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你慌张从浸没水栏处涉水而过,因为太急所以来不及挽起衣袍底裤,你的下半身都湿了,但是你的父亲却没有,他浸染朝堂多年,一向深谋远虑,他并没有浸湿衣袍,他知道你没有办法躲过嫌疑,因为女君之死瞒不了多久,所以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我真是佩服白相啊!他把自己的干衣服浸湿一角换给你,让你前去演了那场要火笼的好戏,只是你父亲算遗了一点,虽然那一段水栏夜色暗沉,但黑夜中万盛台的烟火灯光打在不同材质的衣服上呈现了不同的色彩,所以不同的小太监见到了两件不同颜色的衣服。”
李拂修站起身,越讲越激动,一步步走近直面白成言:“你为什么要杀了女君?”
白成言看着李拂修没有回答,一脸的镇静自若,只是他抓住椅背的左手爆出青筋,他握得十分用力,他微微低下头掩住了有些紧绷的面部狰狞肌肉。
“为什么要去遥生阁?”李拂修继续咄咄逼人。
白成言在听到遥生阁时双手又一阵用力,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他猛然站了起来:“什么遥生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不想说吗?需要我来说吗?你们在遥生阁杀了女君,但是案发地痕迹太多太难处理,所以你们二人合力将尸体搬运到了对望阁,从遥生阁到对望阁的那段涉水栏也被浸没了,所以你们根本撞不见人,这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白成言握着拳忍住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站在室内没有作答。
李拂修在室内开始踱步,时而慢时而快,又不时停下看向那面暗室。她的额间已然微微有些出汗,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比白成言还要紧张,翻江倒海的心情让她觉得自己头都要炸裂开来。
若是为了救师兄,如今收手是最好的选择,交出凶手完成任务。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她拜师卢悠然的情景,父亲死了,母亲改嫁,自己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那种天地间独留一人、天之骄女猝然摔落的痛苦和茫然差点毁了她,她立誓要当一个能在天地间行走的男子,破尽天下冤案。
也许隐瞒会救很多人,但是一旦冤案落在个体身上,他就是百分百的受害者,他就是灭顶之灾,她的父亲当初就是忽略了这点吧!她知道玄苍璧此刻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下了决定,她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要死就死这次吧!
李拂修突然停在了室内中间,声音沉稳、双目坚定:“你当晚去遥生阁是去找你的嫡姐白大小姐吧!所以你顾不上留意浸没的水栏,你心急如焚,你不想绕远路,你怕你的姐姐做错事,因为你的姐姐当时正和临王世子在幽会。”
“世子爷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吗?你就不怕他砍了你?”白成言怒意汹涌,紧接着大声斥责,“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在遥生阁,你看到了什么?”李拂修固执地反复大声质问:“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白成言深深看了一眼李拂修,拂袖而去。
李拂修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白成言的袖子,催命般的声音迎面朝着白成言而去:“玄三公子!或者说是前太子的小公子!”
白成言双手突然无力,靠在门上,怒视着李拂修,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上告世子爷,让你这个口出胡言的贼子碎尸万段。”
李拂修贴着白成言,两人双目紧紧相对,李拂修唇齿轻轻啮动:“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它就有了法力,它就是一道催命符,向来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话毕便松开了袖子,轻声叹息:“我相信你不是凶手,如果你还是不肯说,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白成言一瞬间跌坐在了地上,他仰起头看向李拂修,双眼透着宿命的哀伤,无力地哀叹:“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所有经过!”李拂修看着颓废无望的白成言,振声保证道:“我以我李拂修的这颗项上人头保证,如果你是清白的,我绝对不会冤枉好人,我定会找出真凶!”
白成言自嘲般地摇头哭笑道:“我还有退路吗?”
他双手扶着地面缓缓站起身,靠在门上许久,慢慢踱步回座椅上坐下,身体僵硬地撑开着,眼珠不停向左转动似乎在回忆当日的场景,声音有些低哑:“当天大概戌时六刻中,我离席回来后发现酒杯里飘着一团丝布,我当时奇怪至极,取出来发现上绣有字,正如你猜测的,它说我的长姐正在遥生阁和世子幽会,我慌张不已,世子早有婚约,姐姐与世子过多纠缠只会给她带来无谓的伤害。我匆忙从最近的涉水栏涉水而过,也正如你猜测的,因为顾不上衣衫,我的下半身都被浸湿了。”
说着他竟是落下泪来,猛然敲击着额头,双眼怒色,“只是我没想到,这原本就是个骗局。”
白成言在慢慢回忆,“当时估计半刻钟不到我就到了遥生阁,我从一楼一排排书架一直寻到三楼,发现遥生阁北面房间半开着门,我踱步走了进去。当时室内灯火有些昏暗摇曳,一阵冷风贯穿而来,穿过层层书架,我发现女君躺在血泊之中,血泱泱流了一地,我回过头发现我的来路是一地的血脚印。我抬起脚,发现那全是我留下的脚印,我无路可退了。”
李拂修没有催白成言,她在等着白成言自己说出真相,只是一切发生的很突然,就在一刻间,门突然被推开了,三个人闯了进来,魏言在身后不停叫唤:“白相,你不能进去!”
