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富丽堂皇,陈设大都以金器、玉石制而成?,身在其中犹如入了仙台殿宇。
大宫女添香正站在廊下?,替贵妃娘娘修建盆栽里的树枝,忽然见到如意嬷嬷引了一位个子矮矮的宫女进入主?殿之中,心中惊讶道:莫不是从尚宫局新调过来的宫女?毕竟红袖出宫了那么?久,贵妃娘娘身边一直没添新人,不过这个宫女看着很是粗糙,贵妃娘娘应当不会喜欢安排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才是。
“贵妃娘娘,人来了。”如意嬷嬷走?上前?,给?娴贵妃先请了安,只见娴贵妃半倚在贵妃榻上小憩,身边的紫檀木小桌上放着一个金丝拧成?的香炉正袅袅生烟,而贴身伺候宫女腊梅、寒雪一个正给?她捏肩,一个给?贵妃娘娘捶腿,还?有寻芳姑姑在一旁替娴贵妃煮茶。
娴贵妃听见了寻芳姑姑的请安声,慵懒地睁开眼睛,抬手一拂让腊梅和寒雪退了下?去,寻芳姑姑在一旁继续煮茶没动,一看就是娴贵妃的心腹。
待人退走?之后?,如意嬷嬷示意了一下?身旁她刚领进来的宫女,道:“贵妃娘娘,她便是奴婢的内侄女娟儿,原是在长春宫外洒扫的宫女,我让她已然按照娘娘您的吩咐,把?事情办妥当了,奴婢便将她领了过来,让娘娘您看看,是否适合在身边当差。”
她笑着道:“也不求甚么?好差事,只要?留在毓秀宫,与奴婢一块作?伴便成?。”
面前?的这个娟儿俨然便是那日在长春宫内扫落叶,被林婳一行人撞上的两个宫女中那位爆出了惊天?大料,扯出皇上与先皇后?大吵,先皇后?滑掉胎儿的矮个子宫女。
娴贵妃半倚在贵妃榻上未动,狭长的吊梢眼打量了那个叫娟儿的宫女一眼,缓声道:“确实做得不错。”
此?番皇上与皇后?娘娘起?了龃龉,皇后?娘娘更是打了皇上一巴掌,虽说皇上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去,但这刺在心底埋上了,便是不是那么?轻易拔除的。
娴贵妃抬手示意了下?,寻芳姑姑早有准备,去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来,塞到了如意嬷嬷的手里,道:“这是娘娘的赏赐,还?不快谢恩。”
如意嬷嬷拉着侄女娟儿噗通一声跪下?,还?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贵妃娘娘赏赐,能为贵妃娘娘办事,是奴婢们三世?修来的福气。”
娴贵妃没说话,只抬手挥了挥,便又?阖上了眼睛。
寻芳姑姑道:“既然领了赏银,就得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快快退下?去,准备着让你的内侄女出宫去,以后?莫要?再在这宫里出现。”
如意嬷嬷蓦地一愣,道:“可原先不是说好,让奴婢侄女来毓秀宫当差?”
寻芳姑姑道:“你侄女既已在皇后?面前?露过脸,怎的好在毓秀宫当差?若叫皇后?撞见了,怕不是以为贵妃娘娘做了些甚么?。”
如意嬷嬷磕头求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开恩,我这内侄女自小父母双亡,就我这一个姑姑,在宫外无亲无故的,是万万不能出宫的。奴婢年纪大了,也需要?侄女在身旁照顾。若贵妃娘娘您看不上这丫头,就让这丫头还?在原处做事便是。”
寻芳姑姑道:“那可不行——”她正说着话,娴贵妃忽然蹙眉“啧”了一声,已然不悦。
寻芳姑姑面色一沉,便立刻上前?拖人离开,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嬷嬷你领了赏银就走?吧,有甚么?话,出去说,别惹了贵妃娘娘心烦。”
这人便是都不能留了,原本?想着在宫中养老的如意嬷嬷连同她那侄女娟儿,一块被撵出了宫。这才惊呼上当,后?悔不该替娴贵妃办事,砸了在这宫里的铁饭碗,在宫外也无处可去,更不懂甚么?营生,以后?的日子难过喽!
