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浑身犹如被浇上一盆冰水,她无比惶恐地向右转头。
就见阳台灯亮了起来,张萍尴尬站在灯影里,脚步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客厅挪。
“我在这吹风呢,不做啥,想着开灯也是浪费电,就没开。”
“我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乔羽翕动嘴巴,用唇语问林景行。
林景行看不懂,“啊”了一声。
乔羽沉下脸,拾起地上的大黑布袋,钻进小卫生间,“砰——”地关上门,洗澡!
今天楼里水压明显有问题,这会儿水流很小,乔羽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好像林景行整理完东西,又要出门。
所以他这是要搬出去住,彻底把专家楼让给她和张萍了?
话都不跟她说清楚,让她在张萍面前表演社死。
车上玩她手,回家后反而一本正经。
反倒是她,变成急不可耐的那个。
别以为把专家楼让给她,她就会感激。
明天就给你上一道空心菜。
林景行,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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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妮,你都洗好久了,出来吧。公家水也是水。”张萍在外面敲门。
“哦,这就出来。”
乔羽快在卫生间洗泡麸了,她实在不好意思面对张萍。
太丢人了!
她在她的时代加上在这里的这么些天,她就没这么丢人过。
张萍会怎么看她?
她还是张萍心中的乖宝宝吗?
呜呜……
这笔账,乔羽记下了,怎么也要跟林景行讨回来。
乔羽用毛巾擦着头,磨磨蹭蹭开门。
张萍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眸光很是复杂。
“二妮,你想知道你苏城老家的事吗?”
乔羽心中咯噔一响,她不想知道!
知道了反而会牵挂,会忍不住去干涉。
她不想干涉那边的生活。
“妈,我当我是生在平城,养在平城的丫头,你别告诉我苏城的事。”
“那好,妈尊重你。那妈要严肃地问你,你愿意嫁给林工吗?”
乔羽:???
这么快?
只摸了摸手,抱了抱而已,连亲亲都没进行呢。
乔羽假装犹豫了三分钟:“妈,你是怎么想的。你同意我嫁,我就嫁。”
张萍抹了下眼泪:“我当然舍不得你嫁那么远,林工工作虽好,但他四处奔波。你跟着他,肯定也要受累。妈是真舍不得啊。”
说完,张萍竟然“呜呜”哭起来。
乔羽心里也像是突然压上了块石头,坠的慌。她忙走过去,轻拍张萍的背:“你舍不得,那我就不嫁。”
“胡说!这么优秀的男人你上哪去找。他对你还那么好。为了让你能天天洗上澡,直接把这么好的房子让给我们娘俩住。二妮,这种男人你都不嫁,你还想嫁给谁。”
谁也不嫁呗。
凭她自己,以后也能天天洗上澡。
乔羽蹲在张萍面前,伏在她膝上:“妈,你放心,我嫁给他,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如果姐同意,我也可以把你和爸接到身边,你俩跟着我们过,好不好?”
张萍轻柔地抚着乔羽半干的头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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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硬被张萍拽着,一起挤在客房一米二的小床上。
林景行房间一米八的大床就这么空着,没人睡。
早上五点,张萍准时摇醒乔羽。
乔羽揉揉眼,洗漱一番,去食堂上班。
今天是马国涛的孙女红红的生日,昨天马国涛又提醒了乔羽一遍。
马国涛不是别人,他等同于乔羽和林景行的间接媒人。
要不是他跟林景行提了两句她想学拼音的事,她和林景行还不知道要兜兜转转多久。
乔羽最是有恩报恩,她从林景行给她的钱票里抽出几张大额的,给红红捏了个不一样分量的馒头兔。
一只二十公分高的大馒头兔的凹肚子里,躺着二十只形状各异的小馒头兔。
乔羽做了这么多的生肖馒头,发现只要有孩子过生日,那家人就来的特别早。
就跟她上学时,只要第二天有春游或秋游,她就激动的睡不着,很早就爬起来一样。
今天红红穿了身簇新的粉红连衣裙,头上扎着两个翘翘的小辫,小脸蛋还涂了红胭脂,很可爱。
乔羽把超级大馒头兔给她,红红惊喜的张了好半天的嘴。
黑黝黝的眼睛也放出晶亮的光芒。
“我好喜欢,谢谢二妮姐。”
乔羽摸摸她的小脑袋:“喜欢就好,红红生日快乐。”
马国涛把红红安置好,又跑了过来。
“怎么了,马伯?馒头兔有问题?”
“馒头兔很好,二妮你过来,找你商量点事。”
乔羽喊上别人帮她发饭。
“什么事,马伯?”
马国涛推了推眼镜框:“二妮啊,我们宣传室还差三篇报道,歌颂林工的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个忙。”
乔羽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去宣传室,就听到里面的人在为三篇马屁文发愁。
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憋出来呢。
“这个忙我可真帮不了,我只是个目不识丁的面点工。”
马国涛“嘿嘿”笑了两声:“没关系,你不识字,但你懂拼音啊。我在想,整个设计院,只有你能接触到林工的对象。你就负责采访她,问问她,她眼中的林工是怎样的人。我们这里会有其他科室职工的随机采访,到时合一起,出篇报道。”
原来是亲友团VCR。
这种不是最水的吗?
谁敢说林工的不是?
