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你干什么!”

池今终于反应过来,将季然的手抽了出来,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

撑着伞左右张望,之前寂寥的花园现在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还不少。

宁城往年也下雪,一般只是小雪,最多中雪,像今晚这样鹅毛似的大雪,非常少见,上一次还是很多年前全国雪灾时。

这会一些人家眼见大雪纷飞,欢欢喜喜地全家出动,玩雪,拍照。

人声隐隐约约地也大了。

池今神色更僵,心知刚才季然用伞遮挡了,而且是伸入大衣里,应该不容易被人瞧见。

但仍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感——她竟然在户外,在有人的花园内,有了那样的反应。

羞得手指蜷缩起来,恨不得缩成一粒不被人注意的雪花。

季然撑着伞,好整以暇地欣赏,雪夜中满面绯红的高冷美人。

逗也逗了,再逗恐怕要被人打出去。

她举起手挥了挥:“谢谢你的伞。”

说完转身走了。

她裹着剪裁合体的大衣,身影纤细,在雪地里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蜿蜒的鞋印。

池今收紧了腰带,压低伞面头也不回地走向家的方向。

身旁擦肩而过几个带着孩子出来看雪的夫妻,她拉起大衣衣领遮住脸,回到家看见玄关穿衣镜中的脸。

潮红未退。

池今看着镜子好一会,竟冒出一个念头——

为什么不遵从身体的想法呢?

“疯了你!”

她立刻骂自己,回到书房打开电脑。

一开邮箱,黑压压一片未读的加粗标题涌了进来。

深呼吸两次,握着鼠标点开。

“工作,工作就好了。”她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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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回到自己家里,踢掉鞋子,穿着棉袜的脚直接踩在地板上,冰冰凉凉的,她小声“嘶”了一声。

家里没装地暖,平时冬天也不觉得太冷,她体质火热。

但池今家里装了地暖,在她家待了两天,回到自己家中竟然觉得有些冷。

季然将那把丑丑的蓝黑格子伞撑开,放在阳台上。

玻璃窗外漫天的雪,黑沉沉的夜空下,整座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住了。

季然从小就很喜欢雪,喜欢冰冷的雪花在掌心融化的感觉,甚至隐约觉得,她如此喜欢和池今亲密,是沉醉于如冰一样冷情冷性的人在自己的掌下逐渐染上温度、融化、绽放的过程。

仅是这么想想,就有些欲动了。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茜如,季然听了一句就想翻白眼:“停停停,你那前女友我去看了,没事了啊,活蹦乱跳还能对着我哭呢。出院手续我也给办了,你想复合就找她去。”

目睹好友如何被绿又被纠缠,她的确给不出好脸色。

茜如沉默了会:“你每次恋爱就几个月,最长的半年都没有,我和她……怎么也是在一起两年了,哎,没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

季然挑了挑眉,不提醒她都没发现,自己在池今身上花的时间已经超过过去任何一个前任。

也有点心有戚戚焉。

池今总禁不住她的引|诱。

殊不知,她对她也是极大的诱|惑。

对姐姐,不是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

可现在……

季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茜如:“叹气?你在叹气?”

她一惊一乍的,也不幽怨了,季然被逗笑:“怎么了,我叹个气。”

“当然惊奇了啊!”

那一圈子从小玩到大的人,谁不知道季然最洒脱,做什么都不犹豫不纠结,当年茜如中学时代独自苦闷自己好像喜欢女孩子,季然却在一次玩闹中轻而易举地就出柜了。

茜如在大学时,才跟发小们道出自己喜欢女孩子的事,当然仅限于发小,同学和父母都不知情。

而季然,中学时直接在父母跟前也出柜了。

茜如不知道有多羡慕她的勇气和洒脱。

这样的人居然莫名起来叹气?

季然听了茜如噼里啪啦一堆话,望着夜色下的雪,打开窗,刺骨的寒风吹进屋,她伸出手去接了一抔雪。

太冷,雪竟然没有立刻融化。

“我认识了一个姐姐,可是……”

她就像这一抔雪,好难融化。

-

之后几天,季然天天过来做饭,池今心情颇有些复杂,想赶人,又觉得她没做错什么。

而且季然做饭确实很好吃,姥姥也和她相处得特别好,有一天季然有事没去,只让池今提饭盒去,姥姥还念叨了好久。

“然然真能干,长得好还会做饭,我们今今死心眼儿,学习工作不用我们操心,可这个生活上啊,真是操不完的心!”

这天姥姥吃完饭,一边叠饭盒,一边说:“天天吃外卖,要不就是方便面,据说现在还有方便饭是吧?人的身体哪禁得住天天吃那些啊,饭也不学着做,崔林也不会,当初我就担心以后两个都不碰厨房的人怎么过日子?分了好。”

以前姥姥夸季然就夸季然,今天冷不丁把崔林拉出来提了一嘴,池今心里一慌,以为是姥姥看出了什么。

给姥姥倒水时偷偷观察神色,姥姥神色如常,嘴里还在叮嘱池今往后不要再多吃外卖云云。

“知道了,我平时大多都在公司食堂吃的,放心吧姥姥。”

姥姥手一指季然:“过年呢,这回我住院,要不是然然恰好没法回家住你那儿,肯定一个人偷偷哭着吃泡面吧。”

季然在床的另一边,脑补了一下池今抱着泡面桶哭唧唧的委屈模样,忍不住抿起嘴角。

池今看着她微弯的嘴角,尴尬不已。

她在季然面前真是什么上司的脸面都没了。

姥姥至今还以为季然和池今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的外孙女好心收留这个人在异乡的小姑娘在家里住几天。

实际只住了除夕那一晚。

出了病房门,池今提着空饭盒,虽然已经被拒绝过几次,还是出口问:“你去哪里,我顺路送你。”

“你不知道我去哪里,怎么知道顺路?”

