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行抱着乔羽,往房门口走去。
他神情极其冷峻,暗沉的眸中情绪复杂。
“我家其实在苏城。”
有房但没田,生活同样乐无边。
乔羽坦白了,早就该告诉他了。中午他在国营饭店时,用那么怀疑的眼光看她。
那个时候,就应该告诉他的。
也许还能免了晚上这顿侮辱。
林景行当时还喊上徐寄一起去吃饭,估计就是为了让徐寄帮忙调查她。
刚刚在里屋,乔羽听着外面接连拉枪栓的声音,她真怕了。
1976年的形势有多严峻,她学过近代史,又怎会不知道。
她读过相关资料,这种时期,一个女人要是坐牢,那是非常惨的。别的不说,身上来那个,都没足够卫生纸用。甚至有些女人,连月经带都申请不到,不得不用塑料片做月经带。
走一步路,剐一片肉。
这种日子,乔羽想都不敢想。
撂吧,全撂完,她就能轻松很多。
已经来到这么困难的时期,何必非逼自己拿hard剧本。
真那么爱做馒头吗?
回去完成姑奶原本说好的那门亲,跟苏城的那个外科医生成婚,挺好的。
那个医生等了姑奶五年,实在无望才重新找人结婚。
后来,他的个人成就也非常高。
晚年还重新和姑奶做回了朋友。
好在她没有见过那个医生,只是听说过这些事。
这样她嫁过去,应该不会太尴尬,能轻松很多。
唯一不好的,有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人生轨迹。
包括将来她的再次出生。
管不了那么多了,活好现在吧。
“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我走了好多地方,然后才来到平城。”
林景行听到“逃婚”两字,脚步滞在那。
他垂眸紧盯乔羽,打断她:“别再说了。”
紧接着,他又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怕。我能担保你就是乔羽。”
乔羽:“......”
血缘的事你也能担保?
再说,这么大的事,是他这个路桥专家就能压下来的吗?
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工作。
“林景行你不要这样,我有家,你派人送我回家就行。以后你要记住,一日三餐,一定要按时吃,不要因为忙就不吃饭。千万记住我的话。”
别死那么早,她就算没白挨这趟罪。
林景行听见乔羽像做离别赠言式的发言,心慌乱到抱她的胳膊都有些发抖。
他低头紧盯她:“乔羽,我说的回家,是回我的家,你白天刚去过。”
乔羽:“......”
-
“景行,现在怎么说?”徐寄看林景行抱着乔羽出来,围了上来。
“我先带她回我那。”林景行看了看徐寄,眸光接着从门口围着的人脸上一一转过,“今晚的事都是误会,我确认过了,乔羽就是乔家二女儿。”
“她不是,她锁骨上都没疤。”乔桃搀扶着张萍,很不服地梗着脖子。
“徐寄,你跟他们好好解释解释,我先带乔羽走。”
林景行加重“解释解释”这四个字的发音,说完,大步流星,抱着乔羽往楼梯那走去。
乔羽看见乔桃就莫名心虚,她深深地把脑袋埋进林景行的胸膛。
好像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敢动她。
-
时光仿佛又回到乔羽刚穿过来时,那会儿她全身都是泥巴,直接被林景行丢到副驾驶位上。
这会儿,她身上的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依然很窘迫。
好在林景行没再丢她,而是好好地把她送到车座后排。
她的穿越第一责任人进步很明显,乔羽严重受伤的心灵有被暖到。
林景行没跟进来,他关上后面车门的时候,乔羽刚刚定下一点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从车窗探出脑袋:“你不一起走吗?”
你不走,我也不走。
林景行从裤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着,倚在车旁,吸了起来:“我在这等一会儿徐寄。”
他得知道徐寄谈的怎么样。
刚刚他给徐寄的暗示足够了,徐寄应该能明白他想大事化小,继续观察乔羽的意思。
虽然他明知道,乔羽完全可以排除敌特的嫌疑。
可要不这样,他又有什么理由把她留在身边?
