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培风去了三日仍未归来,冷冰冰的秋雨却开始下个不停,愈加让人烦躁不已,正所谓闲看雨时丝为情,挥刀欲斩方见愁。

第四日,雨下得越来越大,一身湿漉漉的培风终于赶了回来。

“公子,这是淮阳世子给你的东西,他让你拿着此物去找此人。”培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里面裹了六七层油纸防雨,正是一封书信,又面色微红,尴尬道:“他还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李拂修听到虞朝流的名字也是心中一痒,假装镇定道:“何话?”

“他让你莫在万平看花了眼,言你对他又亲又抱便该对他负责,若你对他始乱终弃,他便等处理完了手上事就来抓你。”

“这个混蛋又胡言乱语故意戏弄我,分明是他不会水,我救他而已,什么又亲又抱、始乱终弃!”李拂修红了脸,不知是羞还是怒。

“他还说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养伤,万平已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你人微言轻便躲起来就好!”培风说完便跑开换衣服去了。

李拂修气得不行,又对他后一番嘱咐的话微微暖心,混蛋!手头上有什么重要事?等她破了女君案名扬天下后就跑得远远的,他还想抓她?做梦吧!

培风换了干衣服后两人快速出门,虞朝流给李拂修的信里写得很清楚,此事找他亲叔叔怕不是最好的选择,户部主管户籍档案的主事是他父亲的旧时下属,极为可信,通过他更是隐蔽可靠。

李拂修根据所留地址找上这名主事,此主事看了信也不多语,只是让她随他而来,郑重嘱咐道:“一刻钟后便出来。”

李拂修不再废话,依着玄润德五十一年的户籍编码顺利找到了刘亦衡的户籍册,这份册案十分轻薄,记录从十六年前玄润德五十一年开始,清晰简明,都是户籍规定之事,并无涉及身世,甚至连祖籍何处都未标明。

“公子,这有何用?我三天三夜未合眼就为了这个?”培风气得立马呼气瞪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意思。

李拂修翻到第二页左下角的一亲笔签名处,指着“刘亦衡”三个字道:“培风,遇事不能这么容易动怒,我们今日为的便是这几个字!”

“啊?”培风一脸懵懂,又睁大眼睛看向那三个字,仍是一脸茫然,“公子,那你为何不大大方方来查资料,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李拂修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仔细临摹了下了这三字。

“公子,这三个字与你之前从君璧处得到的亲笔签名略有不同啊!”

李拂修吹干墨迹,收好纸张,拍拍培风的头笑道:“还算不太笨!背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若想找到证据只得暗中行事!”

放好刘亦衡的户籍册,又去找出来严馥的户籍册,一模一样的轻薄,只是记录从玄润德五十二年开始,同样没有什么有用的记录,李拂修同样临摹下了严馥的签名二字。

“还要再找一个!”李拂修拉住准备离开的培风,依着编号向前寻找,翻出了李盈珏的户籍册,翻开看了一眼便放回原地。

一刻钟之内,两人走出了这个巨大的地下户籍存放室,原先的干事早已在门外等候,他接过李拂修临摹的两张纸看了一眼便带着两人离开。

外面的雨仍然下得很大,李拂修撑着伞快步在雨中穿行,两个人进了一间茶馆,选了一间包厢,晾了淋湿的外衣,喝了一杯热茶暖了暖身体。

“原来喝什么茶并不重要!”李拂修闻了闻杯中粗茶的香气,猛烈的热气涌入鼻腔,直接盖过了身体的寒冷。

“培风想了一路还是不明白公子的意图。”培风猛喝了一壶茶,抬着脑袋一脸期盼地望着李拂修。

李拂修平躺在暖烘烘的屋里,闭上眼睛,“先让公子睡醒再说吧!”

培风无奈地张张嘴,看着已然睡着的李拂修,也只能躺在垫子上闭眼歇息片刻。

李拂修意料之中没一会儿便听见了培风的呼噜声,坐起身来看着疲惫至极的培风无奈地笑笑,替他盖上毯子,真是个小傻瓜。

又取出怀中仔细包好的纸张,看着临摹的两个名字微微入神,手指轻轻碰触,一阵悲伤,人这一生最后是否都只会化成这么几个字,或留于历史中,或刻于墓碑上,或逝于时光中。

大玄的户籍册登记了一个人从生至死的存在,在大玄,你若是从一处搬至另一处,必须持一块原户籍地的户籍牌到当地建立户籍册才能落地安生,若是没有,那便是贱民私奴,完全由家主自行发落,一旦私逃被抓到便会被立即处刑。

多少人躲在暗处苟延残喘,这个繁华的大玄一旦揭下光鲜的幕布又有多少黑暗藏在底处发臭发烂呢?

