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什么?”宁太后大吃一惊,手里的勺子啪地一下跌在碗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婳也被惊到了,昨日见到年太妃气色还很好,不像是身体抱恙的人,怎么好好的就没了?

郭公公为难地道:“据来报的宫女说,年太妃是……是被厉鬼索命了。”

嘭!

宁太后一掌拍在桌面,脸色怒沉下来:“胡说八道,谁竟敢在这宫中传这些鬼神之说?”

郭公公吓得弓着背,忙道:“太后,奴才也斥责了传话的宫女,可这宫女一口咬定了,说昨晚上她们在寿安宫当值的人都亲眼看见了,看见了厉鬼从年太妃的寝殿出来,她们进去时,年太妃已然断气了。”

“糊涂!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行杀人之事,”宁太后厉声道:“去宣了边阳来,哀家倒是想问问他究竟是如何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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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长明宫大殿内,边阳跪在皇帝面前,悬着一颗心等着皇上发话。

“朕一向看重于你,知你行事妥当,心思缜密,”文宣帝放下手中折子,眸光轻描过来,一字一句皆令边阳胆颤,“但这一次你让朕太失望了,朕开始怀疑,还能否信任于你?或许,这大统领的位置该让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担任。”

边阳重重抱拳道:“皇上,臣有罪!请您给臣一个恕罪的机会,臣定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绝不让圣上您再忧心。”

“滚吧!”皇上一挥手,道:“此事没处理好之前,朕不想再见到你。”

“是。”边阳颔首行礼,旋即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面色肃穆。

寿安宫的宫人来禀此事细节,提到年太妃的死状不太好看。

秋璇姑姑劝阻太后不要前往,免得惊着,夜里惊梦。

宁太后斟酌再三,“哀家毕竟跟年太妃姐妹一场,她这人素来和善,而今死的不明不白,我总该去送一送她的。”

待宫人把年太妃的遗体收拾妥帖了,太后还是亲自去见了最后一面。

林婳本来想跟着一块去的,被太后挡了回去,“你年纪轻轻,本就容易撞那些东西,若是惊着了,发梦生病,岂不是让哀家心急。”

因着还在新岁,皇家的新岁关乎着来年国运,年太妃的丧事,按着太妃的规格,悄无声息地办了。

而后,宁太后发下懿旨,严禁宫中之人再议论此事,之前行事不规矩的奴才该罚的罚,该赶出宫去赶出宫去。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胡乱嚼舌根,可恐惧的阴影,还是像一层层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悄然无声息的,更令人窒息。

娴贵妃努力挽回自己这段日子处事不力的形象,特地向宁太后进言,请了惠安寺的得道高僧进宫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驱除邪祟。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晃悠,好好的在长宁宫呆着,”宁太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林婳,自从知道林婳撞见了那宫女跳荷花池自戕,宫里又流传着厉鬼会来寻紫云郡主的说法,心里就一直悬着,望着林婳水灵的模样,好容易养大的姑娘,哪能叫鬼索命了去?

虽说宫中一直严禁谈论、相信鬼神之说,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林婳道:“婳儿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有母后您给婳儿求的护身符,那鬼断然是不敢近我的身。”

“话是这样说,你还是呆在哀家身边,哀家才放心。”太后道。

宫里禁卫军的巡逻也比以往更频繁了,隔不了多久,走不了多远,就能见到一队全副武装巡逻的禁卫军。

偶尔见着轿子、推车之类的,还要拦下询问情况。

大统领边阳可不信宫里的鬼神之说,定然是有人在浑水摸鱼,未免再发生意外,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护卫好整个皇宫。

当然,林婳坐的是太后宫里的轿撵,禁卫军还没那个胆子敢上前拦下问话。

她被太后拘在长宁宫呆了两天,终于得了准许,去皇后宫里坐一坐,当然出门必须要坐轿子。

轿撵到长春宫附近,林婳发现这边巡逻的禁卫军更多了,毕竟这里离宫女自戕的荷花池不远,要更加防范。

这两日天气转暖,林婳进入长春宫,见到皇后阿姐正坐在小轩窗下晒太阳,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阳光打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光,柔和而美丽,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阿姐,”林婳小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皇后见着林婳很吃惊,道:“如今宫里闹了这样的事,人心惶惶的,太后娘娘不拘着你?”

