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事情这么顺利,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裴井修是万万不信的,甚至说,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是谁,他都知道。
杜楚澜。
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再踏入长阳宫,裴井修还总是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越靠近杜楚澜越甚。
“哟,稀客!”左右旁边没有人,杜楚澜也不客气。
她躺在那张牙席上,吃着寒瓜,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
“你倒是悠闲。”裴井修不知怎的,口气也冲的很。
“臣妾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杜楚澜慢悠悠的坐了起来,“定是比不上陛下的。”
裴井修心里那个怄气。
杜楚澜私底下用臣妾自称,定是阴阳怪气。
裴井修那个憋屈,他自认为,是在和杜楚澜冷战的。
他对杜楚澜失望,明明可以和她分道扬镳,可又不知为何,心里总想着杜楚澜能认错。
明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对着杜楚澜却又是拿不得放不下。
失望到恨不得与她再不相见,却又百般期望着她能变回以前。
杜楚澜就这么看着裴井修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难得的觉得有趣儿。
“陛下是想要来道谢呀?还是要来感化臣妾?”
裴井修眉毛皱的更紧,那口气憋得难受,手是握拳又放开,握拳又放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不知皇后是如何做到的?”一国之君就算其他不行,嘴还是要硬的。
他昂着头,不去看杜楚澜,那神色,那口气,好像是他给杜楚澜办了件什么事情。
“却也不是很难,”杜楚澜故作轻松的挥了挥手,“你知道我这长阳宫里啊,进了些其他宫的人,有个小丫头,齐沅的,还有个小太监,如妃的,热闹的很。”
裴井修闻言,也不吃惊,从上次血溅长阳宫之后,他让盛昌将这里的宫人换了个遍,难免被其他人钻了空子,盛昌知道,也禀告了裴井修。
裴井修想着不如将计就计,也就默许了。
他知道,杜楚澜会知道的,她是个心思比谁都重的人,就算是上辈子,自己也在她手里吃了不少闷亏。
“臣妾知道,陛下是清楚的,”杜楚澜笑了笑,拿起盘子里的寒瓜,递给裴井修,“我们之间,心照不宣。”
裴井修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伸手将瓜接了过来,当然只是拿了过来。
他是很有腔调的,没有吃一口的。
“我故意在那小丫头面前说漏嘴,说我祖父正看好郑如安,就是苦于这人圆滑,拉不过来。”
“这不,那小丫头立刻着急上火的就把这事告诉齐沅了,齐沅那是更急,立刻告诉了齐鹤鸣,看看吧陛下,你的枕边人,与你那是二心的。”
“转身,我再告诉祖父,说齐沅说漏嘴了,齐鹤鸣正看好郑如安,正想将他招致麾下。”
裴井修皱眉,觉得这计谋属实有些荒唐了。
“怎么,觉得可笑?”杜楚澜看出了裴井修的想法,“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在镇国公府,我就是忠心不二,我说的一切,杜悟乾会思考,而且他思考的基础,是无条件的信任我。”
“他觉得现在的我,完全在他掌心里,可笑的自大。”
“只要杜悟乾做了,齐鹤鸣定能察觉,再加上郑如安不早就是你的人了?圆滑的很,他知道该怎么做。”
“看似拙劣的计谋,对于现在剑拔弩张的那俩个人来说,恰恰能奏效。”
裴井修叹了口气,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杜楚澜真的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上辈子这户部尚书的位子,三年换了五个,皆没有好下场,导致朝堂不稳,淅州大水,救助不及时,也是这朝堂争斗造的孽,如今,既然得了机会,总该避免惨剧发生。”
杜楚澜说到淅州大水,裴井修也是一震,这个他没有忘,且重活以后,立刻将加固大坝这事提了上来,银子如今已拨到了,他暗中也派了人去,想要保一个平安。
“三个月。”裴井修喃喃自语。
三个月后,就是淅州大水冲垮了大坝的时间。
“来得及的,我都安排了。”裴井修像是安慰般的对着杜楚澜说道。
杜楚澜却完全没有放心的意思,反而是不满的皱起了眉。
“不亲自去看看,怎么放的下心,”她不认可的看着裴井修,“以前就是如此优柔寡断,怎么地府走了一遭还是如此?”
“我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裴井修争论。
“不,”杜楚澜声音比他更大,“你与以前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你是个好的皇帝,心怀天下,慈悲心肠,这让你能成为一代仁君,却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上辈子你怎么败的?你难道怎么从未反思过?你聪明么?聪明!这大宁,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看得懂局势,更会伪装。”
“但你太过心慈手软,不够狠辣,这就是你上辈子为什么输了的原因!”
杜楚澜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坐着的裴井修,眼神冷漠。
“陛下,你要知道,这天下大争之势,虽不需要一直死人,但总有人要死!”
