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叶凌下了朝之后,就去见了叶清,原本想要劝诫的话,在看到叶清哭肿的双眼那一刻,也都咽了下去。

责备的话父亲母亲已经说了很多了,他又如何说的出口呢。

“哥哥是来劝我的么?”叶清哑着嗓子,她哭了许久,一直在哭,“哥哥也不肯放过我么?”

“他是个戏子,”叶凌关上了门,叹了口气,坐到了叶清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跟着他,就会?一辈子为人不齿。”

其实还有些更难听的话,但是叶凌不想再给自己妹妹的伤口上撒盐。

“可我与他,是真心相爱的。”叶清红着眼睛,很是倔强,“是哥哥教与我,爱人不该瞧那些身外之物,哥哥不也一直爱着心里那个人么?哥哥不也是一直没有放弃么?”

说到杜楚澜,叶凌冷下了脸来。

“是,我从不否认心悦于她,可当我得?知?我与她再无可能以后,便?不再多想,不越雷池一步,”叶凌皱起眉,语气带了点训诫,“若真是学?的我,那你就该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咬着牙吞着血落下去,别给家里添乱!”

“我每日?受的煎熬,从不不比你少,如今那人下落不明,我连着去找的名头?都没有,哪怕是偷偷的去了,因着你的事情半路又折返回来了,对此?我可有半分怨言?”

“叶清,人生皆是遗憾,你得?学?会?接受遗憾。”

“还有,”叶凌脸色严峻,显然叶清的话冒犯了他,“那戏子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哥哥,”叶清见着叶凌这般严肃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起生死未卜的杜楚澜,可是她也是没有法子了,“哥哥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叶清双手合十着求饶,叶凌再心狠,也不忍在责怪,这是他的妹妹。

“阿清,你还是那么的小,你从不知?道这个世道是什么样的,”叶凌看着叶清,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只是读了许多书?,却没有真的瞧过这个天下,这是我们的错。”

“你只知?道,书?上说的情深似海,忠贞不渝,却不曾真的经历过那为了财迷油盐精打细算的日?子,从小到大,你穿着最?好的衣裳,吃着最?精细的食物,外出从不受累,出门在外别人都要对你客气,尊称你一声小姐。”

“若你和那个戏子在一起,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你会?跟着他过那低贱的日?子。”

“你瞧着他如今满堂彩,多少人往他台上甩金锭子,可到底他也只是别人眼中的玩物,只是玩玩罢了。”

“他娶了你,也就再也当不成角了,人人都会?把你俩的事情当做笑话,是,你们可以离开京城,找个小地方住下来,然后呢?等你们钱花完的那一刻,又要如何过呢?你们都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人,那粗重的农活如何能做?”

“我们可以,”叶清连忙解释,对于未来的日?子,他早有打算,“我们可以置地,我们可以开个小铺子,我们可以将一切做好的。”

叶凌看着叶清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你哪来的钱置地,买铺子?”叶凌将叶清的美梦戳的粉碎,“那人脱离戏班,要给班头?多少钱,你可曾想过?”

“就算你有钱,可置地买铺子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置地你要瞧天吃饭,如今豪绅税赋重,你确定每年都能保证有赚头??”叶凌将事情摊开,嚼碎了细细的说给叶清听,“至于购铺子,那更是要瞧着个人能力?的事情,那戏子会?管理?铺子么?若双手一摊交给他人打理?,怕是免不了要被手下人蒙骗,要是自己打理?,他能做到每日?早起晚睡,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受那些个窝囊气么?若是他可以,他也不会?到如今还只是个戏子了。”

“若是他不行,那只能你来,相夫教子,挣钱养家,那是很苦的,阿清,那是很苦的。”

“不仅如此?,你们还要接受别人的鄙夷,出门总要矮人一头?,你,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世世代代都会?重复这样的一条路,再无回头?路。”

“阿清,这才是人间,不是书?本里那样的简单,你明白么?”

叶清皱着眉,咬着嘴唇思?考,她很是纠结,这些她都未曾想过,未曾见过,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含着金汤匙的。

可是,她又不愿意放弃,她一直以来都是心思?清明,从来都是聪明的,她也一直以为会?是如此?,以后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将家事操持好,过上她母亲那般的生活。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男人,他就像是落在自己心间的那一只蝴蝶,掀起她心里的滔天巨浪。

一直以清冷自持的她才知?道,喜欢一个人能疯狂至此?,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荒唐,可是她没有办法,在爱面前,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我可以,再苦我都可以!”她梗着脖子回答,看向叶凌的目光也越发清明,“哥哥说的一切我都可以。”

“那从此?你再无退路,再无家人,世间疾苦,你只能一人去担,你的身后再无父母哥哥,”叶凌无可奈何,不知?怎么那个从来不让人操心的妹妹变成了如今这般,“你知?道,如今你的事情已经让父母为人耻笑,你不能再强求他们做的更多了。”

“我可以,”叶清眼神?坚定,“为了他,我可以!”

