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这几日朝中的气氛,很是压抑,众说纷纭之下,谁都想要知道个?结果。

但诡异的是,只有郑如安每日里愁眉苦脸,杜悟乾和齐鹤鸣还是老样子,对官绅纳粮只字不提,谁去问也只是得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就在?这氛围中,第一只靴子落地了。

那日裴井修带着?笑落座,接着?语气平淡,让郑如安着?手安排为?百姓减税。

一言激起千层浪,他这句话就像是落入了油锅里的一滴水,一下子这朝堂上?就炸开了锅。

“陛下,如今内有天?灾,外有强敌,国库本就不富,贸贸然减税,怕是要出问题啊!”

郑如安愁眉苦脸,一马当先。

当然,这些?都是他和裴井修早就说好的,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郑如安是他裴井修的人,否则怕是这户部尚书之位不保。

“郑大人说的是,且这减税对百姓来说,也无?大用,但对朝廷来说,却难担待,如今举国上?下要花钱的地方,那是数不胜数啊,陛下!”

“陛下,如今大楚和呼兰皆是虎视眈眈,边境每年的花销数目之大,就是如今都勉强,这要是减税了,怕是支撑不了半载!”

“如今这天?气越发的冷,全国各地也需要补给金过冬,这要是再减收免收,陛下,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一个?个?平日里高人一等很是清高的官员,此刻一个?个?急扯白咧的跪在?地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像是裴井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个?恨不得血溅当场让他回头是岸。

“各位的担忧,朕是懂的,”裴井修面色未变,摆了摆手安慰的口吻,“这些?,朕都已经想到了。”

“从?今开始,这宫中的节俭用度,能省就省。”

下面的官员,脸色又是一阵难堪,这宫中就是再省,一年能多出几个?子儿?别说杯水车薪了,怕是大江大河里的一滴水还差不多。

杜悟乾就这么站着?,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齐鹤鸣,他们俩四目相对,接着?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视线。

安定侯看了眼齐鹤鸣,齐鹤鸣没说话,他也保持沉默。

远平侯皱着?眉,欲言又止。

“陛下,这怕是杯水车薪啊!”

“陛下,容臣大不敬的话,这怕是没什么作用!”

裴井修就这么看着?他们,等他们面红耳赤还故作清高的辩驳完之后,又慢悠悠的开口,那模样,那气质,那口气,和杜楚澜装模作样的时候,别无?二致。

就连说话时的眼神,都像的很,无?辜又冷漠。

“所以,朕还想了个?办法,正好和各位商议商议。”

这话说完,刚才还红着?脸的人,一下子都白了,他们都知道裴井修要说什么。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年光景不好,老百姓的日子是越发的苦了,边境战事多发,用钱的地方也就多,往年啊,这库里没银子了,就给老百姓加税,一而再再而三,”裴井修叹了口气,双手一摊,“如今百姓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

“就比如这每年的冬天?补给花的是越来越多,也说明老百姓这一年到头,手里也没几个?银子,他们苦啊!”

“而大家呢?享受着?俸禄,买了不少田地,商铺,又因为?这官绅不纳税,没什么烦恼。”

“所以啊,总的来说,日子还是要比老百姓们过的好,这一直官绅不纳税,也不是一回事,故而从?今年起,就一体纳粮吧。”

“又因着?国库实?在?是紧,再补交五年。”

“辛苦各位了。”

他这话一说完,刚才只是跪了几个?,如今是跪了一群,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位,没有动作。

这站着?的几位,是早就知道这事的,所以也没那么惊讶!

“陛下,陛下三思啊!”

“陛下,其实?大多是臣子的日子,也不富裕啊陛下!”

“陛下,这官绅纳粮,那秀才们该如何啊?他们还需纳税,如何能专心读书啊?这对我大宁来说,是隐患啊!”

“陛下,如今日子是大家都不好过,臣认识的好几位同僚,日子已经很拮据了。”

“陛下,请您三思啊!”

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发言,害怕下一秒裴井修就将这事定了下来。

齐鹤鸣和杜悟乾还是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站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平原侯瞧了瞧这二位,又看了看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安定侯,实?在?是不吐不快。

“臣倒是觉得,这法子好!”

所有人都哭嚎着?反对的时候,他向前?走了一步,第一个?站到了裴井修这一边,就是裴井修,都有些?诧异。

薛尚书一看见远平侯站出来,虽然也舍不得这钱,但还是站了出来,就当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臣也觉得,官绅早就该纳税了。”

“两位大人,这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这可是要改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就是,而且我们的同僚们,哪个?日子不是过的紧巴巴的?”