那名中年男子便是大玄左相白平坎了,他气冲冲地闯进来,迎着李拂修就是一个抬腿将她踢倒在地,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我白平坎的儿子耍阴谋!”
“父亲!”白成言见到白平坎,“咚”地跪倒在地上哭喊道,一时间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阿言,你快起来!”白平坎身后的女子将白成言拉起来,那张绝美的容颜惨惨淡淡,挂满泪珠。
李拂修从地上站起来,心中庆幸不是胸被踢着了,揉了揉那处被踢中的左腰,整了整仪容,心中已然气恼一片,却只能和颜悦色先对着魏言道:“魏大人先行离去吧,我自有分寸!”
魏言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李拂修算什么东西,对我一而再再而三指手画脚,再也忍不住急声骂道:“李拂修,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剑拔弩张时刻,书房内暗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玄苍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几乎面无表情重复了李拂修的话:“魏言你出去,守住书房,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魏言愕然,即刻便不发一言,立马退了出去,锁住了房门。
玄苍璧直接略过李拂修,一双精目看向白平坎,手指轻轻搓动,双眉微挑,气势威严骇人:“白相好威势啊!李拂修是本世子的人,打狗也要先看主人,你这是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啊!”
白平坎低头示弱,心中不满吃噎,却不能直接顶撞,念着这大玄的未来局势,只能恭敬回道:“不敢。”
玄苍璧目光咄咄,嘴角微撇冷声道:“你当然敢,你都敢把前太子的幼子李代桃僵藏在家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敢?”
果真是平地一声雷,一瞬间白平坎和白叶如都被轰了个底朝天,白平坎立马回过神来,面色肃杀,死死咬住不承认:“世子爷可知这话的分量,我白平坎对大玄可是忠心耿耿啊!”
“本世子自然知道,可你对皇爷爷是忠心耿耿吗?你效忠的是哪个大玄皇帝啊?”话毕,双目紧锁白平坎,“白成言已然招了!你窝藏谋反罪臣,又窜同杀害女君,这一桩桩一条条都休想逃。”
“你!”白平坎再也忍不住了,双手紧握怒目看向玄苍璧。
在这火花四射的时刻,李拂修突然插了进去:“白公子,请继续说完当天的情形吧!真相如何、是非曲直世子自然不会错判!”
白成言呆呆地看向李拂修,却是不懂李拂修的意图,但白平坎却是人精一个,他经李拂修一提醒,已是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玄苍璧既已知晓白成言的身份,那么他们无论怎样矢口否认,出了这个门,消息传到了玄润德的耳中,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赢得玄苍璧的态度,他若只是想要破案,那么一切都还有回旋之地。
白平坎点点头,朝着玄苍璧恭敬道:“既然世子不相信老臣的忠心,老臣也无话可说。但是女君之案,我儿并无杀人,这确实是真。”
玄苍璧对李拂修很是不满,她先是瞒着自己那么大一个惊天秘密,导致他如今骑虎难下,后又是喧宾夺主,审案子完全不经自己。
白平坎态度的转变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件事目前只有屋子里的几个人知晓,确实有回旋的余地。
玄苍璧心里烦躁极了,面上却滴水不漏,只是他控制不看白叶如的态度还是表露出了他的犹豫,他爱慕她,至骨至髓,以前想要获得白相的支持是他一直的夙愿,甚至为此他不惜得罪荣国公,可是如今这个地步,冒这么大的风险,他无法抉择。
白平坎趁着这间隙,忙道:“言儿,你还不速速将个中曲直向世子道来。”
白叶如拉住白成言伸出的左手将其拉了起来,白成言脸色惨淡,他清了清声音道:“我看到女君躺在血泊中,我当时心慌胆战,站于原地无法动弹,后来,后来没一会儿父亲也赶到了,他上前查探女君气息,我也跟着上前,才发现女君的肚子被剖开了,腹腔空空如也。。。。。。”说到此时,白成言闭上了双眼,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白平坎上前抱住他的幼子,他强壮的臂膀似乎充满了力量,“接下来便由老臣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