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玉雕厂,乔羽先把布匹放传达室,报了尤香玉名字,进去找她。
“二妮,你都好几天没来玩了,忙什么呢?”尤香玉拿着人物雕件,正在忙着返工。
她看了眼乔羽,继续埋头工作。
“我这些天忙的跟林工似的,白天上班,下午做面包窑,晚上还要去培训班上课。香玉姐,你和贝贝姐她们说一声,最近面粉省着点吃。再过六天,我帮你们把省下的面粉加工成面包。保证比馒头好吃多了。”
尤香玉放下手里的刻刀,抬起头:“二妮,你跟谁学做的面包。”
“我有神秘师父。先不说这个了,香玉姐,缝纫机能不能借我,我想做件衣服。”
尤香玉还没回答,旁边走来个身穿白衬衣蓝裤子的年轻男子。
眉眼大大的,很精神,乔羽似乎在哪见过。
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梁伯要介绍给她的人嘛。
“尤香玉,你看看你要带些什么,写在这张纸上。”那人递了张信纸到尤香玉面前。
尤香玉欣喜地站起身,接了过来:“梁组长,您有空去逛街了?”
“嗯,厂长说难得去一趟苏城,会想办法帮我们留下半天时间,买点特产带回来。你看着点写,太重太占空间的,我不好带。”
“我就想买点丝绸布,丝绸很轻,您能带吧。”
那人点点头:“颜色,花纹,要扯多少布,都写上吧。能遇到合你要求的,就帮你带。”
尤香玉连连道谢:“这就写。多谢梁组长。”
年轻人点了点头,眸光朝乔羽瞥了一眼,转身先走了。
从天而降的惊喜,令尤香玉十分开心。她嘴里哼着歌,从工作台上拿了支绘图的铅笔,在信纸上写上她想要的丝绸布细节。
乔羽坐到她边上:“香玉姐,你们组长去苏城干吗?”
“苏城”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很敏感,她一听到,就心惊肉跳。
保险起见,还是先问问清楚。
“几个城市轮流举办斗玉大赛,今年轮到苏城玉石厂办。我们梁组长代表我们平城玉雕厂,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那里参赛。他厉害吧。”
“真厉害,看他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嗯,贝贝已经把目标转向他了。她听了你的建议,开始留意身边人。”
乔羽听了,讪讪一笑:
“香玉姐,斗玉大赛一般要办几天。”
乔丝语是苏城玉石厂的风云人物,厂子会把有她报导的报纸贴宣传栏里。
她离家出走一年了,但也不能保证报纸已被撤下。
梁组长刚刚只看了她一眼,可做玉的人一般记性都特别好。要是梁组长一去好几天,很可能会在那看到有乔丝语照片的报纸。
要是他再找人了解一下......
乔羽不敢再往下想,无论如何,她不能丢了第二层小马甲!
“十天吧,路上来去要花四天,可能再有点什么事耽搁一下,我要等半个月,才能拿到丝绸布。不过,好东西嘛,等再久都值得。二妮,你要不要也来一块?丝绸又轻又软,做成内衣,穿身上很舒服的。”
乔羽哪有这心思,她脸色暗淡下来,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位梁组长记忆力上:“香玉姐,你们这个梁组长,他记性怎么样。”
尤香玉赞叹地看向乔羽:“二妮,没想到你看着傻乎乎的,看人很准嘛。我们梁组长,最绝的就是过目不忘的本领。再复杂的花鸟走纹,他看一眼,就能凭记忆画出来。贝贝要是嫁给他,旁的不说,两人生的孩子,学习不用发愁。”
乔羽要哭了:“香玉姐,缝纫机借我用下呗,特别急。”
不仅急,衣服样式也要变。
之前想做的稍微修身些的衬衫不行了,得变成开襟设计的浴袍式睡衣了。
这样也许能挽救她想象中的最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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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香玉把住址告诉乔羽,还很信任地把钥匙给她,让她用完缝纫机,直接把钥匙塞门口的灰布面破布鞋里。
乔羽谢过尤香玉,抓过钥匙,取回放传达室的布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尤香玉家跑去。
好在尤香玉家离玉雕厂并不远,她也就跑了十分钟左右,就到那了。
浴袍式睡衣做起来很简单,不像衬衫,还要好好设计剪裁一番。
反正要在腰间系腰带的,前襟后襟处需要特别需要用缝纫机车线的地方少了很多。
乔羽很快就给自己做完一件偏短的对襟浴袍。
偏短的原因是因为她买的布料不太够,原本是为做衬衫准备的,这会儿临时改成宽大的浴袍,即便把浴袍袖子改成抛抛的短袖,料子还是不太够。
只能牺牲下摆,稍微缩了点长度。
乔羽把做完的浴袍展开看了下,眯了眯眼。
嗯,有点来自上海时尚前沿那味了。
不知道某人看了身着浴袍的她,会不会漫天飙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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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乔羽给林景行做了两道菜,苦瓜酿肉和清炒空心菜。
都能去火,也能暗讽。
苦瓜酿肉要在中火上煎,乔羽特地把何叔用来熬中药的蜂窝煤炉搬到大锅边,小锅和大锅轮换着用,才没把塞在苦瓜里的肉煎焦。
“苦瓜酿肉,空心菜,希望你能喜欢。”乔羽把菜端到林景行面前,笑意晏晏,望着林景行。
“苦瓜酿肉?哪边的做法?”
