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光寺的高僧都被玄润德召进宫中为女君超度,寺中便十分清静。算了算日子,今日已是超度第四十二日,李拂修答应玄苍璧在超度七七四十九日期满之前揭露真凶,只是如今看来怕是有些难度。
李拂修静坐在寺中一颗百年老树下,依靠在它苍老的外皮上,细细将整个案情又捋了一遍,培风仍是立在一侧担忧地看着李拂修。
“公子,可能是我翻看不仔细便遗漏了,等明日下山再细看一遍就行了,培风相信公子!”
李拂修扯扯嘴角笑了。
“施主可是有何难处?小僧愿为解忧!”原是清晨在三十六层天梯上见过的那名僧人。
“我们在寻找一块十六年前的姻缘牌,可是翻遍了就是寻不到。”培风急着便抢先道,说完又忙看向李拂修,怕自己说错了话。
李拂修站起身,对着僧人双手合十一鞠躬,“今早我二人惊扰了大师,请大师见谅。”
话毕紧急间便想好了说辞,又颇感遗憾道:“家父家母二人十六年前七夕之日在这天梯上留下了姻缘牌,现家父家母皆已亡故,我羡及父母之情,今日方来寻找那姻缘牌,却是遍寻不到。”
僧人双手合十回道:“请施主节哀!施主有所不知,住持曾道:万物皆有情,我佛又怎能无视!那姻缘牌每二年,住持便派我们去收了藏于寺中库房,以防绳索掉落腐烂于山林中。施主所寻十六年前之姻缘牌,应在寺中库房,小僧带施主前往。”
李拂修一瞬间是又惊又喜,既下河川又上云山,这一番心境起伏真是滋味难言啊!
跟着僧人前往库房的一路又不停心中默念:我佛慈悲,信女此番是为了破案,所撒之慌请务见怪。
如同佛祖显灵一般,也多亏了这净光寺香钱火烛供奉不断,寺里富足,供得起一夜的灯盏通亮,李拂修在这库房之中竟真寻到了那块预想中的姻缘牌。
姻缘牌上清晰提字:愿来年日日吃红烧肉,卤水豆腐店生意兴隆!——刘亦衡、严馥留。
字迹微有褪色但甚清晰,提字正是严馥的笔迹,下面署名又是两人共同而写,与户籍册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烛火映着发黄的姻缘牌,点点闪烁,仿若两颗闪动跳跃的真心。李拂修眼前闪现两个平凡人相拥着期待吃一块红烧肉的小小祈愿,那么平凡却又那么真实!当时情真意切,怎知世事多变,刘亦衡和严馥的最后幸福可是也停留在了那个时刻?
李拂修将姻缘牌交给培风,“藏起来!”
培风手握着这块烫手的姻缘牌,一脸涨红,委屈地看着李拂修,“怎么每次做坏事都是我?”
李拂修瞪了一眼,整好衣衫走出门去,已至深夜,僧人仍一动不动闭目站在门边。
“大师!”李拂修唤道。
僧人睁开眼,双手合十:“可有收获?”
“我已找到家父家母当年所留的姻缘牌,心事已了,在此谢过大师!”李拂修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既如此,请两位施主前往客房休息,明日再行下山。”
李拂修和培风在山上客房睡了一宿,第二日捐了香火烛供奉钱,向寺中菩萨为家人求福祈愿,两人便顺着天梯慢慢下山。
“公子,这便是证明君璧嫌疑的直接证据了吧?到时候与我们之前的分析相结合,世子爷总该相信君璧是凶手了。”
“恩!”李拂修小心地看着眼前的下山台阶,果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你还记得王斐说过,君璧自从净光寺中升节后便转了性子,一心一意留在女君身边了吗?”
“记得,难道不是因为君璧已经起了杀心?”
李拂修摇摇头,面色哀伤:“我查看了李盈珏的户籍册,他是十六年前的十一月底出生,若真是严馥和临王的孩子,便是严馥季春时节有孕,李盈珏也非足月出生,我反而怀疑李盈珏是君璧和严馥的孩子,应是当年严馥出事后发现怀有身孕,她为了保全腹中胎儿,便委身于临王生下孩子。而中升节净光寺中,两人或许碰巧相逢,君璧知晓真相后也决心保全严馥和孩子。两人从此断绝往来,直到严馥十一年前被临王打死,他才起了报仇之心,我想这便能解释君璧的心境突然转变。”
培风微微迷惑,这李盈珏在公子口中突然成了君璧和严馥的孩子?他这脑袋瓜子如何也跟不上啊!难道公子又对了?叹息道:“若真是如此,君璧和严馥甚为可怜啊!真是造化弄人啊!”
两人快速下山,骑马回了万平城内,培风接到线报卢悠然已多日前便飞鸽传书带来了回信,应是此前李拂修委托卢悠然查找的事情有了眉目,两人一阵振奋,真道是大案将白、线索不断啊!