“都关两天啦,”林婳坐下,一旁的红玉给林婳倒茶,她喝了一小口,便隔着了,伸手替皇后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毛毯,一直到胸口全盖住,这才作罢,“仔细风,现下有太阳,风吹在身上还是凉的。”

“嗯,”皇后掖了掖角,笑着说:“我瞧你这样,好像一点都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林婳道:“禁卫军在,宫里巡逻来,巡逻去的;又这里翻找,那里翻找的。若真的有什么,还不早就找到了?这会一点影子都没有,说不定啊,就是以讹传讹。”

“以讹传讹?”皇后面上思忖道:“可年太妃的事,到底给这事增添了几分真。”

“我听郭公公说,那年太妃是头磕在了台阶上,流血过多死的。很可能是不小心摔倒了,又因着前些日子宫里的传言,就越传越玄乎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点,总归是好的。”皇后说:“我听福祥说宫里还传,说那厉鬼肯定会来寻你,可把我吓到了。”

林婳伸手将脖子上戴着的护身符拿出来,道:“阿姐,你看,这是太后娘娘给我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能驱邪避鬼,我肯定会没事的。再说宫里巡逻的禁卫军那么多,我要是真碰上了,喊一嗓子,不就有人了。”

皇后伸手拿着护身符仔细瞧了瞧,随即放了回去,道:“那就好。”

阿姐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方才她在看书,林婳探头过去看了看,“阿姐,你在看什么书?”

“怎么,你也想看?”皇后道:“这本是山川游记,记的都是些琐碎的事。你这个急性子看,怕是没有耐心。”

“我这些年来可喜欢看书了,什么书都能看的。”林婳来了兴致,嘴上就没个把门,道:“像《牡丹亭记》、《西厢记》

、便是那《金瓶梅》我也能——”林婳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赶紧改口:“呃,呃……还没来看,没看没看的。”

“呵呵,”皇后笑道:“你莫不是翻了庭风的书柜?他书柜里放的那些书啊,就没一本正当书。”

“我就是闲着无事瞧瞧。”林婳心虚低头,食指互相戳来戳去。

皇后一脸无奈:“你这性子是看不来什么女戒、女德、三纲五常之类的书,不过嘛,论语、诗经这些你还是得耐心读的。至于《牡丹亭记》这些书,看了多长长见识也好,没什么看不得的。”

林婳捂脸高兴笑道:“阿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婳陪着皇后闲谈了一下午,还在宫里用了晚膳,一直坐到很晚,才回长宁宫。

轿子穿过昏暗、寂静的宫道,轿子随着太监们的脚步往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林婳坐在轿子里神游,还有两天就到初七了,她到时候要拿个什么理由,跟太后娘娘说自己要出宫去。

毕竟离她小住半个月的时间还长,突然要出宫,岂不是还得太后多想。

“谁?”突然,绿翘发出一声高喊:“谁在那里?”

轿子停住了,太监们左看右看,只看到清冷的墙和昏暗宫道。

“怎么了?”林婳正要掀起帘子往外看,还未掀起来,就听得太监们一阵惊呼,“鬼啊!”旋即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一下安静了起来。

太监们四处乱窜,瞬间逃得无影无踪了。

林婳奇怪外面的情况,状着胆子去掀帘子,便是太监们都跑了,难道绿翘能把自己丢在这里?

轿帘掀起,只见在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转头过来,跟她打了个照面,惨白的脸,惊得林婳往后踉跄,轿帘放下,遮去了视线。

“怦怦……”她心跳得很厉害,无力靠着轿子,从嗓子眼里憋出声音来喊:“绿翘?绿翘?”

然而没有绿翘的声音,绿翘怎么可能会丢下自己不管?肯定是出事了。

“嘿嘿嘿……”突然,她听见了那天在宫女住所,听见的鬼叫声,“还我命!还我命来!”

有风吹起帘子,灌进轿子里来。

她就这样坐在轿子里,也不是办法,鬼若是冲了进来,她便是逃也没处可逃。

林婳把脖子上的护身符掏出来,紧握在手里,给自己状了状胆子后,掀开帘子走了出。

一下就看见晕倒在地上的绿翘,林婳赶紧过去扶起她,“绿翘,绿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林婳伸手探了探绿翘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昏迷的过去。她搂住绿翘的脖子,想要扶她起来突然摸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针插在她的脖子上,所以人才会晕倒了吗?

她赶紧拔掉了针,又摇晃了绿翘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整条宫道没有一个人,看着又黑又恐怖。

刚才的叫声没有了,刚才的白影也不见踪影,林婳赶紧抓紧时间,扶起绿翘费力托着走。

倏地一阵风吹过,吹来一阵鬼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一个惨白的影子,在半空中飘荡倏地一下飞过来,“你还我命来!”