乔羽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师父特别低调,她不会同意接受采访的。”
“二妮,你都还没问,怎么知道不行。你先问问,明天再给我答复。”
乔羽还想说些什么,马国涛抖了抖胡子,跑了。
看他转身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乔羽有足够理由怀疑,这老头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看她怎么自采自访。
20厘米高的馒头兔,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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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吃完中饭,跑去找林景行。
今天吃早饭,她只看见周舜昌过来,都没看见他。
中饭她忙着在后厨下面条,没机会到前面看他来没来吃。
马国涛又给她出了这么个难题,她得问问他该怎么解决。
毕竟问题的根源在于他凭空捏造的“师公”两字。
“林工,能不能耽搁您三分钟,有点急事找您。”
他竟然在办公室,还是一个人。
林景行抬眸望了下她,点了点头:“进来。”
“要关门吗?”乔羽这次主动先问。
林景行扯了扯嘴角:“随你。”
呃,这个有点难办。
居然把球踢给她了。
可她要说的事又涉及到他俩的隐私。
乔羽还是默默关上了门。
“林工,我就两件事,马国涛要我采访师父,采访的主题是您对象眼中的您。您看我能跟师父说这事吗?我感觉她会生气。”
林景行停下手中的工作,把钢笔套好:“我也认为她会生气,这事你别管了,我跟老马说。”
乔羽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还有,师父问您住哪去了。您白天工作忙,师父担心您睡不好,会影响白天的状态。我跟师父睡客房足够了,您可以回来住的。”
林景行点点头:“好,知道了。”
然后重新埋头工作。
乔羽:???
他知道什么了,她还不知道呢。
昨晚他住哪,早上为什么不去吃早饭,她都不知道。
“还有事吗?”林景行看乔羽还没走,转眸问她。
“您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师父她很关心您身体,让我一定监督好您的一日三餐。您早上都没来吃早饭。中饭我在里面忙,没空帮师父监督。无论如何,还请林工您自觉点,到饭点就去吃,别让师父担心您。”
林景行扯了扯嘴角:“便签本给我。”
乔羽“哦”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便签本,递了过去。
林景行翻到空白的一页,拿着钢笔“刷刷刷”写了起来。
他很快写完,递了回来。
乔羽接过便签本,刚想看,林景行站起身,伸手挡住那一页:“我要工作了,你先走吧。”
乔羽应了声好,收起便签本。
走到门口,拉开门。
好家伙,六七个人叠在门口,偷听呢。
好在她刚刚没跟林景行说什么,不然就惨了。
国营单位的人们啊,好像在处对象问题上,有着无限的狗仔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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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跑回食堂,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开便签本,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乔羽乐了。
怎么他回答问题都这么可爱。
林景行在每个问题前标着序号,内容还分问题和答案。
跟记者发布会记录似的。
这一板一眼的,也太老干部了。
问:住哪?
答:跟周舜昌一起住设计院招待处。
问:吃饭问题。
答:早饭没吃,下回注意。中饭吃了。
问:可否回来住。
答:不可。
问:套套可否自由。
答:平城不行,回京行。
乔羽看到最后一个问答,脸都快红到脚脖跟。
急不可耐的又不是她,怎么搞到现在又像是她等不及一样。
乔羽看了看四周,没人在。
她长吁一口气,撕下这页纸,团成团,扔进燃烧的炉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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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要等面包窑完全干透,乔羽暂时不用再去徐寄那。
她早上跟张萍要了几张布票,下班后,她要去供销社扯些布,给自己做身好看的衣服。
这年头年轻女孩的打扮,全都千篇一律。
上边是没型的蓝或灰的宽肥衬衫,下边是宽宽大大,显不出臀型的裤子。
无论身材胖瘦,全显不出来,看着都一样。
谁要是穿上有设计感的衣服,就会被治安稽查队抓住,说你思想很有问题。
大街上开始有鲜活一点的色彩,得等到八零年代。
乔羽知道这年代的规矩,所以她刚穿来时,根本没想着做些好看的衣服。
这边乔二妮的衣服,她眼都没眨,拿来就穿。
但她这会让算是暗地里开始和林景行交往了,她必须备点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林景行过生日这样的隆重场合。
乔羽准备做件稍微修身些的,不那么挂布帘样式的衬衣。
以前乔羽做Q版玉雕的时候,有年轻有钱的会跟她约手办类玉雕。
他们同时也会要求乔羽设计几套衣物,用来给手办换装,发货时一并发给他们。
所以乔羽专门报过服装设计工作室的课,简单的设计剪裁和缝制,她都会一些。
乔羽来到供销社,看中了一块底色是大片湛蓝色,上面印有白兰花图案的棉质花布。
在一众大红大绿的做袄面料中,这款布料最合她心意。
她身上皮肤白,用这样的布做衣服,既衬她皮肤,又显气质。
乔羽递过布票,喜滋滋地从兜里掏出问张萍要的钱,换了三市尺的布。
可她家没缝纫机,林景行又是一个大老爷们,更没有。
上次跟尤香玉她们在国营饭店吃饭,大家聊起来,说尤香玉对象送了她一台脚踩式缝纫机。
好几天没去看尤香玉她们,乔羽有点想她们。
她得告诉她们,她做好了一个面包窑。
可以帮忙免费来料加工。
也算是回报她们上次请她去国营饭店吃好吃的,还带她在平城逛的人情。
乔羽咯吱窝夹着小花布,开心地朝玉雕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