-
今日的文宣帝颇为悠闲,难得没有伏案埋首在一堆奏折里,而是品茶翻着书架上放了多时的游记,一袭白色常服,墨发半披,姿态闲散。
他左侧脸的巴掌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余下?淡淡的青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虽说姿态悠闲,但何瑞瞧仔细了,发觉皇上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剑眉微蹙,翻书本?的动作?都带了一丝不耐烦。
何瑞清了清嗓子,建议道:“皇上,今日天?气正好,太阳也不晒。皇后?娘娘在竹林小涧那边办了一个曲水流觞聚会,各宫的娘娘们都参加了,您可要?去那处走?走??”
萧弈洵闻言望来,目光中若有所思道:“皇后?与其他妃嫔相处得很好?”
林婳的性?子他知道,就不爱与旁人来往,有甚么?女子间的盛会,能躲则躲,便是在盛京中也未交甚么?手帕好友,除了有个从小斗到大的对手方映雪。
“自然是,”何瑞道:“各宫的娘娘们都非常喜欢咱们皇后?娘娘呢,”他说着,拿目光飞快地打量了文宣帝一眼,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您有好些日子未去皇后?娘娘宫中,今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一见?”
萧弈洵停顿了片刻,随即又?翻起?书来,“就不去打搅她的雅兴了。”
说罢,他下?意识地碰了下?脸,左侧脸已经不疼了,也不浮肿了,幸而是太医开了药,否则不知哪日才好。
文宣帝的小动作?,何瑞看在眼里,心想:皇上这连着好几日都不去皇后?宫中,怕是因为脸太肿了,不想破坏在皇后?心目中的形象,故而一直忍着没去皇后?那处。
这下?就通了,难怪皇上现下?那么?坐立不安的样子,怕是想见皇后?想得紧吧。
……
竹林小涧里,竹影重重,清风徐徐,闻得一曲悠扬的古筝声,其中还?偶儿掺杂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众妃嫔在溪涧旁席地而坐,有的还?赤足泡在清澈的溪涧里,一边吃着从小涧上方漂下?来的蜜瓜,一边听着周才人弹奏的古筝,好不悠闲。
“还?是皇后?娘娘会玩,”李美人穿得很清凉,长发未束,就随意披散在肩头,玉骨冰肌,美得像一块羊脂玉。她同一旁还?算端庄的舒妃道:“若是换做从前?,哪个不紧着做规规矩矩、仪态万千的后?妃。”
她赤足踩在溪涧里,拿着酒壶直接往口中倒了两口,一时诗兴大发,念起?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舒妃笑眯眯道:“便是如此?,你也收敛着点吧。”
“不管,”李美人道:“反正再疯,也没皇后?娘娘疯。”
舒妃笑了,可不是吗?方才皇后?娘娘直接跳溪水里去游了一遭,衣裳湿了,这会去竹林里的小屋里换干的衣裳去了。
“不像话,”容美人和娴贵妃挑刺道:“就没见过如此?不成?体统的皇后?,若是贵妃娘娘你做这个皇后?,肯定不会闹出这么?一通笑话来。”
娴贵妃但笑不语,心里却生了嫉妒,凭甚么?她在宫里就得万事小心,生怕行错踏错,而林婳做皇后?,却可以这般肆意妄为,这跟江湖流士学来的东西,竟也拿到宫里来瞎折腾,可有把?宫规放在眼里?
竹林小屋内,林婳在苏姑姑的服侍下?,将湿掉的衣裳换下?来。
苏姑姑眉头紧锁着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像方才那般胡来了,您可是皇后?,必须得端庄、必须得有个皇后?的样子。”
林婳笑道:“这往后?当一个端庄的皇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如今年纪尚小,不趁着这个时候任性?妄为,还?等甚么?时候?”
苏姑姑见劝不住,连连叹气两声,也不劝了,忽然想到甚么?,又?道:“这几日皇上都未曾来永安宫,也不曾听皇上去其他娘娘们的宫里,娘娘您看您要?不要?去看看皇上?您把?皇上的脸弄成?那般,想来皇上心里应当是不舒服了。”
“我都道歉了,还?想我怎样?”林婳拿梳子梳着头发,不以为然地撅了撅嘴道:“他爱来不爱。”
来了心里还?冒火呢!
苏姑姑张了张嘴,噎了半天?,终叹气道:“你们毕竟是夫妻。”
“呵——”林婳轻笑一声,并不答话,但面露讥讽,足以见她很不把?文宣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