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010章

可能因为是国庆,楼里的人都出去玩了,这会儿整栋楼都很安静。

林景行说完“必须学”之后,乔羽不知道该回什么。

气氛一度陷入凝滞。

很安静的那种凝滞。

乔羽看了眼大门,很普通的门,上面有个黑色把手。只要轻轻一旋,就可以打开门,逃出去。

林景行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拿着钥匙走过去,从里面把门反锁上。

乔羽:???

大哥你这行为很危险,我可以控告你有流氓罪倾向的。

乔羽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好吧,学。”

学呗,反正拼音她都会。

虽然最初版的拼音和她学的那版有差别,她有基础在,只要记住不同点就是了。

怎么需要一整天,她半小时就能搞定。

让天才的你看看什么叫天才2.0。

乔羽听过林景行的生平,知道他上学时经常跳级,不然不会那么年轻就评上专家,还很幸运地逃过需要下乡的劫。

今天,就让你这个天才也开开眼。

乔羽气定神闲,坐好在那,看着林景行进他卧室翻找着什么。

她转眸打量了下屋子里的陈设,一应装修虽古板单调,但相对于别人的1976,这里已经属于豪装。

最重要的是,三楼没蚊子。

也是,那么多人住又热又闷的地震棚,蚊子的食粮已经充足。

哪还有什么动力扇动翅膀,飞到这么高的三楼来呢。

乔羽又开始酸酸酸,林景行拿着一沓本子过来。

是那种红软皮封面,上面印有建筑物的软面抄。

乔羽在奶奶老宅里见过写满字的软面抄,现在看到全新的软面抄本子,感觉有点怪怪的。

林景行把那一沓本子都推到乔羽面前。

“给我的?”

倒也不必,自己做的便签本用起来挺顺手的,还能立艰苦朴素的人设。

送她几张澡票更合她的意,天天蒸馒头蒸到一身臭汗,只能在地震棚里简单擦擦,太考验意志力了。

林景行摇摇头:“除非你今天全部学完,不然只送你一本。”

嘿,小瞧她是不是。

乔羽自信微笑:“林工,我下午还有事。上午吧,上午全部学完的话,我就拿一本。不然,我一本都不要。”

林景行看看墙上的挂钟,早上九点半。

她居然想两个多小时学完别人至少一周才能学完的拼音?

还是那么无知无畏。

林景行拔掉钢笔笔帽,拿过最上面的本子,打开扉页,在中间写上:

“赠乔羽:”

往下一行,他继续写: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再下一行,他签上“林景行”三个字,还有当天的日期。

林景行写这些字的时候,一笔一划,非常工整。

乔羽在他办公桌上看过他的字,除了设计图纸上的字迹异常工整,其他阅读做的笔记,他用的都是很好看的草书。

这会儿,他选择用跟图纸上一样的工整楷书给她写赠言。

他写字时的姿态很好看,会微微向右歪着点脑袋。

从侧面看,他脸部轮廓分明的弧线直接连到锋利的喉结那。

整个面部剪影如雕琢般干净又明朗。

对于林景行的这张脸,乔羽还是有些耐受力的。毕竟她在2021年看过的帅哥很多,还不至于当场流口水,丢大人。

但林景行那骨节分明,如玉竹般修长的手,真要让她土拨鼠尖叫。

做玉雕的人本就对手非常敏感,试想一只小胖手操作在润度很好的玉石上,那是怎样一种人间疾苦。

可要是换成如玉石一样的指节呢,那雕玉便如泉水叮咚,玉石相击。

看这种人的雕玉过程,本身就是艺术。

眼前就是这样的人,林景行能满足乔羽对“泉水叮咚,玉石相击”境界的最高想象。

乔羽看着林景行握紧钢笔的指节,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看,再看要流鼻血。

她赶紧捂住鼻子。

这个年代没餐巾纸,她出门又不习惯带手帕,总觉得那种东西重复利用,非常不卫生,还不如不带。

所以她一定要捂紧,要流也不能给对方看见。

“怎么了?”林景行停下笔,把本子推给她。

“没,没怎么。你写什么呢。”

所有的字她都认识,但也要装作不认识。

“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只要知道,这三个字是我的名字。”林景行合上钢笔笔帽,笔帽头指向“林景行”。

乔羽猜他肯定是听谁说了,她在利用设计院职工的名字学认字呢。

那她得保持一致人设,不能OOC。

“我认识的,‘林子强’也是这个‘林’,‘何景天’中间也有‘景’,‘李顺行’最后一个字跟你的一样。”

乔羽用一种“看我聪明吧”的眼神看向林景行。

林景行捏着钢笔的那只手缩了回去,他轻轻嗤笑了声,而后摇头道:“气我没用。现在开始,集中注意力,我们上课。”

-

乔羽看着本子上像日语片假名一样的字符,傻了眼。

这是什么魔幻拼音?

