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在座大人想必已知,当日中秋之宴女君于戌时五刻离席,亥时一刻过一会儿在对望阁被人发现,此间总共相隔四刻钟左右,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凶手是如何作案又是如何顺利逃脱的呢?”

李拂修刚钓足了众人的好奇心,正准备接着往下说,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李公子是说姑姑确属死于对望阁?”

说话女子便是怀远郡主玄灵琼,她唇角带笑,眼中挟着无比的鄙视和不屑,直盯盯地看向李拂修。

李拂修一时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她利用了玄灵琼,也是一时大意让她知晓了凶手可能是从遥升阁搬尸至对望阁。

“灵琼不许胡乱插言!”临王的声音携势压来,虽是发怒但更似嗔怪地瞪了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女儿一眼。

玄灵琼却再也不复以前在临王面前娇憨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手心,恨意布满心结,父王你为什么要骗灵琼?你终究是选了哥哥啊!

“拂修继续吧!”临王一锤定音。

李拂修点点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万盛台周边地形草图,边比划便道:“拂修跟随刑部侍郎邵大人勘察了当日从万盛台到对望阁的路径,排除嫌疑便只能依靠水栏通行,如此共有三条线路,一是从涉水栏转香栏到对望阁,二是从涉水栏到遥生阁转断栏香栏到对望阁,三是经涉水栏贯穿通过遥生阁再转银栏到对望阁。”

“也有人疑惑是否能从香栏之下地面的金桂园到对望阁,我觉得是不可能,案发前一日下了大雨,金桂园中泥泞不堪,但案发第二日并无发现任何异样脚印,且为了防止有人从香栏上跌落至金桂园中,水栏通行金桂园的这段周围扎起了铁篱笆,一般人根本翻越不了,所以这条线路被否决了。”

接着上言道:“依前面所言,正因案发前一日下了大雨,千秋池水涨了起来,遥升阁前后相连的涉水栏低矮段被池水淹没了,之前我和邵大人都疑虑凶手是否利用了这段无人通行的水栏悄悄潜进了对望阁,但是案发后所有万盛台上的人都被一一检查,并无人湿了大片衣物,其中也不过是白相之子湿了一处衣角,白相也已述明缘由,是否?”

李拂修看向白平坎,后者面容镇定,点头应允。

“询问当日当值的侍卫和宫人,也无人发现其中有人从水栏处偷偷穿行,这条路似乎也走到了一个错路。”

李拂修开始不自觉慢慢在大堂内踱步,她语速渐快,面容却因为亢奋微显红晕,“其实还有一条路,便是那千秋池水。”

一瞬间全堂哗然,这其中除了一副了然于胸模样的玄苍璧外,便只有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刘亦衡最为平静了,只是他右手青筋勃*起死抵着腹部,左手垂在身侧却止不住地颤抖,明显是腹痛发作了。

临王当真是震惊多多,转头看向刘亦衡寻求案情交流才发现他这强忍痛楚之状,紧张担心问道:“久平可安好,可否要唤太医?”

刘亦衡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疼痛让他额间冷汗连连,面目也开始麻痹,连连摇头咬牙道:“无妨,等会便好,李拂修,你继续讲吧!”

说完他又望向李拂修,眼神空荡荡的,毫无灵魂,似乎透过站于堂中的李拂修又不知看向了何处。

李拂修多次寻找着刘亦衡的眼神聚焦无果,一时心中又有些动容,那激昂的情绪降了下来,语速减缓:“众位大人皆知,当日中秋之夜,当今圣上为了与民同乐,特意命令司造府和司礼院打造了九十九响通天礼炮,预示九九归一之意!”

“司造府用了精制高韧度铁丝横渡千秋池串联这九十九响礼炮,等到发射时放开一侧,由另一侧轮*盘快速卷动收紧铁丝,让连在铁丝上的礼炮依次弹射入空,礼炮借助了铁丝的弹力将会射得更高。当时礼炮冲天巨响,所有人无一不是抬头望天,而凶手就是利用了此项设置,轻松从万盛台一隐蔽处借助铁丝从水中一路滑到了距离对望阁不远处的千秋池岸边。”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仿佛炸了开来,议论声纷纷而起,其中不知是谁惊呼出声:“我当日确实觉得池水中有怪物迅速划过,难道真是凶手?”

玄苍璧看向那人,站起身忙道:“黄大人可有看清具体情形?”

户部侍郎黄大人一脸遗憾地摇头,回忆起当时情景,“当时我也是恰好低头的一瞬间扫到了,但也没多留意,唉,真是想不到啊!”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刘亦衡一眼,李拂修开头那意思不就是指凶手是君璧刘亦衡吗?