叶凌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他直接去了书?房,因着叶清的事情,如今远平侯府再不见客,他父亲还为此?告了假,眼不见心不烦。

叶凌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就瞧见自己的双亲愁眉不展的坐着,俩个人依偎在一起,鬓角都生了白发,像是一夜之间老了不少岁。

一进他进来,坐着的俩个人抬起头?,期待的看着他。

在看到他摇了摇头?之后,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远平侯夫人见叶凌关上了门,也就不再顾及的开口了。

“清清从小就让人省心,我最?是放心她了,谁曾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将她照顾好,她还小,哪里知?道这世间险恶,哪里遇到过那样的人。”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

远平侯立刻将她楼到了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怪我,都怪我一心扑在那朝堂上,若是多花些时间陪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不怪你,夫人,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父亲,母亲,阿清从小性子就倔,她决定的事情,到底是劝不动,”叶凌长长叹了口气,他也累,很累,杜楚澜生死未卜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叶清的事情出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总不好让父母亲孤立无援,“她像是铁了心了。”

“我去把那个戏子杀了,”远平侯一口恶气上来,“哪怕是让清清去做姑子,也不能让她过那为人唾弃的日?子。”

“那阿清怕是能一头?撞死在房间里,”叶凌很冷静,他自己都惊讶的冷静,“她心狠,说到做到。”

“那你说如何是好?”远平侯也是没法子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打不的骂不得?,劝也劝不听,他能如何?

“既然她要,那就给她是了。”叶凌说起这句话得?到时候,眼皮都没抬,有种近乎无情的冷静。

“这怎么可以?”远平侯夫人立刻反驳,“那清清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将这些都说与她听了,她明白的,并且接受。”叶凌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眼里无悲无喜,“她知?道后果,并且觉得?自己可以承担。”

“那我们也不能让她自毁前程!”远平侯夫人反应激烈,“为人父母兄长的,就要在她走歪路得?到时候,将她拽回来,而不是瞧着她奔着不归路一头?扎进去。”

“要是拉不住呢?母亲如今也瞧着了,她铁了心一条道走到底,谁拦着都没用,哪怕是将以后血淋淋的现实剥开,放在她面前,她都觉得?情爱能战胜一切,那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呢?”

“父亲母亲是拦不住的,不如让她走吧,也别耽误旁支的姑娘,”叶凌狠下心来的样子,还有些骇人,“宗亲们已经来闹过几次了,因着阿清,其她的姑娘白惹非议,她们也无辜。”

叶凌说的这些,远平侯知?道,自从叶清闹了这一出,宗亲们对他早就有了意见,但确实是他理?亏,叶清出这事,跟着受损的就是宗亲们姑娘的名声,特别是那些正?谈着亲事的。

“父亲,母亲,认了吧,”叶凌面无表情,但口气坚决,“拦不住她,就让她走,逐出家门保全宗亲们的名声吧,他们何其无辜。”

“阿清一意孤行,便?应该承受结果,她读了这么些书?,总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那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啊!”远平侯夫人眼泪立刻留了下来,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女儿再不相见,她这心就像是被人凌迟一般。

“是,所以等她日?后回了头?,我会?养着她,”叶凌看向自己的母亲,表情终于是卸了半分,带上了义无反顾的决绝,“但她再也不是侯府大小姐了。”

远平侯夫人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夫君拉住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罢了!”

远平侯的三个罢了却包含了为人父母的悲哀。

“那朝堂上如何了?”远平侯岔开了话题,他已经有几日?没上朝了,“可有人为难你?”

“倒也没有,”叶凌摇了摇头?,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接着说,“但陛下和镇国侯和齐鹤鸣之间,却已经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了。”

“自从陛下这病好了,性情大变,”远平侯想到裴井修有些咂舌,“我听闻,这后宫也不太平,那杜楚汐进了宫的第一天,就因为和如妃大闹一场,在御书?房外跪了大半天。”

“薛如的父亲死了,但薛如在后宫却还能和杜楚汐一争,倒也是奇事。”叶凌说起杜楚汐,只想问她一句,得?偿所愿后,可心安?

“镇国侯太过急了,”远平侯不屑的撇嘴,“皇后生死未卜,他就急着将杜楚汐送进宫,逼着陛下纳妃,闹得?如今陛下与他生了恨,得?不偿失。”

“杜楚汐如今可是无名无分进的宫,陛下坚持不给名分,”远平侯继续说道,“也是个笑话。”

“我瞧着,陛下与镇国公撕破脸面,怕不是因为杜楚汐,”叶凌眼底生恨,“陛下不在乎杜楚汐,自然也不会?为了她与镇国公不愉,归根到底,怕是因为皇后!”

“陛下对皇后,倒也是真心,”远平侯叹了口气,“要不是宫里宫外人拦着,陛下就要亲自找去了,如今那些人拦着陛下,陛下就开了杀戒,倒也说不出好坏。他们怎么看不清呢?皇后身上还背着齐沅的命,陛下为了保她故而离宫,这还不能瞧出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这些人也是瞎了。”

“他们可能看出来了,”叶凌苦涩的眨了下眼,“只是想逼着陛下,放弃皇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