“你厌恶我残忍暴虐,这却就是正解。”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裴井修抬头看着杜楚澜,没有说话,但是抗拒之意,不用言表。
从这次之后,裴井修直到去避暑山庄之前,都没再见过杜楚澜。
虽没见,却也知道,杜楚澜在后宫的雷厉手段,一时间,不管是明目张胆厌她的齐沅,还是只在背地里搞搞小动作的如妃,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皇家会带着重臣以及部分家眷,一齐去避暑山庄,京中的盛夏,属实有些热的过分了。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在路过淅州的时候,裴井修还专门停留了一天。
他带着人亲自去见了见那大坝。
淅州知府年纪不小,带着裴井修和杜楚澜将那大坝介绍了个完全,杜悟乾,齐鹤鸣和一众大臣们跟着。
那知府从未见过这大阵仗,说起话来都心虚的很。
裴井修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些工人加固大坝,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淅州这几十年,从未发过大水,故而大坝确实多年未曾加固,今年幸得陛下提醒,警觉此乃隐患,”那知府拍着马屁,“我大宁有陛下,实属幸事。”
裴井修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心中却觉得尴尬异常,杜楚澜倒是很明显的白了这知府一眼。
“知府大人真是会说话!”这倒不是杜楚澜说的,是杜悟乾。
杜悟乾打了半辈子仗,对这种溜须拍马很是看不惯。
那知府尴尬的笑了笑。
“我倒是觉得知府大人所言非虚,”齐鹤鸣笑了,“陛下确实高瞻远瞩。”
杜悟乾看了眼齐鹤鸣,然后也笑着说,“那是当然!”
老争锋相对了。
离开淅州之时,裴井修又着重嘱咐了那知府,要将大坝这事,放在重中之重处,得到了承诺之后,才放心的离开了淅州。
他带着手下跪着恭送皇帝一行,等人走的远远的,才站了起来。
“父亲,陛下确实是个好说话的。”淅州知府的嫡长子将他扶了起来。
“那是陛下仁厚,”淅州知府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这大坝之事交给你之后,切不可像以前那般,做事情三心二意。”
“父亲放心,我定将这事办的漂漂亮亮,不过,也不知陛下怎么突然关注起了这个,我们淅州,哪里会有水灾。”
那男子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当今朝堂局势不明,陛下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淅州知府说完才惊觉自己身边还有外人,连忙改口,训斥自己的儿子,“少说这些话,这不是你有资格评论的,好好把这事给我办好了!”
“知道了父亲。”那男子被训了立刻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盘算起了能因着这事,挣多少银子。
而裴井修一行,浩浩荡荡走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避暑山庄。
那行宫修的漂亮,处处都已经打理好了,齐太后一到,便谢绝她人的请安,歇息去了,舟车劳顿,让她累得不轻。
杜楚澜倒是主动去了自己母亲的住处,还带了好些的东西,甚至是一张玉席。
一到那里,发现自己的俩个婶婶也在。
“哟,这可是好东西啊!”杜楚澜的三婶白氏也在,看到东西立刻喊了出来。
旁边的崔氏不自觉的翻白眼。
“母亲这里都是有的,你以后就莫要在送了,省的陛下和太后说话。”苏氏笑了笑,也觉得脸上有光了些。
“陛下和太后很疼女儿,不会在意这些的。”杜楚澜也笑着,她装的很好,眼睛里都是笑意。
“哼!”崔氏这下子是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搞得我们国公府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杜楚澜连忙摆手,无辜又局促,“婶婶不要误会。”
“她哪里是误会,她是妒忌!”白氏连忙阴阳怪气的讽刺道,她最喜欢看崔氏吃瘪了。
“皇后娘娘只是孝顺,你倒是也不必如此敏感。”苏氏看了眼崔氏,语气也不善。
崔氏站了起来,气呼呼的看了她们一眼,就走了。
“你瞅瞅她那副样子,当真好笑!”白氏那是笑的眯起了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苏氏没再说什么,而是拍了拍杜楚澜的手,“怎么最近越发瘦了?”
“天气热了,胃口就小了,不碍事的。”杜楚澜柔着声音回答。
苏氏点了点头。
“对了,你来的不巧,你那没出息的哥哥,一到这就出去了,”苏氏像是想起什么,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他倒是跟你父亲一样。”
“哥哥只是爱玩了些,将来定是有出息的。”杜楚澜安慰苏氏。
苏氏状若无意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杜楚澜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在皇帝和杜悟乾面前说说她那哥哥杜楚游的好话,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样子开口问,“目前为何忧愁?”
“澜澜,你也知道,你哥哥其实是个有才华的,只是缺个机会。”
她说的委婉,杜楚澜立马接话,“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和祖父面前,替哥哥说话的。”
苏氏心满意足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