“两位大人说的时候,可不能只瞧着?自己。”

“就是,我们也不是安定侯,哪里有那许多钱。”

无?辜被牵扯入战场的安定侯,如今的兵部尚书,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还是没说话。

他母亲是江南首府的女?儿,后来他继承了那些?个?产业,确实?是有钱的,而且这次的政策,补交最多的就该是他才是。

如今他倒成了这些?人抨击对象了,也是可笑。

“那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各位大人,你们可是高高在?上?太久了,怕是这脚上?都不沾土了吧!”远平侯脾气更大,可不惯着?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就是你们。”

“读书人的气节是什么?是为?国为?民,如今瞧着?你们,一个?个?龇牙咧嘴,为?了点银子鬼哭狼嚎,还要脸不?”

他这话说的可真难听?,军营里出来的,说话就是粗了点。

“侯爷这话就不对了,为?国为?民一刻未忘,”底下立刻有人反驳,“而且这事也和为?国为?民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就是,”又有人附和,“而且这违背祖制,是要被后世?戳着?脊梁骨骂的!”

这话一说,有些?脑袋清醒的人,心里都跳了一下,这话说的,就差指着?裴井修骂了。

那说话的人,说完还在?气头上?,梗着?脑袋,看着?平原侯!

“大胆,朝堂之上?,容你大放厥词?”

说这话的是杜悟乾,他怒目而视,不怒自威。

那人看了眼他,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有时候,杜悟乾和齐鹤鸣在?朝中,比裴井修有威慑力的多。

这时候,没人再敢说话,他们不懂杜悟乾的意思,也不知道齐鹤鸣的意思。

裴井修就在?这气氛中站了起来,走了下来。

“各位也别吵了,朕也算是听?明白了,”裴井修摊了摊手,“不就是一句话,没钱么?”

“各位手里也没银子,各位日子也是拮据是么?”

裴井修的语气太过难以捉摸,再加上?杜悟乾刚刚的动作,此刻他们也不敢回应,只有几个?敢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很好。”裴井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手背在?背后,走了两步。

他其实?还年轻,但是此刻给人的气质,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他的背没有以前?那么挺直,就好像被什么压完了腰,大概是他背上?的大宁,太重了些?吧。

“朕原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如今看来,是不说不行了!”

裴井修冷下脸来,嘴角带着?冷笑,眼底里是鄙夷,他大手一挥,怒斥。

“你们穷?平日里什么样子真当朕不知道?买了什么宅子,开了什么铺子,吃穿用度,哪样是没银子的样子?”

“孙大人,你女?儿的嫁妆是十六大箱子,金银无?数,我没说错吧?”

“黄大人,你儿子可是刚刚购了三个?宅子,用做金屋藏娇,我没错吧?”

“还有刚刚说日子拮据的孙大人,最近不是刚纳了个?妾?”

“这就是你们的拮据?真的是脸皮都不要了,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丧不丧良心?”

“你们见过老百姓的日子么?你们吃的肘子,老百姓吃着?白薯,你们喝着?酒谈天?说地,他们喝了口水继续面朝土地,你们觉得大鱼大肉吃腻味儿要吃点清淡的养养胃,他们吃口荤腥都是大日子!”

“你们知道么”裴井修指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你们不知道,你们就是那贪得无?厌的豺狼,一个?个?嘴上?说是为?国为?民,心里想的都是生意,你们哪里在?乎老百姓的生死啊?你们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过高高在?上?的日子!”

“官绅纳粮,那是要了你们的亲命了啊,”裴井修咬着?牙,“那些?税对你们来说,不过尔尔,可就是为?了这么点,一个?个?在?这里,斯文全无?,面目丑陋!”

“违背祖训,老祖宗要是知道我大宁的顶梁柱腐朽成这个?样子,才真是要气的跳起来!”

“朕还想问问你们,怕不怕遭报应啊?”

“举头三尺可有神明!”

裴井修高举右手,食指向上?,“你们才真该担心,会不会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

说完这些?,裴井修甩袖离开,盛昌小跑着?跟上?。

看见裴井修走了,那些?跪着?的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这是裴井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火。

杜悟乾和齐鹤鸣很是默契的一起往外走,远平侯冷哼了一声,也走了。

薛尚书跟着?远平侯就走了,省的在?这被其他人指责,等他们走了,刚才跪下的人站了起来,先是不说话,走到宫门口就忍不住了,还是开始隐晦的抨击起了裴井修来。

“我倒是想听?听?齐大人的想法。”杜悟乾和齐鹤鸣并肩而行,也是难得心平气和一次。

“国公爷客气了,”齐鹤鸣也笑着?,“我能有什么想法,当然还是依着?陛下才是!”

别人可能会当这是客套话,杜悟乾却懂了。

齐鹤鸣对这件事情,选择和他一样,袖手旁边!

“说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弯路了,”杜悟乾感慨,“到底,老百姓何罪之有呢?”

“那就要交给后人评价了,”齐鹤鸣摊了下手,“而且就算我们不反对,这事也没那么容易。”

“陛下如今,已然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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