在已经知道她在苏城有个家,还有未婚夫的情况下。
徐寄过了一会儿才跑过来,远远地冲林景行点了下头。
林景行麻利丢掉他抽的第二根烟,开门,上车,一气呵成。
随着尾气的喷出,他丢给徐寄一句话:“让人把乔羽衣服送过去。”
“徐大哥跟你说了什么。”
乔羽只看见徐寄远远跑来,怎么林景行话都没跟人说一句,就上车走了。
林景行像是特别累的样子,他捏着眉心,转头看向乔羽:
“他让你放心,睡醒之后,一切照旧。”
-
乔羽相信这个年代的人对专家的崇拜之情了,居然连派出所所长都对林景行言听计从。
那也许,她真可以不回苏城,不去打扰家人。
还能在这里,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做乔二妮。
“林景行,谢谢你。”
今晚弄到那么尴尬,乔羽以为她只剩回家一条路可以走。
哪知,还能峰回路转。
乔羽转眸,很真诚地对林景行道谢。
汽车的右前轮陷入一个深坑,狠狠颠了一下。
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车窗,一只手伸过来,兜住乔羽的脑袋。
乔羽惊魂未定地去看那只手的主人,林景行已经撤去了手,坐的很板正。
见乔羽一直盯着自己看,林景行看向她:“路很颠,看着前方,坐好。”
“哦。”乔羽红着脸,忙目不斜视,盯紧路面上是否有新的大坑。
在70年代,单身男人带单身女人回家过夜,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乔羽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块墨玉质地的平安无事牌,真要挂她脖子上了!
到底是叔公,动作就是比那个渣侄孙干净利落。
一会儿到了专家楼,得好好洗个澡。
只是今天情绪波动那么大,她真没心情做其他事。
可以简单亲亲,其他的,还是等哪天月光更柔和时,再说吧。
“嘎——”
汽车停在专家楼下,乔羽拢紧林景行的衬衣下车,旁边一道豪爽的声音响起——
“老徐派人过来通知,我就火急火燎来了。赶巧,你们也刚到。”
乔羽看向穿灰布衬衫的中年女人,狐疑地看向林景行。
“这是徐寄对象,今晚她陪你住这。我拿几件换洗衣服,就去徐寄那住。”
你怎么不找一个嗓门更大,嚎的能让整个平城都听见的人来陪我呢?
乔羽扯出一抹假装乖巧的笑:“那就麻烦嫂子了。”
-
林景行收拾东西的时候,乔羽和徐寄的对象刘淑芬坐在餐桌旁的凳上等他。
林景行没关房门,从乔羽的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林景行的一举一动。
林景行先从衣橱里拿了件的确良衬衫,甩平,穿上,再稍微踮脚,从衣橱顶上取下上海牌旅行包。
他个子很高,这些对乔羽来说需要凳子辅助的动作,他做起来相当轻松。
以后家里不需要便携式小□□了。
乔羽提了提嘴角。
“二妮。”对面的刘淑芳压低声音,喊乔羽。
乔羽扭头朝她望过去。
“你胆子这么大,敢这么看林工?”
乔羽:???
长的好看的人不就应该使劲给人看的吗?
“那应该怎么看?”
“低下点头,这样对林工才显尊重。”
乔羽假装害羞地低下头,然后微微用余光瞥林景行。
“是这样看吗?”
“对,这样才对。”
乔羽笑笑,站起身,拉了拉身上林景行的大衬衣,走到林景行房门边,正大光明地看他收拾东西。
刘淑芬:???
她忙站起身,要过来拉乔羽。
乔羽先她一步,走进林景行的卧室,“啪——”地把房门关上了。
人顶在房门后。
“怎么了?”林景行收拾东西的动作没停,抬头看向她。
“在外面看你,有人管。”
林景行一愣,而后笑了笑。
他从卧室的书桌上拿起白天乔羽给他画素描的软面抄:“会写字吧?”
“嗯。”
“那就坐这,给我写赠言。”
林景行拉开书桌旁的凳子,帮乔羽拔开钢笔笔帽,递给她。
“写哪方面的?”
“赠言还分类别?”
“当然了,事业祝福,友情祝福,还有其他方面的祝福,差别很大的。”乔羽眯了眯眼。
林景行坐床沿边,双手撑在身后,两条大长腿都快伸到乔羽那去了。
他仰头想了一会儿,重新坐直身子:“只要配你的画就行。”
那是爱国情啊。
乔羽想了想,这不简单嘛。
时代剑锋,他既是锋利的剑,也是磨刀石。
她握住钢笔,在扉页写道:
“赠林景行:
磨刀石牺牲自己,
把锋利赠给宝剑。
可我只希望,
你对自己好一点。
乔羽
于1976国庆平城专家楼留”
“给你,跟画搭吧?”乔羽转过身,胳膊交叠,搁在椅背上。
林景行接过软面抄,盯着乔羽的字,看了好久。
抬起头,他唇边漾起一抹笑意:“很搭,字也很好看。”
顿了顿,他又问道,“可你真叫乔羽吗?”
“哦,本子给我,我加个曾用名。”乔羽伸出手。
林景行合上软面抄,放到他叠好的衣服上面:“记住,你就叫乔羽。谁问你,都是这个名字。”
林景行说话的时候,头朝门口转了下。
乔羽立刻get到一股谍战的味道。
她使劲点头:“嗯,我本来就是乔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