林婳定住在原地,借着昏暗的光,看清了那是一个长发披肩,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还有水从她身上滴下来的女鬼。

可是——扎在绿翘脖子上的针是怎么回事?鬼还需要用针吗?

林婳发现了漏洞,眼前的人,怕不是鬼,而是人。

“还你的命?我何时欠你一条命了?”林婳高声喊道:“本郡主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凭什么找本郡主索命?”林婳越说越生气,她是个倒霉蛋吗?就那么好欺负?别说对方不是鬼,就算是鬼,也不带这么欺负她的吧?

白日被太后拘在宫里,夜晚还得念个《金刚经》,免得晚上做噩梦,更别说出门,还要接受宫女、太监们的注目礼,估计个个心里都在笑她这个倒霉蛋。

她叉着腰,越说越气:“你冤枉?我就不冤枉了?我这样一个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是不是看着好欺负啊?你若是有冤屈,好好的找人诉冤,难道就不能成吗?非得还闹出人命来。年太妃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年太妃?”

飘荡在半空中的鬼猛地顿住,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它说:“我没有杀年太妃,年太妃是自己失足摔死的。我冤枉,我没有秽乱后宫,我冤枉,这后宫里有冤,是无人听的——”

鬼的话还没说完,就让飞快跑过去的林婳给扯住,一把从半空中扯了下来,嘭地一声摔在地上,腔里呼出一声:“哎呀……”

“哈!我就知道你是装神弄鬼的。”林婳指着地面说:“人人都说鬼没有脚,你有脚。鬼更没有影子,你有影子。”

鬼慌张地爬起来,露出了真容,原来是个小太监,他跪倒在地上,给林婳磕头说:“郡主恕罪!奴才确实不是鬼,奴才有冤,求郡主给奴才做主!”

林婳后退一步,保持着距离道:“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冤屈。”

那太监跪着说:“死的宫女叫翠儿,是寿安宫年太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奴才跟翠儿是同一年进的宫,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这宫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人人仗着势互相倾轧。若非是翠儿,奴才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奴才与她在这宫中互相扶持,日子本是过得好好的。”

“你们——”林婳听出了那么点潜意思。

太监道:“是,没错,奴才跟翠儿早就结成了对食。但奴才敢发誓,从未做过秽乱后宫之事,只是过节一块吃饭,说说心里话,以聊心中之慰。”

“翠儿心里有我,奴才是知道的。她绝不会与那侍卫私通,她是被栽赃的。”

“那个侍卫是曾经三番两次的骚扰过翠儿,但都被奴才赶跑了。那样猥琐至极之人,翠儿断然是看不上的。”

“可那些人竟然诬陷翠儿和那个侍卫,抓了她进暴室关着,用了刑,翠儿不肯认,怎么诉冤都无用,最后还被逼得跳了水。”

林婳问:“那你怎会找上年太妃?”

小太垂着头:“翠儿一进宫,便在年太妃身边伺候。可出了这事,连抓现行都没有。禁卫军那边来要人,哈哈……年太妃连问都不问一句,生怕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径直把翠儿交给了禁卫军。甚至对于翠儿的求救,都避之不及,还劝翠儿赶紧认罪了事。”

“她可能是做贼心虚吧,”小太监说:“奴才找上门去,不过是想吓唬过她一下,她就吓得自己失足摔死了。”

“无论如何,此事与奴才有关。”小太监猛地俯身给林婳磕头,“奴才自知有罪,只求郡主您帮忙替翠儿洗刷冤屈,之后,郡主您想怎么处置奴才,奴才都认了。”

林婳蹙了蹙眉头。

小太监见林婳不答应,磕头得更用力,一下下磕在坚硬的青砖上,咚咚地磕得发出响声。

林婳伸手去扶他,“你别再磕头了,再磕就流血了。”

“求郡主答应!”

“我,我尽力——”林婳的话还没落下,倏然,太监冰凉似鸡爪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可是能看到嘴巴张开很大的弧度,嘴里发出几近癫狂的笑声,“像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俯瞰一切,是不是很喜欢我们这些奴才这般奴颜媚主?像哈巴狗一样听人使唤?嘿嘿嘿……”

铮地一声,一把匕首从他的腰间抽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来,血色一般红的眼睛紧盯着林婳,笑得疯狂:“郡主,有句实话奴才要告诉您,奴才确实要杀年太妃呢,可惜她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得摔死了,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