十六年前,这是“刘亦衡”和“严馥”两个名字在万平建立的第一本户籍册,但是很明显他们在万平以其他身份生活过,或者存在过另外两本户籍册,或者说是黑户。

也许一切过往证据都已经被清理了,但是刘亦衡应该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自己多年前会亲笔留下这个最初的“刘亦衡”,还没有成为大玄书圣的刘亦衡。

毫无疑问,两人隐藏了过去的一切,十六年以前或许是另一个名字,或许是另一种身份。十六年的光阴流逝能改变很多人,包括一个人的笔迹,刘亦衡便体现了这点,所以这两个笔迹是两人十六年前相交的最后的痕迹。

在大玄,七夕作为最盛大的四大节日之一,并不是因为它的重要性,而是因为它在大玄子民中最为畅行,几乎所有的大玄子民都会热情参与到七夕的欢度之中,寻找爱侣畅意人生。

如果说中升的盛大是代表着一种灵魂的祭祀和来世的祈求,那么七夕的盛大则是因为大玄向来崇尚自由的男欢女爱,这也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大玄这个王朝的繁荣和开放。

每年七月七日,各地都会举行不同形式的大型庆祝活动,所有未婚的男男女女都会热情集聚在一起,以求得上天命定的姻缘,而恩爱的爱侣则会相拥共度留下美好的回忆。

万平城的七夕节更是盛大无比,其中最受爱侣欢迎的便是挂满净光寺那三十六层天梯的姻缘牌,爱侣会在木牌上提上自己的美好寄语,将它留在净光寺的三十六层天梯上,越是往上,越代表着情比金坚。

李拂修突然想,如果刘亦衡和严馥十六年前情比金坚,那么他们一定会在天梯上留下属于他们的姻缘牌,而这两个十六年前的笔迹将会是带着李拂修寻找二人过往最好的线索。

大雨急停,大梦猝醒,大案将白,大话终了。

第二日竟是雨过天晴,李拂修和培风二人在万平城内绕了一路总算甩掉了身后的人,赶到藏马处便向净光寺疾驰而去。

李拂修将马藏于山林中,看着眼前高不可见云雾缠绕的光禄山,不由得对着净光寺的方向俯首叩拜,心中默念:若是有佛祖显灵,请务必要让拂修心想事成,顺利找到那块姻缘牌,也请姻缘牌指明前路的方向。

“一切皆因,方为结缘!”李拂修反复念了三次,终于起身踏步向三十六层天梯而行。

培风虽身背重物,但显得格外起兴,总是先于李拂修五步之上,气定神闲地不时朝身后的李拂修眨眨眼,只是过了六层天梯之后,培风开始有些不轻松了,但仍是一步三回头盯着李拂修,总要领先她五步之上。

“公子比不上培风的,我不过是个女子啊!你莫要累坏了自己。”

“公子不是说我只能喊你公子,从今以后你便是个男子吗!这会倒说自己是女子了!”培风故意揶揄她道。

李拂修对培风无奈,爬得有些累了,坐在石阶上喘气休息片刻,“培风,这光禄山形似三十六道坎横在山体上,便被世人依着坎的位置修建了石阶,仿若悬在天上之梯,方有了“三十六层天梯”之名,三十六层天梯共计一万多级台阶,今日雨后湿滑更是费力,你前头若是太用力,后面就要使不上劲了!差不多十层天梯之后便会有姻缘牌陆陆续续出现了,到时你便要帮着公子查看笔迹了。”

培风一听也是吓了一大跳,这三十六层天梯竟是如此之高,而且山势陡峭,有些石阶只有半步之余,怪不多大多数人上净光寺都宁愿选择绕山路行一天一夜也不愿攀爬这天梯,这天梯爬起来果真是考验人啊,依此向上挂上姻缘牌也算得上是情比金坚了。

果真如李拂修所言,差不多十层天梯左右,靠山的铁链子上开始挂上了姻缘牌,牌上大多是“百年好合”、“白首到老”等爱侣心愿,李拂修依着记下的笔迹开始一一核对,只是没过多久她便发现她忽略了一个点。

培风也是很快便发现这个被忽略的点,惊疑道:“公子,我看这些笔迹很多都一样啊!”

“确实,是我疏忽了,大多数人目不识丁,应是有人专门在代写姻缘牌。”李拂修皱着眉头,抬头看向石阶上处,密密麻麻的姻缘牌,心中已然有些无望。

也许自己押错了宝,根本就没有那块姻缘牌的存在,也许十六年前的姻缘牌早已腐烂掉落消失不见。

“公子!”培风突然握住李拂修垂在身侧的手,眼神坚定地望向李拂修,“君璧深情,他一定会亲笔留下他的姻缘牌的,培风信你的推断,培风陪你!”

李拂修回握住培风的手,笑道:“培风所言甚是。”

两人顺着石阶一一查看悬挂的姻缘牌,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两人吃了携带的干粮,取出御寒的布匹在山林平坦处搭了个简易的帐篷,两人相坐着看夕阳西下、百鸟归林,便在这万籁寂静的光禄山上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一亮,第一道光线从远山云雾中迸射出来,李拂修不由自主对着远处大喊了几声,将心中的郁闷排泄一空。

一名下山的僧人似是被这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见着是主仆二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李拂修和培风也忙双手合十回道:“阿弥陀佛!”

两人又顺着台阶一一查看姻缘牌,至傍晚时分终于抵达山顶净光寺,无一收获,培风瞧着沮丧又脱力的李拂修不敢多语,只是跟在她身后一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