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悟乾和齐鹤鸣在此之后,都没再对?此事说一句话?,不赞同?也不反对?,态度让人捉摸不定。
官绅纳粮,立刻将大宁的朝堂分成了三拨人。
一个是远平侯,薛尚书为首的小部分人,他们同?意并且拥护裴井修的决定。
二是杜悟乾,齐鹤鸣,安定侯为首的小部分人,他们其中大部分是看着杜悟乾和齐鹤鸣的决定行事,如今这二位不发一言,他们也就跟着闭上了嘴巴,多年的仕途生涯,让他们学会了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
第三种,也是人最多的,他们振臂高呼声嘶力竭的反对?,自从上次在早朝说了这事之后,裴井修每日能收到上百的折子,从老祖宗说到以后,都在反对?官绅纳粮。
“父亲,我不明?白,这次为何如此群情激奋?”杜楚游不甚明?白,他看着杜君,“今日上朝,我被那些个大人们拦着问了好一会儿。”
“老话?儿说的好,断人财路犹如拿人性命,必然会有如此反应。”杜君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哪怕做了礼部尚书,他还是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可说到底,这笔钱并不多,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杜楚游还是不懂,“也不该是如此情景,如今我瞧着,大家对?陛下都有不满了,这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都有什么?,说来听听?”杜君突然来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的画,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有说是后宫挥霍享用无度,锦屋绣榻,钟鸣鼎食,这才是国?库亏空的原因。”
“有说这是陛下这是想?要修建行宫和扩充后宫,故而才要纳税。”
“还有的说陛下这是意有所指,说来是官绅一体?纳粮,实则准备大洗牌,将朝中的人换成自己?的。”
“还有抱怨本?就日子难过,如今陛下是在把?他们往死路上逼的人。”
“其余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也就不说了。”
杜楚游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那些话?他如今想?来,还觉得极为不适。
杜君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问,而是嗤笑了一声。
“说来说去,都是陛下的错,而我们那些个高风亮节的栋梁们,皆是被逼无奈。”
杜君讽刺的挑了下眉,又拿起画,细细端详。
他总是在看这些。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杜楚游忐忑的问,他没个主心骨,在杜悟乾那也不受宠,只能问问自己?的杜君。
“你也闭上嘴就行了,”杜君眼?神都没给自己?儿子,“闭嘴,微笑,一问三不知。”
“可父亲,我不明?白,若是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会如何呢?”杜楚游刚过了几天被朋友们捧着的日子,可害怕这一场大火,将他给波及了。
“这我哪能知道?”杜君耸了耸肩,摆明?了不想?再说了,“你不如问问我,最近有什么?有趣儿的玩意,那我还清楚些。”
杜楚游一下子泄了气,有些沮丧。
杜君瞧了他一眼?,似乎有那么?点?不忍心,只能叹了口气,又将手里的画放到了一边,然后看着杜楚游。
“你看如今闹的这些人,他们是真?的舍不得这些钱么??这些钱对?他们来说才多少,也许真?有舍不得的,但一定很少,大部分人如此抗拒,是害怕陛下开?了这个口子。”
“口子?”杜楚游不太明?白。
“是,口子,”杜君很耐心,“就像之前?不停增加老百姓的税一样?,他们怕以后国?库亏空,陛下也会不停的对?他们加码。”
“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不会对?官绅继续加税,开?了这个口子,后面的事情可就说不好了。”
“儿子明?白了,”杜楚游突然回过了神,“他们是害怕,那祖父和齐家那个心里又是什么?打算呢?”
“对?父亲和齐家那小子来说,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就是陛下连年加税,也不过尔尔。”
“相比起银子,他们更在乎的是权势,权利永远在第一位。”
“他们不开?口,就是在观望看看陛下最后会怎么?做。”
“那是不是说他们心底里是在乎百姓的,”杜楚游其实没什么?大才,跟杜君一样?,喜好玩乐,但是心底却还善良,“所以不反对?。”
“百姓如何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杜君是真?的觉得自家这儿子,天真?的狠了,“为父说了,他们更在乎权利,除此之外,百姓能过好了,自然是好,若是百姓威胁了他们的权利,那你就会看到他们的雷霆手段。”
“如果真?的为百姓着想?,他们就该赞同?,而如今他们是保持沉默,说到底,现在叫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我们和齐家的人,怎么?也不好人心寒是不是?”
“以后还需要这些人做事呢,不是么??”
