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只是李拂修还是有些疑问,那次中升节祈福发生了什么让刘亦衡安心在女君身边装恩爱夫妻十几年,既如此又为何要在今年的中秋之夜对女君痛下杀手呢?

“有多少人见过中升诵经祈福那般金碧辉煌浩大的场景又能不动心呢?”王斐对刘亦衡的蔑视可谓十分明显了。

李拂修告辞离去,步行至水栏一头,突听闻王斐呼声疾奔而来,他颇为兴奋,“我突又想起一事,世人知他身患心腹痛,我却知他初来时虽肤质白皙,但是健壮高大,绝不是体质虚弱之人,不过是常年服用下泄之药才患了心腹痛,这等固宠招数世人不知,我又会如何不知!此等丑事也只有他这般下等人才干得出。若是我今日所说对李公子日后破案有用,他日人头落地之时,请勿忘告知我,方解我心头之恨。”

李拂修有些失魂地走出别院,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还是有些晃神,她心中的君璧是个霁月清风、才华绝伦之人,与王斐口中的又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可是王斐所说的似乎很可信,他正是运用了这个心腹痛骗过众人才能在万盛台上成功杀了女君又摆脱嫌疑,现如今若能拿到那个他吃药作假的证物也不可谓不是一项证明。

李拂修无论如何宽慰自己,但总觉得那种淡淡的忧伤和失落无法排解,君璧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呆在女君身边?十余年的恩爱怎还能下得去手?他本性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事关严馥和刘亦衡之间的关系,李拂修今日与王斐谈话的内容并未告知邵有光,只待日后合适之时再行说明。

培风此趟也是心事重重,右手一直放在佩剑上,仿佛蓄势待发,如临大敌。

“培风不必如此紧张!”李拂修倒是神情放松。

“公子如今上门拜访这王斐,依着先前的推测,凶手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培风是担心公子的安危!”

李拂修摸摸培风的后脑勺,笑道:“培风不必担心,他既已送解药,就不会再要我的命了!虽然我们心中已有大概,但是空口无凭,根本就破不了案、治不了罪,师父总说破案要敌不动我不动,但是这个对手很不一般!我们拜访王斐看似很危险,但是却可以打破凶手的先招,只要他采取行动,就总会有破绽,届时我们便能抓住他了!”

李拂修这招刺探敌情本也是无奈之举,只是没想到那个变机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日一大早,这消息传来的时候,李拂修甚至有一度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她竟是茫然连问了三遍:“当真?当真?当真?”

玄苍璧靠在马车壁上闭目思索,显得极为疲惫,但是脸色却很是和缓,一路上李拂修心中翻江倒海百感交集,却也不敢发问一句。

玄苍璧突然开口:“今日见着君璧,事事顺之即可。”

李拂修随口答应,她自清晨至如今,便是心如茫茫大雾,拨之又聚,久久不散。

原是昨夜清晨君璧刘亦衡腹痛难止,昏死过去好几次,一直为他诊治的大夫惊吓不已。因为原先他一直替君璧对外隐瞒病情,此次自觉兜不住这杀头之罪,最终上报给了宫内,太医连夜会诊,这才知晓君璧常年腹痛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

临王府里得知消息,因临王还在宫中,便由世子陪同临王妃萧式和玄灵琼前往探望,至于带上李拂修是因为君璧清醒后特意吩咐了有事要谈。

李拂修一面感慨一代书圣便要不久于人世,一面惊讶刘亦衡竟是亲自把之前心中的疑问给填补了。

李拂修之前一直奇怪,若是刘亦衡因为夫妻分离而记恨女君,又为何蛰伏女君身边十六年选择如今动手,命不久矣似乎便是那个最好的原由。一切都说得通了,但为何李拂修却莫名心慌,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就像是刘亦衡捧着把所有的证据都呈现在了她面前。

玄苍璧神色哀伤地从屋内走出,袖子上有一大片深色的水印,他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李拂修,低声道:“君璧唤你进去!先前拂修所为有些鲁莽了,此案事关重大,牵连极深,望拂修以后慎之再慎。”

李拂修低头沉思不语,短短的几十步路,心中却是估算了目前的形势大半,看来玄苍璧已经和君璧达成了共识,他和玄灵琼的战争他已经稳操胜券了。

也许心中早已把刘亦衡当成凶手,总觉得不能对他有过多案情外的情感迁移,李拂修伪装的镇定在看到刘亦衡的一瞬间就瞬间破碎了,心中一片酸楚,眼前的人是那个自己一心崇拜的人吗?

刘亦衡半靠在床上,身后垫着厚厚的皮垫子,脸色惨白,但他一向白皙得过头,脸色倒也不觉得突兀,只是那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双颊凹陷的异态,明显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李拂修眼泪不知为何突然滚落了下来,就像是那种一直默默陪伴着自己的事物突然就要在眼前消逝,就像父亲当年也是渐渐消瘦病故无法逆转。

刘亦衡见闻李拂修的哭状,突然就笑了,示意李拂修上前,温声道:“一个姑娘家终日扮作男子,在外飘荡,可是很辛苦?”

