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池今站在超市里,看着季然停下小推车,在挑选食材。

她还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

又不是不知道两人独处一室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但她那会心里,没来由浮现出季然一身血污,坐在急救室外长廊不言不语的模样。

何况她说她没有家人。

除夕夜大超市里人迹寥寥,她们来得晚,再过一小时超市就要提前关门。

季然问:“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池今说:“都行。”

季然拿起几块生姜,池今见状,补充道:“……姜不要。”

季然笑了下:“还说都行,不让你吃姜,当配料没问题吧,去腥用的,吃不到姜味。”

池今:“……行吧。”

季然推着小车,一看就很熟悉超市的布局,到了生鲜区,看一眼鳜鱼的价格,啧了声:“都涨到五十五块了啊,好贵。不过呢,老人家摔跤不能喝骨头汤,喝鱼汤是最好的。”

她挑了两条让人去杀了。

生鲜区空中有一股冷冷的腥臭味,池今鼻尖微皱,很不习惯。

以前她来超市只会逛生活用品区,添置卫生纸之类的,至多再去冷冻区买点牛奶和速冻饺子一类速食产品。

以前路过生鲜区只觉得有点味道,没想到站在里面这么臭。

鱼杀好了递过来,池今抢着拿过来放进小车,握着季然的小臂往外带:“快走快走。”

季然很配合:“好啦,好啦,娇气的姐姐。”

离超市关门不到一小时,还好季然熟门熟路,到最后结账时一个小推车装满食材,季然看起来很开心,指着食材跟她报年夜饭菜单。

“莲藕花生猪蹄汤,清蒸鳜鱼,红烧排骨,蒜泥白肉,蒜蓉粉丝扇贝……哦还有粉蒸牛肉,白灼凤尾,炸茄盒,你看你喜欢吃的我刚好会做,巧了么不是?”

当时只是随口说了几个爱吃的,没想她全买了。

池今迟疑:“两个人吃不完,少做一点吧。”

“不要!”

季然拒绝得干脆:“以前我一个人过年就要被迫少做一点了,每次年夜饭都可怜兮兮的,今年多了一个人我必须多做一点才有年味!”

池今微怔。

二十出头的姑娘会做饭的不多见,季然还很熟悉菜价,应该是独自生活时间不短,才磨砺成这样。

看着她高高兴兴收东西进袋子里,池今的心一刹那有点酸。

东西装了满满两袋,池今伸手去拿。

季然没坚持,给了她一袋,然后又说:“菜我来做我说了算,浪费也不管,总之今晚年夜饭我一定做一桌子的。”

莫名的孩子气的坚持。

池今微微笑:“好。”

“咦?”

反而是季然将信将疑,池今在公司里那么有原则性,认定的事说一不二的。

“真的?”

“真的。”

季然重新扬起笑:“这才好嘛。”

-

池今的家很大很空,极简风格,深色调木纹地板,墙纸是冷淡的白,光微微暖。

——非常漂亮的设计师样板间风格,却毫无人烟气息。

季然踏进去的一瞬间,除了惊艳,还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厨房里调味品只有最基础的油和盐,还有沙拉酱,生抽老抽淀粉什么的通通没有。

还好小区楼下有一家便利店正在打烊,赶在最后时刻买回一堆调料。

季然依次把调料摆好:“年夜饭差点完蛋,是我的错,不该对你的厨房有期待。”

池今有些抱歉,主动上前问:“我做点什么?”

她站在厨房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季然打开水龙头洗菜:“没事儿,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去外面等着吧。”

话虽如此,池今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

但季然动作相当麻利,不一会清洗完所有食材,她插不了手,厨房只有一个水龙头。

这会季然在砧板上开始切菜,刀工行云流水。

池今忍不住怀疑:“……你以前真的摆过烧烤摊?”

她以为说着玩的。

刀声依旧。

季然头也没抬,笑了下:“骗你干嘛呀。”

池今记得,季然的简历上写着gap一年的经历在打工。

这会想起来,心里隐隐的不好受。

只是她的不忍很快被电话打断,沈总临时叫她开电脑开一个视频会议。

蓝地去年新开发马来西亚市场,由于种种原因,第一个项目迟迟没有开放,沈总很不满意。

前天从汤泉宫回来沈总转头去了机场,亲临马来西亚分部。

“我去开个会。”池今说了声。

“嗯。”

这个会一开就是一个多小时,池今从书房出来,空中飘起激发食欲的浓浓香气,餐桌上七八个菜摆放有序。

季然刚好端着汤上桌,一见她就笑:“真巧,刚做好,快来吃。”

池今坐下,尝了一口,还未夸赞季然便从她的神情中得到满足,得意地歪了歪脑袋:“我没骗你吧?”

