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马车到了林国公府大门前,林婳跳下马车,一阵风似的进门,往嫂嫂秦沁的院子里跑。

“嫂嫂,快让我看看我的小侄女,她是长得像你,还是像——”她一路叫嚷地跑进去,刚到门口,就给从里间出来的嬷嬷给拦下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郡主,少夫人她方才歇下,您可别吵醒了她。”

“嗯嗯,”林婳捂了下嘴,用力点了点头,复而又小声问:“嫂嫂可还好?”

嬷嬷笑道:“好着呢。夫人吩咐了厨房,变着法子给少夫人做好吃的补身体。就是溪姐儿爱闹腾,少夫人又不放心奶娘,要自己照看着。故而睡得不怎么好。”

“真是辛苦嫂嫂了。”林婳小手攥着,兴奋地说:“我能去看看小宝宝吗?”

嬷嬷伸手示意了方向,“那得小心些,别把她吵醒了,等下哭了,可得把少夫人吵醒了。”

“我会小心的。”

嬷嬷引着林婳进了内室,帐幔后的床上嫂嫂秦沁已经睡着,在一旁的婴孩摇篮里,刚出生没多久的溪姐儿正酣睡着。

“她好小啊,”林婳只发出语气声,道:“皱巴巴的,也看不出来是像大嫂,还是大哥。”

林婳弯腰下去,伸出一根手指来轻轻地触了下溪姐儿的脸蛋,脸上不自觉发出傻笑,“真是太神奇了。”

“好了好了。”嬷嬷催促道:“就看到这里吧,赶明儿选个好时候再来。”

“哎。”林婳轻声应着,踮着脚悄声退了出去。

“郡主慢走。”嬷嬷送了林婳到门边。

林婳正欲回自己院子里去,目光乍然扫见了花圃旁蹲着一个小身影,是她的侄子小曜儿,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来划去,她走近了看,“小曜儿,你在干嘛呢?”

小曜儿手托腮地抬眸看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看蚂蚁搬家啊。”

“是吗?”林婳也跟着蹲下来,只见地上一排排蚂蚁正在运东西,从一个旧的蚂蚁洞搬到一个更高的蚂蚁洞里去,“哇哦,好有趣,我能在这里跟你一块看蚂蚁搬家吗?”

小曜儿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无聊。”

“……”诚然林婳只是想跟一个小孩搭搭话,居然还被小孩嫌弃无聊,到底是谁无聊啊?明明他自己看的也津津有味。

“走了。”小曜儿丢掉手上的树枝,拍了拍手说:“到时辰回去练字了。”

“又练字?你字不是写得很好了吗?前些日子,你祖父还夸你了。”林婳道:“就不觉得无聊。”

“呵呵,”小曜儿说:“这些天,我已经习惯了,“说罢,他还转头向他娘的屋里望了一眼,“以后也一定会习惯的。”

林婳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一下了然,原来这小家伙是吃醋了,吃刚出生妹妹的醋。

小家伙虽然平时很沉稳的样子,但现在有几分小孩样了。

“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太高兴?”林婳逗他。

“我没事。”小曜儿手背在身后,板着一张小脸说:“左右不过是大家都关心新生的妹妹,瞧不见我。嬷嬷说我当哥哥了,以后应该照顾妹妹,我让着她便是。何必作不高兴的样子?母亲没空理我就没空理我。”

“哈哈,”林婳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忍着笑意说:“那小曜儿要不要去小姑的院子里玩?小姑从宫里回来,带了好些有趣的东西回来,像什么会动的木马、机关朱雀,还有孔明锁,对了,还有各国进贡来的贡品,像什么玛瑙、琉璃的……”

小曜儿很明显来了兴致,但依旧板着一张小脸说:“我得练字。”

“我哪儿不是没有笔墨纸砚,不如去我那里练。”

“好。”小曜儿很快地点着小脑袋,看得林婳不自觉满脸笑容。

林婳住的院子种了两颗极大的海棠树,一到开花的季节,满目盛开的红色海棠花,风轻轻一吹花瓣落在幽幽小径上,涓涓溪水里,小小亭子里,敞开着轩窗的阁楼里,美得有点儿不似人间了。

故而,她的住处又叫“两颗海棠园”。当然,这是她自个儿改的。

还没等她进园子,就听见园子里传来丫鬟们嬉笑的声音。

“咯咯……快藏起来。”这是月兰的声音。

“你别藏我这处啊,我不要跟你一起藏,每次都连累我被抓。”这是月橘的声音。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丫鬟们的笑声,还有春意在喊着:“十个,九个,八个……”

小曜儿蹙了蹙眉头:“小姑,你院子里的丫头也太——”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林婳就牵着他的手往园子里走,先是穿过一丛花圃,沿着小石拱桥过了小溪,这才进了正院,林婳喊道:“好啊你们,趁着我不在府中,居然一块玩起捉迷藏来了。”

春意松开捂着眼睛的手,惊道:“呀!郡主您回来啦!”