她原以为林景行学的拼音跟她学的大差不差,顶多韵母上有些变动,她记下那些变动就行。

没想到,眼前这人学的是注音符号,写法跟她学过的完全不同。

不像她学过的声母abl,注音符号里的读法会变成阿,掰,猜,呆,台,耐,挨饿。

乔羽跟着林景行念的时候,要很艰难地控制住脸部肌肉,才能不笑出声。

特别是念小写的L“挨饿”时,真的感觉肚子很饿。

不行了,必须把林景行支出去,在那些片假名下标注上她学过的拼音字符,这样才能勉强记住。

不然,她不但不能按她吹嘘过的一上午学完,还有被憋死的风险。

想笑又不能笑的痛苦,谁懂。

“林工,我现在就是这个,很这个。”乔羽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应小写L的注音符号,另一只手使劲摁着肚皮。

“没吃早饭?”林景行停下指向注音符号的钢笔,看向乔羽。

乔羽坐的离自己很近,她这会儿撅着嘴巴,特别委屈的模样。

她的皮肤特别白皙,红通通的小嘴嵌在上面特别惹眼。

林景行眸间闪过一丝波澜,稍微把椅子拉到离乔羽远些的地方。

“玉雕厂今天没工人上班,香玉姐说可以带我好好玩。我一激动,忘记吃早饭了。”

“第一次看到连吃饭都能忘记的人。”林景行站起身,去他房间找糕点票,准备去楼下国营糕点店,给她买糕点。

“你自己不就是吗?还好意思说我。”乔羽拔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说什么?”林景行把糕点票装好在裤袋里,转身看她。

乔羽赶紧捂住嘴。

林景行因为工作太繁忙,很多时候都不能好好吃饭。他77岁就去世,就是因为得了胃癌。

不然,以他的经济条件,不可能只活那么短。

但这些乔羽都不应该知道,林景行这会儿还没有胃病,虽然他吃饭可能已经不规律,但她又没整天跟在林景行后面,她没道理知道这些。

“没,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说,阶级同志犯的错,大家都要珍惜,要跟着反省自己有没有同样的错。有的话,也要改,不能浪费同志犯过的错误,对吧。”乔羽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正视林景行。

林景行轻笑了声,没再说什么,拿着钥匙出了门。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来,乔羽已经把这些注音符号背的差不多了。

接过林景行递过来的纸袋,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糕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每样我都买了一点。”

乔羽眯眯眼:“怪不得要那么久,那我就不客气了。”

乔羽捏了个猫耳朵,刚想塞嘴里,被林景行抢了过去:“我走那么久,背的怎么样,都会了吗。”

“早背会了,不信你考。”

“便签本拿来,考上面的名字。”

“便签本?哦,你说这个啊。”乔羽把她做的两本便签本都拿了出来。

这本子她一直带在身上,设计院人太多,她也不能保证立刻记住每张脸。

有时走路上,看到面熟却想不出名字的,她就掏出来翻一翻,这样能加深印象。

林景行接过便签本,粗粗翻了翻,越翻眉头皱的越紧。

他随意翻到一页,递给乔羽:“把注音标注在他的名字上。”

乔羽接过去,拿着钢笔,很顺利地完成林景行布置的任务。

林景行抽了差不多六个人,乔羽都答对了。

他点点头:“记性还不错。”

乔羽抓过桌子上的糕点纸袋,抓了把猫耳朵往嘴里塞:“早就告诉你了,上午就能搞定。”

林景行提了提嘴角:“便签本里怎么没有我。”

乔羽:???