“客家的。快尝尝。”
乔羽已经用小刀把苦瓜里面的白囊去除,林景行不会吃出太浓的苦味。
但他显然被这个名字吓到,只敢夹空心菜就米饭吃。
乔羽筷子没用过,她夹起一块苦瓜酿肉,伸到林景行面前。
“张嘴。”
这么贵的肉,他不吃谁吃?
林景行望着乔羽伸到跟前细嫩的手,眸光有些微动。
“快张嘴,好吃的。”
林景行犹豫地张开嘴,乔羽一下把两厘米厚的苦瓜都塞他嘴里。
“不许皱眉,快吃。”乔羽捂着嘴,“咯咯”笑了几声。
林景行重新用他的筷子夹好,尝试咬了一点点,没有想象中很浓重的苦味,反倒是肉香中混合着一股很淡的清苦之气。多嚼一口大点的,会感觉弹弹的。咽下去的瞬间有回甘传来,之前肿痛的喉咙像是瞬间舒服很多。
他点点头,把整块苦瓜酿肉都吃进肚里,朝乔羽笑道:“好吃!”
“不讨厌就行。这道菜营养又去火,专为你准备的。”
乔羽也吃了两块苦瓜酿肉。
林景行快吃完时,乔羽才把今晚的重头戏说了出来。
“林工,中午问你马国涛的事,你一口否决了。其实我觉得马伯伯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有他,我跟你还不知道会怎样。他的请求,我们能帮忙的,还是尽量帮下吧。”
林景行看了看乔羽:“我又没去找老马。”
乔羽眼眸一亮:“所以你答应了?”
林景行双手搭在大长桌上:“正好我也挺想听听你对我的看法。”
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很方正的信纸,递给乔羽:“就这些问题,你回答,我用注音来记录。”
乔羽粗粗扫了一眼,问题列的密密麻麻。
她没细看,立刻合上信纸,揣好在兜里。
不能在食堂采访,不然她的战袍没用武之地——
“身上全是臭汗,我得先洗个澡,干干净净接受采访。先回专家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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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坐上林景行的车,一起去专家楼。
她提前在衣兜里塞满卫生纸,以□□鼻血时手足无措。
无论如何,她都要逼自己对林景行的手降低敏感度。
不然以后他俩相处,她会很被动。
车驶入路灯暗淡区域,乔羽转过头,看向林景行。
林景行正皱眉沉思着什么。
乔羽微提唇角,一把拽过他放膝盖上的手,如握玉石的感觉又上来了。
乔羽鼻子有点痒,她忙甩开,先缓一缓。
“这是什么意思。”林景行看着甩他手跟甩垃圾似的乔羽,转头问她。
“刚刚手滑,掉了。你再伸来,我看看玉雕二十年的手是怎样的。”乔羽凑近林景行的耳朵,小声道。
林景行听着她拙劣的借口,没说什么。
他伸过右手,递到乔羽面前。
乔羽集中注意力,默念“这是同行相互切磋”,再次抓过林景行的手。
从掌到指甲再到指节,乔羽按照林景行昨晚的品鉴步骤,一一品鉴回去。
一轮品鉴完毕,林景行转眸看向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谈谈你的看法。”
“你的手也不像老玉雕人,指甲平滑,老茧很薄,你雕了快二十年的玉,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人除了右手第三指前端有一些茧,其他地方也没什么玉雕的痕迹。
居然还跑来质疑她?