李拂修瞬间瞪大了双眼,惊道:“君璧,你如何得知?”

“原谅我去查了你的一些往事,这天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

“那世子他们?”李拂修猛然一阵害怕,若她的女子身份被揭晓,她便再也不能行走世间了,也便不能实现父亲之愿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了,以后别人只会知道你的父亲确实有个儿子!”刘亦衡又突然笑起来,温声问道:“你很想他?”

李拂修仰头看向刘亦衡:“君璧,这个世上还有人知道我的父亲,我很知足,我父亲也是突然病重就离世了!”

刘亦衡点点头,便如父亲般握了握李拂修靠在床沿上的一只手,又拍拍她的肩膀,“以前总想有个女儿!像你这般勇敢!生老病死本是寻常,若是完成了亡故之人的未达心愿便就是圆满了!拂修,你以后要切莫保护自己,女子在这世上着实不易。”

李拂修呆住了,怔怔地看向刘亦衡,为他这能看透人的心思而惊奇!

“拂修多谢君璧之言,我定会完成父亲的心愿!”李拂修正声回道,双眼透出坚定的神采!

刘亦衡看着李拂修又笑了笑,猝尔剧烈咳嗽了了几声,“拂修帮我倒杯水吧!”

李拂修立马起身到了桌前,伸手摸了摸茶壶壶身,水温适宜,便倒了一杯水递给刘亦衡。

刘亦衡将他的一连串动作都看在眼里,喝完水又由着李拂修放回桌子,终于说到了自己本次唤李拂修前来的目的。

“不知拂修对案子可有进展,我唯一心愿便是在死前能找出杀害无忧的凶手。”

李拂修并未猜到刘亦衡竟会主动提到案件,思忖道:“拂修愚钝,尚未有进展。”

刘亦衡倒也没有装出什么发怒或着急的表情,很是平静地闭上了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李拂修被刘亦衡的问题提醒了,突然觉得这个机会甚是难得,便也不再迟疑道:“我们大玄有五个节日最为盛大,除开年岁春节、元宵灯会、七夕相会和中秋团圆罢,剩余的便是玄高祖创立的四月廿八中升节。自女君被立为皇储后,便是女君带领群臣在净光寺进行中升祈福。中升节当日共有一百零八位高僧进行一天一夜不间断诵经,传闻当天整个万平城都会听到佛音绕耳,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第一次亲眼见证这般场景,怕是会心中震撼吧!不知君璧第一次参加时可有此感受?”

刘亦衡听闻睁开双眼,璀璨明亮似无限向往,应答不紧不慢:“确实如此!佛音漫天,终生难忘!我记得我第一次参加是在十六年前!”说完最后一句定定地看着李拂修。

李拂修倒是被这突然的眼神相交吓住了,清清冷冷,不喜不怒,却似是看透了你的所有心思。

就在此时门外侍从疾步进入屋内,急声道:“黎贵妃代陛下前来看望君璧,请李公子挪步大厅接见。”

李拂修赶紧离开退至大厅,站在接见众人之中。

只见大厅外黎贵妃的凤架刚好停下,一个身披蓝色丝绒披风的女子被两位宫女一左一右扶着走了进来,一般皇家妃子都应该是走得步步生莲、婀娜多姿,可这位黎贵妃却是走得飒爽挺拔,手中若是握了一根皮鞭,就活脱脱是个横扫战场的女将军了。

“众人免礼吧!本宫此番是代皇上来看望君璧的,事出紧急也就不一一见礼了。”黎贵妃一番话说完也不再多等,疾步就往君璧住的院子行去。

众人轻松下来,都在大厅内四处交谈,李拂修四处张望寻找玄苍璧,见他正站在临王妃萧芳的身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淡漠的表情并没有阻止他身边围满了人,一派众星拱月。

李拂修突然间觉得刘亦衡太聪明了,自己本意是试探,结果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李拂修被困住了,全因为眼前的玄苍璧。

玄苍璧在李拂修眼里似乎是目前大玄最意气风发的那个人,也许以前他可能还在意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但是刘亦衡突如其来的生病以及表态让他完全放心,属于以前最尊贵的皇姑姑的势力势必也会归入他的旗下,所以这会是玄苍璧的杀人动机吗?

李拂修不由暗暗心惊,所有一切的表象是刘亦衡动手,他一身清白,但是他却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可是刘亦衡真的会是那把屠刀吗?李拂修又不相信,因为至今自己都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一丝物证。

这个天平彻底困住了李拂修,她不敢相信玄苍璧,更加不敢把自己的猜想告诉玄苍璧,所以她失去了她破案最大的那个依靠玄苍璧。

李拂修很是沮丧,这是她人生中很少出现的情绪,君璧就要死了!她竟然有些嘲讽般地想着:权势盖住了真相,就连女君之死也如此,那自己何不妨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