“那这不就是,两?边都想?要么??”杜楚游总结。
这话?糙理不糙,确实这个理。
“对?,所以这事你放心里就好了,出了这个门,谁问你都不要说,懂么??”
杜君叹了口气,自己?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心思深沉,两?个笨得要死。
“知道了,”杜楚游拍了拍胸口,“父亲放心!”
他们作壁上观,宫里的两?位就没那个好心情了。
裴井修知道自己?这事必定引起极大的抗拒,但是如今的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些,如今不光是雪花一般的折子,很多人还借故称病在家,如今各处都有积压的公文,各处都有未处理的事情,长此以往下去,这百姓还没享受到减税,就要在混乱里过日子了。
“他们在用罢作逼你退,短短五日,这京中可已经?出了三起伤人事件。”杜楚澜躺在御书房的榻上,裴井修坐在桌子前?,面色凝重。
“我竟是没想?到,他们会做到如此地步。”裴井修脸色不好,每一封折子他都看了。
“人啊,”杜楚澜冷笑,“看看这些人的丑态,当真?贻笑大方。”
“这事,我绝不松口,”裴井修转头看向杜楚澜,“这个时机,千载难逢。”
大宁有两?个强邻国?,一个是大楚,一个是呼兰,大楚这些年倒还安静些,但呼兰一直动作频繁,故而边境一直不安稳。
但安静的大楚,也不是真?的不用提防,相反的需更加小心才是。
大楚国?力比起大宁来毫不逊色,若是他们真?的起兵进犯,才是真?的难以对?付。
但大楚和大宁,都有着自己?的问题,大宁外戚当道,皇权势微,大楚藩王林立,各有异心。
而如今大楚皇帝正在废除藩王,风雨飘摇自身难保,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对?方没有心力,他们也该拨乱反正才是。
“大楚这次搞不好,皇帝都能换一个,”杜楚澜捧着汤婆子,“楚帝的日子,那是真?难过啊。”
“谁的日子好过?”裴井修叹了口气,“这话?,好似还是你说给我听的。”
“要不,”杜楚澜坐直了身子,往前?探了探,略带诱惑式的说,“我们乘着大楚内乱,打他个措手不及如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井修有些好笑的转身正瞧着杜楚澜,“别大楚没吃下来,还被后面的呼兰捅一刀,而且那样?的起兵,要花的钱现在的国?库可是不够。”
“我知晓,”杜楚澜嘻嘻的笑了一声,“逗你玩呢,看来你还是清醒的,那如今,你要怎么?做?”
“闹,他们闹得越大,我就越要强硬,原本?想?着五年还是个余地,如今这个我都不准备让步了。”
“现在剑拔弩张,你让一步,他们就再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杜楚澜收敛起了笑意,“如今竟然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局。”
“他们爱财,我却是能豁出命来的,”裴井修笑了,带着义无反顾,“舍得一身剐,也要将这事办了。”
裴井修态度强硬,底下抗拒就越烈,先是告假在家,群起激愤的写折子,后有当值时插科打诨,一问三不知。
但就是这样?,裴井修还是让郑如安将官绅纳粮和百姓减税这事继续推进,虽然表面上好像是他压迫着郑如安。
就在他在早朝说此事势在必行之后,监察御史梅御史一头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上,头破血流。
在此之前?他大喊了一句,“先帝,微臣拦不住陛下,微臣该死啊!”
梅御史那是都察院的老人了,年逾半百,在先帝还在世时,就因为敢说很受器重。
言官的权利,向来是大的,他们自认为不畏强权,为了大宁的江山可以扯着皇帝痛骂,不管对?与不对?,皇帝都不能把?他们如何,这就是言官。
他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一群人蜂拥而上,裴井修只是坐着,看着这一地鸡毛,心里的怒气竟然变成了笑意。
而朝堂底下,有人冷眼?看着,有人对?他怒视,还有人满脸谴责,裴井修环顾四周,只觉荒凉。
“既然,”一片嘈杂中,裴井修开?口了,他就那么?坐着,语气淡然,眉眼?间还带着点?笑意,“梅老如此想?念父皇,那就去守陵人吧。”
他站了起来,神情冷漠,“若是还有哪位想?念先帝,朕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如今,朕就在这看着,你们要是觉得不平,也可以撞,不过需得比梅老用力些才是,”裴井修指了指那带血的柱子,笑的和善,“朕倒是要看看,今天这能死多少人!”
“若是各位自己?下不了狠心,朕也可以帮忙。”
底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