“我工作太忙,雕的并不多,只偶尔去一趟玉石厂玩玩。当然不会有太多痕迹。不比你,已经是个小专家了。”
乔羽才不要听他吹捧自己,她撇撇嘴,甩开他的手。
果然,用玉雕人的角度去品鉴摸手,她丝毫没有鼻血即将喷薄的感觉。
昨晚林景行也是这样对她进行降维打击的。
没事,一会儿去专家楼,免费给你欣赏45年后的维密秀。
看她怎么对他进行降维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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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
“今天回来挺早的。”张萍从客房那跑出来,看到跟在乔羽身后的林景行,愣了愣,“林工,您也来了?”
“设计院里有任务,需要我和乔羽一起才能完成。”
乔羽换了鞋,对林景行说了句“你先坐着歇会儿,我马上就好”,就急匆匆进她住的客房,拿了换洗衣服,拎着在尤香玉家做完的浴袍,钻进卫生间。
“二妮,你先跟林工完成工作呢。”
“身上全是蒸馒头的臭汗,洗完澡再工作。”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林景行坐在客厅,脸上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张姨,我去我房间等她。”
“哦,好。林工,您请便。”
张萍也很尴尬,她在客厅站了会儿,也钻她房间去了。
乔羽洗完澡,穿上她新做的对襟式系带浴袍。
这布料颜色选的真不错,她的肌肤被湛蓝底色的布料衬的更瓷白了。
把披肩长发放开,整个人显得复古又洋气。
乔羽翘着唇,哼着歌,对着浴室里的镜子,用系带在腰间缓缓打了个优雅的蝴蝶结。
随着蝴蝶结的出现,乔羽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
为什么?
为什么只要她一系腰带,她的平角大花布裤衩就会露出边来。
乔羽赶紧解开系带,浴袍的下摆没了束缚,稍微变长了点,刚好能遮住艳俗花裤衩的下边沿。
这年头物资太贫乏,乔羽的裤衩都是张萍用零碎布拼接,腰上加一段供销社卖的松紧带,就算成了。
平日外头反正有宽宽肥肥的大长裤,她都没在意过,原来这裤衩的裤腿管有这么长。
都快到膝盖了。
穿着这么辣眼睛的花布裤衩,她还怎么表演维密秀。
不行,已经计划好的不能变。
乔羽狠了狠心,抬腿架到洗手盆上,开始——
卷裤衩腿边。
……
乔羽从脏衣服兜里掏出列问题的信纸,打开卫生间的门。
客厅一个人也没有。
林景行走了?
不会吧。
边白卷了?
“林工,你没走吧?”
乔羽朝林景行房门那走去。
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看到乔羽,林景行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他就这么把着门,脸上表情很是奇怪。
“太好了,你还在。那我们抓紧时间,把这些问题过完。”
乔羽假装没看到林景行眼眸中的震惊,侧身贴着他,走进他房间。
她不敢坐下来,浴袍下摆实在太短,她一坐就会走光,露出辣眼睛的花布裤衩。
她的复古洋气滤镜,就会被打碎。
乔羽昨晚在张萍面前社死过了,今天她不允许自己在林景行面前社死。
她一定要利用好今晚这次机会,完美展现她姣好的身姿,给林景行留下她跟别人不一样的印象。
只希望看到这么美的她,他能快些下决心,赶快下定,最好明天就能跟她先把结婚证明领了。
她就算是吃下定心丸了。
她可不想等到最后,苏城人找上门来。
那就惨了。
乔羽站在书桌旁,假装认真读着信纸上的问题。
“林工,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你这边可以开始了吗?”
乔羽把眸光从信纸上移开,看向坐在床沿边,低头沉思着什么的林景行。
林景行从进屋后就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
乔羽在心里窃笑,她今天做的浴袍样式已经算是保守的了,她还没做吊带式,露背式的呢。
这么保守都不敢看?
看来以后要好好引导。
“林工,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林景行抬起头来:“我不累,我只是在想,你脚上画的是什么,馒头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