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鸡鸣声声。寻常百姓人家打着哈欠,洒扫着自己庭院,生起炊烟做早饭。
而盛京城中各位需要上朝的官员,已经上完朝,成群结队地下朝出宫去。
林国公?作为武官,平日里操持的只有?军务,今日在大殿之上提出了整顿军务的一系列改革,被皇帝采纳表彰,此时满面春风,便是与旁人说话都带了几?分?得意。
“国公?爷,”此时方丞相走了过去,作了作揖道:“恭喜您呐,一番辛苦可算没白费,皇上今日听了您的提议,可是龙颜大悦。鄙人实在佩服得很,国公?爷不愧是百官之榜样。”
林国公?抬手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林某不过是尽责而为。”
“不过,鄙人近日听得了一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还望国公?爷解惑!”方丞相忍住了想笑?的冲动。
林国公?道:“是何要事?方丞相尽管问便是。”
“是关?于这两?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之事,”方丞相打量着林国公?认真听自己说的样子,嘴角实在忍不住上扬,这么丢脸的事,他竟然还不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这个谦亲王与一位女子幽会时,被紫云郡主撞了个正着,还说当场打了起来,令媛竟然还将此女子推下了河。”
林国公?面上惊愕,有?这等事,他竟然毫不知?情!
再?看四周闻风而动的同僚都凑近过来,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这分?明都知?道这件事,就只有?他不知?道。
“国公?爷,此事你打算怎么办?”永昌侯也过来凑热闹,道:“听说与王爷幽会的这位女子名声不大好,还是从前百花楼的花魁。”
“说起这花魁,好像不久前,国公?爷您的侄子就拐过一次花魁,好像也是这百花楼的花魁。”又一人凑上来道。
林国公?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群没安好心的,故意问这些话,还不是存心来看他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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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公?装了一腔子的怒火回到府中,一进府中就喊道:“管家,快去叫表少爷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林国公?一边脱着官服外?袍,一边喊道:“来人,去把用家法的木棍拿来!”
官袍玉带的枢纽突然不停使唤,怎么都解不开,他怒火上来直接暴力地想扯开了,结果还扯不开,这下更气,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踹翻了,骂了一句道:“小兔崽子,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我?!”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都躲远些去。
“大清早的,谁招惹你了?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林夫人走近屋子里来,见林国公?解不下玉带,便走了过来替他解。
“还能是谁?你侄子那?个兔崽子呗!”林国公?倏然盯住林夫人,“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林夫人一脸莫名其妙。
“就是婳儿的事。”
“婳儿怎么了?”林夫人道:“她这两?日挺乖的呀,也不出门,就在家里跟绣娘学刺绣,再?不就是上私塾去。”
“你当真不知??”林国公?还怀疑,林夫人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林国公?板着脸,“等庭风那?臭小子来了再?说。”
今日叶庭风正好休沐在家,很快就被小厮请了来国公?爷这处,他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砸来一个茶碗,幸而他闪得快,不然这茶碗就砸他面门上了。
“老爷,你这是作甚?”林夫人惊呼。
林国公?站起来,指着叶庭风骂道:“你小子快跟我?如实交代,你知?不知?道谦亲王的事?快说!”