“郡主,郡主……”一群藏好了的丫鬟们都走了出来,一齐围住了林婳,问起林婳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又问起绿翘人呢。

绿翘去库房了,出宫时太后送了好些东西。

“继续,继续,”林婳道:“春意,你接着喊,我和小曜儿也一起玩。”

“啊?”小曜儿吃惊地抬头看林婳,“不是练字?还有木马,机关——”

“等会儿再练字嘛。”林婳抓着小曜儿的手兴致勃勃地就往屋里藏,“快快,我们藏桌帘底下去。”

小曜儿连滚带爬地跟他小姑林婳钻到了桌子底下,春意的倒数结束,她边叫唤着边寻人:“我来抓人啦!”

扑通扑通……他莫名心跳很快,有一种敌人要来临的兴奋感,原来这就是捉迷藏吗?他经常看府中的小孩一块玩,他还是第一次玩呢。

有了林婳的加入,丫鬟们的兴致更高了,笑声也更加肆意。

一盘接着一盘的玩下去,林婳带着小曜儿爬树□□,钻花圃藏柜子里,“两颗海棠园”能藏人的地方都藏遍了。

“哈哈……”

“咯咯……不许耍赖,曜哥儿,奴婢瞧见你了。”

……

“十个,九个……”这回轮到小曜儿抓人了,他双手蒙着眼睛,面对着墙墙倒数,“五个,四个……”

林婳提着裙摆马不停蹄地往园子外跑,捉迷藏的范围是整个“两颗海棠园”,她虽然躲在园子外面,但一只脚在里面,也不算犯规的。

岂料,刚跑出园门,就跟迎面走来的林夫人撞了个正着,林夫人没站稳,猛地往后踉跄倒去,身后的丫鬟们吓得赶紧伸手搀扶住林夫人,“夫人——”

“你这丫头,怎么走路也不看人!”林夫人站稳了,吓得伸手拍了拍心口道。

“娘,您等会儿再训我,我先藏起来。”林婳赶紧往院子外躲,连带着把林夫人和一种丫鬟也带着一块躲在园外,林夫人颦眉想说话,她还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嘘嘘……”

林夫人叹气一声,无奈摇头,只得站在一旁,等着她乖女儿的游戏玩完。

“找到你了,不许跑!”园子里传来小曜儿气势汹汹地喊声:“都出来来吧,我抓到月兰了。”

林夫人颦眉:“曜哥儿也在?”

“是呀,”林婳挽着林夫人的胳膊,往园子里走,笑道:“嫂嫂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又要照看溪姐儿,小曜儿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吃醋了呢。我就带他来我这处玩一下。”

林夫人道:“也是,你大嫂刚生完完,正累着呢,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你大哥又不在家,曜哥儿少不得要被忽视。你带着他玩,也好。”

显然林夫人的到来,令方才玩得尽兴的大家都收敛了起来,个个向林夫人行了礼。

“你们接着玩吧,在园子里玩。”林夫人笑道:“陪着曜哥儿一块玩捉迷藏,我跟婳儿到屋里坐一会。”

屋里很安静,远远地听着屋外园子里传来丫鬟们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林夫人拉着林婳的手,关心起了皇后在宫里的事,事事都问得很详细,担忧之情挂在脸上。

“娘,你就放宽心吧。”林婳道:“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天天盯着阿姐吃饭喝药,她身体好着呢,也有气色了。”

“身体好就行。”林夫人道:“其他的我也不想了。等你嫂子出了月子,你大哥回来了。我们娘俩就抽个时间,到宫里去看皇后。”

正说着话,园子里的笑声突然猛地停顿住,响起丫鬟们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国公爷。”

她们娘俩微微侧首向门外望去,只见林国公大步流星地走了来。

林夫人问道:“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国公道:“我记着今日是婳儿回府的日子,军营也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林国公进屋来坐下,大丫鬟夏荷快步走来,给林国公倒了茶,目光不自觉地看了自家郡主一眼,只见郡主立马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乖巧得不得了,不由抿了抿唇,赶快退到一旁去。

林国公坐下后,望着林婳便问:皇后可好?你在宫里行事可还算规矩?可闯了祸?