嘴里的猫耳朵瞬间不香了。

“你不是马上要回京了吗,肯定没法享受乔羽福利了。”

“乔-羽-福-利——”林景行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乔羽。

乔羽都被他看毛了,她刚说出这个词汇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可不知为什么,从林景行嘴里慢悠悠重复出来,竟会让她联想到她那个年代另一种意味的“福利”。

这男人有毒,不仅能把她从2021冲到1976,还能蛊惑她。

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至少三丈!

“脸怎么突然红成这样?”林景行问。

乔羽忙站起身:“天太热,我开下厨房的窗户。”

她放下糕点袋,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跑进厨房开窗,分散注意力。

“乔羽,我10月26日过生日,第二天回京。真不能享受你的福利了吗?”身后林景行的声音响起。

乔羽已经平息好了情绪,她微笑转身:“能,必须能。老规矩,我先画,你再签名,写上生日年月日。”

标准流程不能变。

乔羽刚打开她新做的便签本,林景行从桌上拿了本新的软面抄,滑到她那边:“画这上面。”

乔羽:???

我看你不是要登记,是空手套画来了。

不过今天又学又吃的,给他来上一幅好画也行,权当报酬吧。

“有铅笔吗?我习惯用铅笔画。”

林景行给乔羽拿了铅笔,乔羽接过来,打开软面抄,沉思了会儿。

简易便签本升级到这个年代的高档软面抄,她的画法也要升级,不能再用简笔画了。

来幅素描吧。

乔羽在屋子里转了半天,还是觉得阳台最适合林景行。

“林工,你坐这上面,我来画,敢吗?”

阳台是红砖搭建的,身后便是另一栋方方正正的专家楼。

乔羽把取景地放这里,会有70时代的凛然感。

“为什么不敢。”林景行双手插兜,走了过来,“坐哪儿?”

演示比讲解管用。

乔羽双手撑着阳台围栏的红砖面,轻快地跃了上去。

“小心——”

乔羽还没摆好双脚闲搭阳台边,双手撑身体两边,脑袋微微低垂,目光看向摄影师的精英男休闲风专用POSE,就感觉整个人被大力一捞,又站回原地了。

乔羽:???

此处好像无需小心。

“我给你做下示范,放心,不会有事的。”

乔羽想再来一遍,被林景行拽住胳膊:“这里是三楼。”

“我又不会往下跳。”

跳也没用,都试过了。

“太危险,我来。”

林景行走过去,按照乔羽刚刚的动作,坐上阳台围栏,“然后怎么弄?”

乔羽走过来,从下往上,摆好他的腿,手,轮到把他的脸切换到最完美状态时,乔羽看到林景行已经连耳垂都红透了。

看来蛊惑也是相互的,并不是她一人遭罪而已。

乔羽眯眯眼:“还画吗?”

林景行扭过脸不去看她:“......画。”

“哦。”乔羽接到指示,双手重新捧起他的脸颊,切回最佳角度,而后捏住他下巴,稍微往下拽回一点点。

完美!

两人眸光交错的瞬间,乔羽感到林景行脸上的烧瞬间高了好几度,都快烫坏她手了。

看吧,没谈过恋爱就是吃亏。

她虽然只谈过一场假恋爱,但怎么也算看过猪跑。刚刚被影响到时,开个窗分散下注意力就解决了。哪像他,脸上都可以煎荷包蛋了。

乔羽没敢再逗林景行,怕他直接放弃不画。

毕竟这幅景确实不错,她又没相机,可又想留下这个画面,只能用画画的形式。

她把椅子搬到阳台,找到最佳角度,坐下,手动记录这一刻。

对面坐着的林景行很有封面男星的感觉,甚至比那些男星更好看。

他今天没穿的确良,而是穿了棉质的衬衣。这种衬衣版型更好,他平常应该也有锻炼,硬挺的身姿在这红墙中间,像一抹时代剑锋,凌厉出鞘。

乔羽不再想这个人是她穿过来的罪魁祸首,她只想把这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记录下来,在他风采最盛的年华。

她一言不发,只偶尔抬眸看两眼林景行,握着铅笔的手飞快在软面抄上“刷刷刷”游走着。

林景行也没说话,他头一回看到这么严肃的乔羽。

印象中,她一直疯疯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的这般......

林景行在脑海中搜刮着词汇,他心念一动,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想到的那句话是——

难以从心头抹去。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般难以从他心头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