当日卢悠然接到李拂修的传书,直觉在哪里见过这异样符号,后翻遍书籍在一本三十余年前的游记里找到了记载。此人游遍大玄南北,见多识广,曾与一友人喝酒谈天,两人喝醉之际,友人言自己乃是一世外桃源人,百年前随先祖躲避战乱于一闪电雨夜偶然进入,此后便藏于其中。
此桃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鹏鸟飞天、翔鱼潜底,居民行其乐、享其福,隔绝于世不受纷扰,自有一套运行之法,且所有所见皆非大玄所未有,友人更是亲自向此人展示了多串异样符号,李拂修所记载符号便是其中之一。
又言此桃源之人依祖训不得外出,有违此训便不复进入,友人便是自此再未入桃源之内。后酒醒,友人却言酒后胡言,但此人却一直记在心中,遂将此事记录在了游记之中。
卢悠然觉得此友人也许所言非虚,他称自己出了桃源便出现在大玄的禹州一小县凤阳县,很有可能那凤阳县便有进入桃源的通道,遂自己将前往凤阳县调查此事,更有了李拂修寄来的刘亦衡的画像,很有可能会找到刘亦衡和严馥过往的蛛丝马迹。
书信传来时卢悠然已动身前往凤阳县,算着时间,也许已到了凤阳县也说不定。
李拂修看完卢悠然的书信大感庆幸,师父果然是学识渊博,离破案限期只余六日,自己也务必抓紧时间找到尽可能多的线索了。
两人回了王府,本担心玄苍璧会前来责难,怎知一日安宁。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李拂修便和培风便从侧门出府,到了万平的丰宁区时正赶上了早市最热闹之时,人声鼎沸,摊贩叫卖声和路人讨价还价声各色相交,道路人流拥挤,手足相抵,来去匆匆。
金发碧眼的异族商旅,华服耀眼的巨富商贾,贪吃玩乐的总角小儿,赤膊上身扛货的运夫,插膀子持大刀的杀猪佬,花枝招展急声召唤揽客的豆腐西施,一副大玄市井生活热气蓬勃的景象。
丰宁区位于万平城西北方位,是万平下层人士居住生活之地,以其繁华热闹的早市闻名,各行各业的买卖都在此进行,人龙混杂,属于多事之地,因此外来黑户大多藏于此区域。
李拂修依着姻缘牌上的提词分析,他们在姻缘牌留用了刘亦衡和严馥的两个名字,也许刘亦衡和严馥并没有户籍牌,若是原有户籍也是此名,女君和临王很可能依照户籍册发现他们的过往,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黑户,而有了师父的来信,二人是桃源之人的猜测愈加可疑,这也是李拂修今日前来的目的。
李拂修和培风一路行一路看,前方两家豆腐西施正在互抢生意,明显身段更优、言语动作更为妖娆大胆的豆腐西施生意更好,店里早已人满为患,桌桌满员,另一家生意却极为冷清。
清晨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吃一块香喷喷的豆腐渣烤饼是丰宁区的早点特色。
李拂修不顾那妖娆西施的百般拉扯,进了生意冷清的那家店。
这名豆腐西施容貌普通,见着二人进来,大为热情,前前后后擦桌子倒茶,服务更为周到。
李拂修照例点了一碗浓豆浆和一块豆腐渣烤饼,培风也是如此,吃了一块却大感好吃,又添了豆浆加了两块烤饼,两人吃得颇为满意。
“豆腐西施,你家烤饼很是香脆啊!”李拂修竖起大拇指赞道。
那豆腐西施一脸笑容溢了出来,又从烤炉里取了一块烤饼放到李拂修面前:“多谢公子盛赞,今日便再送你一块,往后多来光顾便是。”
李拂修将那烤饼移到培风面前,看着店里客人稀稀拉拉,便冲着那豆腐西施招招手,神秘道:“你那烤饼口味颇佳,生意却冷清,我给你出个主意,这满条街皆是某某豆腐西施店,若你将那招牌改成“天下第一饼”,打响烤饼名头,以后专做饼,可以加各类馅料,再供奉豆浆,保管生意兴隆。”
那豆腐西施有些迟疑,面露犹豫,“这招牌可会太大?”
“饼都是那个饼,吃得不过是个新奇,对面卖的是美色,你卖个招牌又怎不行?”李拂修手指着那对面生意火爆的场面,引得豆腐西施随着手指看过去愈加心动,又补充道:“况且你家饼口味当得上。”
那豆腐西施想得心猿意马,满脸是笑,又欲去取两个烤饼,李拂修忙拦住她,“我二人已吃饱,下回再光顾,我倒有一事想问,我素来爱吃卤水豆腐,不知这丰宁区哪家卤水豆腐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