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她不让她送。

大年初一的雪夜之后,季然好像忽然之间对池今不像以前那么爱……上手了,骚话也少很多。

在姥姥病房里,没什么异常,出了病房就很安静。

像在保持距离的样子。

她,她还生气?

池今从负二楼电梯出去,一想到这点,气更不顺了,初一那晚她在家里工作到深夜,才算是平复了被她在小区里那样的恼怒。

结果,她还气上了?

不是,她有什么可气的?

池今想不明白。

开着车出了地库,今天阳光明朗,从地面照进车里。外边大道上车流拥挤,想起来了,是宁城举办的全国腊梅花展开了。

每到过年前后,宁城就会拥挤上一阵子,网约车也很难叫到。

-

季然出了医院门,网约车显示排队36人,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转眼看了看周围,平时放着共享单车的地方基本被电瓶车占据。

她最近没看新闻,一时有些纳闷,只得把其他网约车平台一口气全发出订单,无一例外都要排队。

低着头的时候,路边一辆蜜蜂黄的跑车缓缓行驶到边上。

车窗降下,驾驶座的女人朝她笑了笑。

季然有点眼熟:“你……”

尹海笙直接从驾驶座下来,绕着车头到了季然身边,她换了发型,小卷烫成了大卷,笑起来更妩媚:“上回见了一面记得吗,我一直记得你呢!磨着傅妍给我微信她欺负我不肯给,没想到今天正巧让我遇上了。你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说着她看了一眼医院大门。

“看朋友,在这儿等车呢。”

尹海笙说:“今天等什么车啊?这条道直通腊梅园的,今天开放了肯定约不到,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远处,医院车库出口路边停着的迈巴赫里,池今远远望着。

卷发女人很漂亮,红唇性感妖艳。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紧身的毛衣,身材火辣。

看起来是季然会喜欢的类型,她总喜欢抱着她不老实,笑嘻嘻说姐姐身材真好。

池今冷冷地看着,手机铃声响了,看也没看就接通了,路微有些疲惫的声音传过来:“刚出来,前几天信号不好。我给你姥姥打了电话,她怎么住上院了,摔得很严重吗?”

“还好,只是姥姥毕竟年纪大了,医生稳妥起见才让她多住几天观察观察。”

池今声音机械。

前面路边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季然在笑。

比旁边张扬的黄色跑车还刺眼,交警呢,这样违停也不过来管管?

路微松口气:“还好没事,要不我这心里……对了,听你姥姥说,你带了个年轻女孩住家里,是你们公司同事?”

池今看着前面笑靥如花的“同事”,“嗯”了一声。

路微说:“能带回家里住,关系还挺好的,也好,你随我,独来独往惯了,能多个朋友是好的。”

池今有点意外,这不像路微会说的话。

他们一家三口的相处方式,从来都是目的明确,不包括情绪的。从青春期开始路微也没关注过池今的交际和情绪,更遑论现在?

她感觉不对劲:“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就关心你多问一句,能有什么事?”路微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行了,我们队要去吃饭了,回头再说吧,姥姥那里你多费心照料着些,啊。”

“嗯。”

前些年路微查出胃部阴影,医生判断有胃癌可能,她也没隐瞒,很平静地在一次一家三口的聚餐中说了,池雅叙愣了下,谨慎地说再多去几家医院复查。

反而是池今最显慌张,饭都吃不下了。

还好是虚惊一场。

生死攸关的事,路微都不会隐瞒。

想来应该确实没什么大事。

池今稍稍安心,手搭在方向盘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

她们好像还在聊天,说说笑笑的。

池今心里有些不舒服,又为自己这点不舒服觉得好笑。

以前看见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哪里会多想?

现在却把两个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女人,潜意识里觉得或许她俩有发展的可能。

从以前从不多想的钢铁直女,到现在这样,也不过短短几个月。

习惯真可怕。

她知道自己这会应该不在意地开车离开,但心里又隐约想留下来,看季然会不会上那辆车。

这很没有道理,但她就是想看。

卷发女人斜斜倚在车身上,黑色紧身毛衣将她的身段收得腰很细,胸部弧形也很美。垂落的几缕栗子色卷发在胸前,风情自显。

和漂亮女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池今不知为什么,直觉这个女人应该也是喜欢女人的。

池今看着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季然弯腰进去。

“……”

池今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堵着,很不舒服。

黄色跑车扬长而去。

池今咬了咬唇,发动车一掉头,开往相反的方向,汇入茫茫车流。

呵,换目标了。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