叶庭风垂眸叹气,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姑父的耳中。
“知?道,”叶庭风不得不坦然,“萧弈谦他在外?面确实有?别的女人。”
“你一早就知?道了?”林国公?问。
“是。”
“那?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
叶庭风道:“我?原来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也没有?想到他会认真。”
“一时兴起?”林国公?气笑?了,“真是可笑?至极,他在青楼里一时兴起之际,可曾想过他与我?们婳儿的婚事。”
“青楼?”林夫人听了半天,听明白是说谦亲王在外?有?了别的女人,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个青楼女子。
林国公?怒道:“你如今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你可知?今日下朝,我?都让一众同僚笑?成什么样了?说谦亲王与风尘女子幽会,让婳儿撞上,还说婳儿醋意横生把那?女子推到河里去,问我?准备怎么办?我?那?可是一问三不知?,一脸茫茫然,叫人活生生笑?话了一早朝。”
林夫人急坏了,夫君的面子哪有?女儿重要?她抓着叶庭风问:“怎么婳儿还撞上了?还推人下水?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
叶庭风道:“那?日我?也不在,是婳儿跟方家小姐出去游船碰上的,她也没说推人入水,只说撞见了。”
“方家小姐?”林国公?嗤笑?道:“可是那?方士元的女儿,难怪了,难怪他方丞相知?道得那?么清楚了。”
叶庭风道:“婳儿与方小姐是知?己好友,方小姐应该不会乱说,也许是方丞相从别处听来的。”
林国公?看着叶庭风,沉声问道:“你跟萧弈谦谈过没?他当真要不顾与婳儿的婚事,要跟那?个青楼女子纠缠?”
叶庭风叹气道:“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林国公?被这荒唐之事气笑?了,“难道我?们婳儿就非他不可了?这婚事不要也罢了。夫人,我?这进宫面见圣上,求圣上将这桩婚事解除了。”
林夫人迟疑道:“是不是先?跟婳儿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难道婳儿喜欢那?萧弈谦家伙,就得把这委屈咽下,继续成婚吗?”林国公?怒道:“我?林淙的女儿可不受这冤枉气。”
林国公?一状告到皇上那?里,把皇上都给整懵了。
“这桩婚事乃是太后主张的赐婚,朕也不好解除了这桩婚事。”文宣帝道:“此事还得过问了太后,才能定夺。”
林国公?抱拳躬着身子,坚持道:“还请皇上为老臣以及老臣之女做主。”
文宣帝顿了顿,随即起身:“既然林国公?你坚持,那?便随朕去见太后吧。”
“是。”林国公?应声,当真就跟着文宣帝一起去太后宫中,一点也不顾忌皇威之势。
皇家赐婚,不论赐的是什么婚,有?什么问题,尽管受着便是了,怎敢提出赐婚?就不怕触怒皇上,太后?
林国公?管不了那?么多了,尽管心里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退意,可是为了他女儿的终身大事,是断然不能退缩的。
林国公?随文宣帝去见了太后,行礼之后,将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
“此事可当真?”宁太后怀疑道,之前还见谦儿跟婳儿玩得十分?好,甚至还有?些亲密无间。况且谦儿他怎么会那?么糊涂,竟叫一个风尘女子迷了眼?。
“自然是,若不是,臣又岂敢到太后您这里来,”林国公?道:“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满盛京皆知?。既然谦亲王对我?家婳儿无意,这婚事便也就作罢吧。”
“你容哀家想想,”宁太后摆了摆手,在原地踱步了一会,理清这其中的干系。既然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促成这门亲事,太后自然是不想就这么解除婚事的。
“哀家还是得先?问过了谦王,”宁太后道:“林国公?你且先?回去,哀家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那?臣就先?告退了。”林国公?行礼告退,太后娘娘是婳儿的义母,一向待婳儿如亲生女儿,必定不会完全偏袒谦亲王。
“母后,那?儿臣也告退了。”文宣帝微微颔首,便也要离开,让宁太后叫住了。
等林国公?走远了之后,宁太后才道:“皇上,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文宣帝明显一愣,思虑片刻道:“这桩婚事是母后你做的主,自然是母后您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宁太后笑?了笑?道:“哀家在问你的意见,你倒又反过来把问题推给哀家。”
文宣帝道:“母后自然也当问过他们二人的想法,若是不愿意,勉强也不会有?幸福。”
宁太后想不通,“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彼此?依哀家所见,必然是那?风尘女子使了什么手段,把谦儿的心、眼?睛迷住了,他这才将婳儿抛到脑后去的。”
文宣帝行礼道:“母后,儿臣还有?奏章要批阅,先?行告退了。”
宁太后挥了挥手,“你且去吧,反正也给不了我?什么意见。谦儿这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气死哀家了。”
文宣帝听到宁太后说的那?些话,也没接茬,转身便向长宁宫外?走去,他越走越快,身后的何瑞一干随从都跟不上了。
“皇上,”何瑞小跑起来,带着一众人追上去。
“别跟着朕!”文宣帝一个怒目扫来,何瑞一干人等马上停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宣帝一人走远。
不过何瑞怕皇上独身一人,身边没人伺候,叫其他一干人等先?回去,自己则一路小跑地追上文宣帝去。
最?后在一处山坡上的亭子里找到了皇上,只见皇上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远方,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什么。
何瑞慢慢地靠过去,离得还有?一丈远时,停了下来,不敢惊扰。
“何瑞,”文宣帝突然道:“你觉得朕——幸福吗?”
