密信,况且袁放的态度十分摇摆,他依照新皇旨令将人扣在宫中,但是消息却是放任流出了。

玄苍璧怕遭遇不测,一步不离同被软禁的群臣。

原是当时玄润德突闻临王之死,急火攻心之下口吐鲜血,临死前只唤了陆离、袁放这一文一武二臣托孤,命令死后封锁传位消息,将文武百官和临王世子召入宫中变相软禁,若有不服格杀勿论,其他人等各派士兵于各府严加看管。

这一旨令非是高招,只是强行之计,大玄的兵马分布在外,若是他们知晓消息举兵进京擒王,京城禁军怕是根本抵挡不住,玄润德只盼能锁住消息等着援军来救新皇。

袁放本就是担心这点,这消息如何封锁得住?怕是早就传出万平,玄润德驾崩前将调令全国兵马的虎符交到了玄盈珏的手中,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袁放如何能放心得下!

袁放趁着夜色偷偷潜进一处偏僻的宫殿,正是君璧刘亦衡藏身之处。刘亦衡靠坐在床榻上,身形枯萎,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黑气,竟是像将死之气。

玄御风正站于一旁服侍喂药,一见袁放进屋,满脸喜色,亲切唤道:“阿放!”

袁放扬起唇角轻笑,轻轻握了握玄御风的手心,朝着床榻上的刘亦衡点头示意,语气颇为关切:“君璧可还撑得住?”

刘亦衡喝完汤药,吃了一颗蜜饯润嘴,微微带着笑意:“情势如何?”

“一切顺利,驾崩钟声一响,百官就已进宫,末将已将世子锁在宫中,派重兵看住了各府,各府尚不明真相不敢动弹,且向北方援令已发,不日王师便可进京!”

袁放指的是驻扎在北边由玄润德胞弟翼王率领的北统十万大军,此为玄润德王师,征战北方戎狄多年,精兵强将,是目前最有可能奉虎符之令进京救援之军。

刘亦衡点点头,摇摇手让二人离去,只是盯着袁放的背影隐晦不明。

袁放和玄御风一经踏出屋子,便紧紧搂在了一起,袁放将头靠在玄御风的肩上,面颊轻轻磨蹭,“你们当真是父子情深啊!你可有想过,君璧所欲为何?竟是做到了这般境地。”

玄御风靠在袁放怀里,闷闷道:“你这是何意?”

“不悔吗?那皇位该是你坐才是!”

玄御风抬起头,语带戏谑,双眼却已微微眯起,“我向来就最讨厌这皇家!若是我,这大玄不是该绝代了!呵呵!生恩不如养恩重!母亲若在,我便是前太子玄中启的下场!你便是如此盼着吗?”

袁放嗅到了玄御风话中的危险,忙收紧了臂膀,将他牢牢圈在怀中,“只要我们好好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玄御风闷头不响,手中却紧紧抓着袁放胸前的衣襟不放。

幽幽深宫之中,摆着两道灵柩,一道早已人庭冷落,一道却是万人守灵。

玄盈珏跪于灵柩之前,双腿早已麻痹,微微抖动站起身来,走到跪趴在地的右相陆离身旁,轻声道:“父皇灵前有朕候着,右相前去歇息片刻吧!”

陆离诚惶诚恐,感恩戴德,半颤着由小太监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