“无妨,黄大人不必自责!”李拂修继续道来:“当时礼炮乃是戌时五刻过后发射,差不多便是女君离开万盛台的时候。据我所知,九十九响礼炮飞天乃是女君一力督办的,如此盛景之时,她却无心观赏反而离席而去,想必此人在女君心中分量极重啊!那么天下有此面子之人又有几人呢?再者我们思索一下,他邀约女君之由又是何种呢?”

“先前我以平常步速实地测量过,排除不通行的水栏,从万盛台至对望阁至少需一刻钟左右,依此推断,女君死亡时间在戌时六刻过后,但是因为当日人声鼎沸,往来穿行,能准确判断当时足迹的人很少!可是我查看案卷记录,却发现了一个疑点。”

“礼部侍郎万大人,有劳了,草民正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李拂修突然点到万奉青,后者猛地一个吃惊,突然噎着咳了出来,一张红涨着的脸昭示着他内心的尴尬,一堂高主在上,他这一小官还真是突兀啊!

“李公子,不知有何要问?”万奉青嘴上虽当不知,但从群审一开始便心中已有了预料。

“万大人能说说当日身在何处,做了何事呢?若能事无巨细便是再好不过了。”

万奉青点点头,瞧了上位坐着的二人,缓缓松开握着的双拳,坐于后排,声音不轻不重:“因我素来患有心腹痛,当日饮了酒水便觉不适,在戌时一刻便前往万盛台北侧的恭厕如厕,来回一趟大致一刻钟左右。”

“可有证人?”

“有,君璧为证。”万奉青快速眨了眨眼睛,摸了摸鼻子,“因君璧与我同患此病,当日我与君璧可以互为证人。”

“你们几时见过,又有几次?”

“差不多亥时三刻中,我去如厕时在恭厕门口撞见了君璧,他也刚刚来如厕,我们彼此打了招呼,此后又同等情形见了五次。”

“六次皆是面对面?”

“并不是,其中有两次我们是一墙之隔互相对了话。”

“如何?”

“我记得很清楚,应该是我们相遇的第三次和第四次,我隔着墙还问君璧讨要了一副字帖,君璧当时应允了。”

“你确定是君璧本人回复的?”

“是,我听着便是。”

“若是依你前言,便是戌时五刻中和六刻中,也就是说在戌时四刻中至戌时七刻中这段时间里,你并没有见到过君璧本人了?”

“确实如此。”

“有劳万大人了!”李拂修躬身示意,只觉有一人仇恨似火的眼神射向自己,微微一看,发现便是一直静坐在其中毫无反应的女君长子玄御风,李拂修颇感意外,确也无甚多了解。

“戌时四刻中至戌时七刻中,这个时间段非常凑巧,刚好够一个人在戌时五刻准备好装备,借助礼炮飞跃到对岸,而且他只要在戌时七刻中前及时赶到北侧恭厕即可。因为他患心腹之痛人人皆知,所以万盛台上的众人即使久不见他也不会生疑,只当默认他前往恭厕了,他的不在场证据非常完美。”

“那么他又是如何赶回呢?只要此人善水,那么他善水吗?”

李拂修自问自答,“他应该非常善水,一个长年累月呆在红磡湖边往追楼里的人,你们猜此人善不善水?”

“父亲,你便由着此小人大放厥词吗?”玄御风终于站起身来大声斥责,眼中悲愤难堪,委屈的望向刘亦衡。

“御风坐下,不可无礼,听完便知。”仍是平静地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刘亦衡低垂着头靠在椅背上。

玄御风愤愤不平坐下身去,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椅背,发出“嘣”得一声巨响,椅背已然被卸了下来。

李拂修吓得心口一颤,这玄御风性格如此暴躁,她倒是真低估了他与刘亦衡的父子之情,“这是一份长期服用下泄之药的方子,是女君的一位后府公子提供给我的,此人名叫王斐,他道君璧一直以来都在偷服下泄之药,若此分析,也许很久之前他就筹谋了他的不在场证据,并且完美付诸行动。”

“无耻之徒!”玄御风再次出声骂道,比前一次更是咬牙切齿,“父亲与母亲一向恩爱有加,就凭这些个证据你就敢断定父亲杀人?”言毕玄御风踢翻了身下之椅,化为一地碎木,惊起了相坐的众臣惊呼一片。

李拂修看着直愣愣站着的玄御风,正视他眼中的熊熊烈火,正声道:“没错,杀死女君的凶手正是君璧。”

最后的尘埃落定却并没有掩去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当沙尘暴席卷而过的时候,肩头沉积的沙子便是最好的痕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