林婳当然不敢拿宫里发生的事来说,只小心翼翼地回答,简直像是在答考卷一样。

“婳儿谨记着母亲的教诲,规矩地陪太后过了年,不敢有半点逾越……也不敢惹祸……”

林夫人没好气地瞥了林国公一眼,“你瞧瞧你,板着一张脸作甚?孩子都被你吓着了。”

林国公缓了缓脸色,被林夫人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找补,“我这……这不是在军营练兵严肃习惯了么?”

因为林婳过年在宫里待了半个月,错过了跟家人一块过年。

今日晚上府里便按着年夜饭的规格摆了一桌,一家人围着桌子一块吃饭,当然坐月子的嫂嫂就不便出席了。

“来,吃个鸡腿。”林国公拿筷子就先给林婳夹了个鸡腿,说:“又长大了一岁,性子也得跟着长进,跟你嫂嫂多学学。”

“谢谢爹。”林婳应着,“婳儿知道了。”

她抿嘴笑了笑,爹爹凶归凶,但还是蛮疼她的。

那厢,叶庭风也给林婳夹了一块排骨,“小婳儿,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谢谢表哥。”

“肉要吃,青菜也要吃。”林夫人则给林婳夹了白菜肉卷,又顺手给她舀了一碗汤,还拿目光打量了林婳几眼,道:“为娘怎么觉得你去宫里一趟,好像瘦了一些。”

“有吗?”林婳伸手摸了摸脸,“那肯定是抽条儿了,我在宫里太后娘娘让御厨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天天都吃得好饱呢。”

林夫人拉着她衣袖瞧了瞧,笑道:“还真是,赶明儿得去给你裁新衣了。”

年夜饭太丰盛,爹爹、娘亲、还有表哥“拼命”给她夹菜,林婳吃撑了回的“两颗海棠园”,在园子里跑上跑下地折腾,这才消了食。

果然很久没在家,爹爹娘亲他们就很爱她呢。

不过这份爱没持续几天。

林夫人以她年纪又长了一岁为由,请了两位技艺高超的绣娘到府中来,亲自手把手地教她绣花、绣鸟绣虫。还得学出个样子来,才能放她出去玩。

林婳自然不干:“娘,干嘛一定要学这么多,要是需要自然有丫鬟嬷嬷们帮着我绣,我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再不济,我去铺子里买现成的,岂不是更方便。”

林夫人训她道:“那等你成亲,你的嫁衣怎么办?你将来嫁了人,难道夫君的贴身之物也让别人帮忙?”

林婳道:“那我现在还小,缓个一两年再学不行吗?”

林夫人戳她脑袋:“等这年十月你就及笄了,过了生辰礼,太后肯定会把婚事提上日程,你再推后学,怕是这辈子都穿不上自己绣的嫁衣了。”

“啊啊……”林婳抱着林夫人一顿撒娇,“娘亲,你别戳我脑袋了,再戳就变笨了……”

这学刺绣也就罢了,林国公还来抓紧她的学业,要她饱读诗书,还要她学精了琴棋书画。

……

开始,林婳耐着性子受着,没过几日就起了逆反心理。

这天,嫂嫂家的娘家人来了,娘亲忙着招呼她们;林国公又出门去军营了,没人管束林婳。

林婳让丫鬟们帮她绣花,给夫子点了迷香,一溜烟跑出了海棠园,想出去玩。

她自己一人也不好玩,也不知去哪里玩,便去找表哥叶庭风。

不想叶庭风不在他院子里,小厮说:“少爷有事忙出门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忙?难道是之前在宫宴上被赐了个什么官,所以忙起来了?

她坐在叶庭风院子里等他回来,结果天黑也不见人,她只能丧气地回自己院子。

夜深时,绿翘得了消息,急冲冲地奔进屋子里来,告诉正在画画的林婳道:“郡主,不好了!庭风少爷出了事,国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要家法伺候呢!”

“什么?”林婳蓦地站起来,她大祸小祸地不断闯,也没见他爹用什么家法,便就是这家法太过于严酷。他爹是军营主将,他们家的家法就相当于军法,直接拿结实的棍子往身上打,往死里打的那种。

“表哥犯了什么事啊?”林婳拿过外披穿上,一边往屋外走一边问绿翘,“我爹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绿翘道:“听说是庭风少爷私拐了青楼里的花魁,给人家告到了顺天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