“啊?”何瑞嘴巴半张,脑子飞速转动着,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大齐朝的一切都是他的,自然是幸福的。
可——何瑞想到皇上平日的生活,除了整日埋头批奏章,处理各种?政务,好像没什么其他消遣,一天到晚,脸上也没什么笑?容。这样看来,好像也不幸福啊!
“皇上您自然是幸福的。”何瑞笑?容得体道:“您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拥有?这天下的一切,试问怎会不幸福呢?”
“呵!”
何瑞觉得自己耳朵没问题的话,他刚刚好像是听见皇上冷笑?了一声?
他偷偷地打量皇上,但见皇上面色淡淡,不像是冷笑?了的样子。
“皇上可是为了谦亲王和紫云郡主的事烦恼?”何瑞作为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自然还得为皇上排忧解难。
他眼?睛眨了两?下,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还越想越多……
那?日在百花楼,皇上很担忧紫云郡主的安危,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不等巡防营的人一块,就迫不及待地去救紫云郡主。
武林大会那?日偶遇紫云郡主陷入险境,虽未亲自去搭救,但分?明是警告自己小心确保紫云郡主的安危,甚至寻到了那?云州来的刺史,不着急询问正事,反而先?要来送紫云郡主回宫。
……
每一年?,紫云郡主生辰,皇上都会恰好在这个时辰赏赐皇后娘娘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皇后娘娘用不上,自然也就赏赐给了用得上的紫云郡主。
还有?初一那?一夜,撞见了紫云郡主以及谦亲王、叶公?子三人在宫中放烟花,之后皇上命他吩咐下去,要在宫宴结束时将宫中库房里的烟花全放了,可那?些烟花明明是为了元宵节而准备的。
何瑞眼?睛猛地睁大,他竟然愚蠢至此!常常跟在皇上身边侍奉,竟然从未看透皇上的心思。
恐怕皇上一直有?意的是这位林国公?府的三小姐,而非先?皇后。
要知?道先?皇后自嫁过来,皇上待她就只有?客气,先?皇后更甚,不仅客气,而且还有?些冷淡疏离。
原来如此,这起因是在这处。可算解了他心头多年?的困惑,还奇怪皇上和先?皇后从未有?过什么争吵,关?系却十分?疏离冷淡。
不待文宣帝回答,何瑞颇懂得对症下药地道:“既然谦亲王与紫云郡主是襄王无意,神女亦无心,解除了这婚约便是。这样一来,不仅谦亲王能觅得心爱之人,紫云郡主亦能寻个合心意的。”
何瑞想他这样说的够明显的了吧,他就差直接说:这紫云郡主身上的婚约解除了,皇上您正好下手不是。
反正是谦亲王他自个儿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紫云郡主,可不是皇上您横刀夺爱。
文宣帝道:“你懂什么。”
何瑞双手揣在一起,垂下的目光十分?不以为然地道:“是,奴才不懂。”
他不懂?他现在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懂了!
皇上您不就是喜欢人家紫云郡主,还非装得一脸冷漠不在乎的样子。
“太后她——是不会同意解除婚约的,”文宣帝望着远处的高?山,低低叹气道:“他们一个是她的爱子,一个是她视如珍宝的义女,在母后心里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承继了母后她理想人生的投射,母后是绝不会让她所期望看到的局面被毁掉的。”
何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做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