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告的小雪来得晚,又来得急。
细细的雪粒越来越大,像一个个白色毛茸茸小球从天而降。
短短几分钟,路灯下暗绿的、枯黄的草坪全被一片柔软的白轻轻覆盖。
池今撑伞下楼,在花园一角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蹲在地上,用手揉着雪团,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走近,雪揉成了有弧度的类椭圆形状,被她慢慢放在地上。
漫天的雪,池今撑着伞,罩住两人身影。
季然玩得投入,似乎没发觉自己头上几时没有冰凉的雪落下来。
待最后点睛的两个小石子安置上去,池今才淡淡出声:“小兔子挺可爱的。”
本想加一句“你手很巧”,突然想起曾被她用这话撩拨过,便忍了忍,没有出口。
“什么时候来的?”季然蹲着,仰起头笑:“我都没发现!”
她的笑容明朗,下大雪的大年初一,却像是盛夏的太阳一样,看了便让人觉得心头暖。
声音也欢快,和方才电话里的凶恶相去甚远。
池今递去手中握了半晌的伞,季然这会站起来,与她站在同一柄伞下,路灯微弱的灯光透过伞延照进来。
季然语气有些嫌弃:“好丑的伞。下回我送你把漂亮的。”
池今有点无语,微抬了抬撑伞的手:“一样的伞。”
简洁的蓝黑格。
季然:“都一样丑啊。”
“……”
“纯黑的都比这好看,姐姐,咱们管设计的人,平时自己的审美得跟上啊,要不,下回又被乙方逮着吐槽了对不对……”
她小声碎碎念,语气仍是欢快的。
池今不爱管人闲事,但记忆太好,电话里季然朝别人吼的内容一直在脑子里盘亘。
伞外大雪鹅毛似的飘落,伞内,季然握着伞正要打开,路灯将她被融化的雪打湿的发丝照出淡淡的光。
“谢谢了啊,姐姐,我走啦。”
“你电话里——”
池今说了一半,季然脚步微顿,于是她继续问了下去:“……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为了什么,是钱吗?”
以往对季然四处打零工的不理解似乎有了合理的去处,她一定是欠了人的钱,才在四处打工还债。
池今定了定神,先前试探的语气变得沉着而冷静,淡淡的。
“因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季然转身回来,她撑伞时伞面压得很低,只能透过纷飞的雪,看到她细巧精致的下颌微微变得尖细了,似乎在笑。
“姐姐,终于想通准备包养我吗?”
“不。是借,你得还。”
池今否认很快:“我只是不想你到处打工,太累了。”
伞面下,季然微怔,接着便听她继续道:“——状态不好,影响工作效率。”
季然无声弯了弯唇,果然,怎么忘了她是个工作狂呢。
压低的伞面缓缓抬起来,积在伞面上的雪粒滑落,露出一张隐约在笑的漂亮面孔。
她的眉天生的微微扬起,看着像有些惊讶,又像在审度什么。
池今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然地轻皱起眉:“怎么?”
“如果是别的人呢,萌萌,张放,他们欠钱你也借吗?”
池今语气平静:“当然。我相信他们的人品,我自己平时没什么开销,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帮一把?外边闲杂的事解决了,部门工作质量和效率提上去,对我也是方便。”
季然走近几步,目光一直在她的眼睛上。
池今的瞳仁是剔透的琥珀色,夜晚路灯光线微弱,些许加深,却不会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只是很坦诚的明亮——
她说的话是真的,不像作伪。
季然看了她半天,奇怪这么简单的人怎么做到在公司里,让人评价得好像魔女一般令人害怕。
想了想,大概是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
单眼皮,天生的凌厉。脸型很瘦,不说话时便显得冷淡。何况她工作起来如何忘我,季然是见过的。
但这张清冷的脸在染上欲|色时,是如何的靡丽,季然也是见过的。
“公司里谁敢跟你借钱?”季然轻飘飘说了句。
池今看着她,没被转移话题:“你欠了多少?”
“不是钱的问题。”季然伸出手,勾住池今腰间大衣带子。
她出来匆忙,里面还是单一的打底衫,在外面套了一件羊绒大衣,腰间用带子打了个结。季然的手指从带子尾端上来,好像在抚|摸羊绒的质地,但手指一点点顺着垂落的带子一头到了腰部打的那个结上。
池今现在还能不懂?
一把握住她放在带子上的手,喝止:“别闹。”
季然难得这么乖顺地听话,真的没有继续,池今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又问:“不是钱,那是什么问题?”
季然任自己的手被握着,越微弱的光线下,她的眼睛越亮得惊人,浓重的夜色和洁白的新雪,让她眼底的神采更灼人了。
池今微微避开视线:“是什么?”
“你这么执着,让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想当我女朋友了?”季然勾起唇:“这么关心我啊?”
池今顿时觉得握住的手变得烫手了,一下子松开。
反反复复被人调戏,她也不是没有性格,转头吸了口气,直直地看向眼前笑容灵巧的女孩。
“是,我承认我和你发生了几次关系,但只是欲|望驱使,以后我也会克制,回归正常同事关系。我不喜欢女人,更不用说谈什么恋爱。”
“我对你的所有关心,都建立在同事关系的基础上。”
“你不要想多了。”
池今说到最后,恢复了平时在公司淡淡的语气,是她熟悉的,底牌握在自己手中、游刃有余的语气。
季然听了只是笑吟吟的,将伞面倾斜,向下压了压。
来时的小道便被挡住。
池今还未想明白她这是为什么,忽然身体微震。
羊绒大衣是左右两边在身前交叠束带的款,有什么钻了进去,带着雪夜的冰凉,按在某处。现在已是熟悉彼此身体的人了,无比清楚哪里能令对方达到欢愉与战栗。
池今瞪着她,大脑当机,说不出话来。
季然感受着掌下微微的战栗,歪着脑袋,用气音问:“你就是这样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