池今由衷地说:“很好吃,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了。”

以前在老人家过年,姥姥不会做太多,就她们两个人,老一辈的人节俭惯了。

今年姥姥住院,如果不是意外带季然回来,只怕除夕她只能一个人下速冻饺子凑合。

季然:“嗯?你家人呢?”

池今言简意赅:“聚少离多,他们忙。”

“哦。”

季然吃饭很专注,那天在大排档也是,她吃相说不上优雅,却让人愿意看,只觉得看她吃饭自己好像胃口也能好起来。

中途季然接了个电话,她开了免提。

吵杂的声音,有春晚背景音,女人声音很大:“季然,要我说你今晚就过来呗,干嘛非得初一啊?我爸妈还有亲戚又不是没见过你,他们也想你这个大美女了,过来过来。”

“不了,除夕夜打扰不好的嘛。”

“你又一个人过年?服了你,耐得住性,是我怎么也得找个人陪。”

季然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人陪?”

对面的池今忽然噎了一下。

“谁,谁?新女友?”女人声音促狭起来:“可以啊!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

季然避而不答:“对了,明天我不去你家了。”

“懂懂懂!哪儿能打扰你们啊,哈哈,行了开心麻花出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啊拜拜!”

电话结束,四周重回安静。

池今感觉氛围不太对,半晌,憋出一句:“……我们也看看开心麻花?”

季然挑起嘴角笑:“好啊。”

-

夜深了,月光透过巨幅落地窗照进清辉。

外面很静。

宁城很多年前禁烟花爆|竹,除夕夜变得很安静。

池今看着春晚,声音不大,却有了一点年味。

她给护工打电话问姥姥的情况,护工说姥姥睡得安稳。

再给父母打电话,没有信号。

习惯了。

池今才洗完出来,因为有季然在,没穿睡衣。穿的家居服,舒服的棉质长袖长裤。

浴室门开了,季然吹完头发出来,身上穿的池今给她的睡衣,深蓝的真丝泛起幽幽光泽,深V型交叠的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瓷白的肌肤。

池今只看了一眼,便看回电视。

季然凑过来,单腿跪上沙发,压得沙发往下凹。

“姐姐,有酒吗?”

她的呼吸裹挟浴室带出的水汽,有些热,微拂过池今的细颈。

“……在餐边柜,我去拿。”

池今要起身,一只手按住她的肩。

季然笑:“我去。”

她端着两杯红酒出来。

客厅吊顶的光微弱,暗红酒液在光下更显幽深。

池今接过酒杯,季然随意在旁边坐下。

池今没怎么喝酒,心里总还是有些警惕,出于一时不忍带季然回家,不代表她想再和季然发生关系。

虽然已经有过两次。

季然坐在旁边,很安分,像是在很认真地看春晚,不时哈哈地笑,还在好几个APP之间来回抢红包。

抢着了就欢呼和她碰杯,没抢到就大大地叹气。

池今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一口一口地喝酒。

季然接了好几个电话,全是朋友的,嘻嘻哈哈的。池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无一不是合作方和下属的祝福信息。

她一个个地复制回复。

“——没死,护工说好着呢,就一直哭呗。”季然的声音懒洋洋的:“你想复合就去,大不了再被人甩一次,多大点事。”

挂了电话,她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搞不懂,谈恋爱不图个开心?要死要活的还谈个屁啊。”

估计是那个割腕自|杀的女孩的前女友。

池今想起,被背叛那天她去买醉,也许也算是要死要活,怎么想也不体面。

她喝了一口酒,忽然问:“你以前失恋没有哭过伤心过吗?”

“为什么伤心,合得来就聚,合不来就散……不挺正常的吗?”

话虽如此,可这说明从没走过心。

池今心里默默吐槽,不靠谱。

电视上春晚演到一个骗子小品,骗子用看手相算|命把好几个人忽悠到老实掏钱,季然忽然来了兴致,拾起旁边池今的手说她也会。

“会骗钱?”池今难得起了逗趣的心思。

“我真的会看,研究过的。”季然把她的酒杯拿开,迎着吊顶暖色调小灯投下的细细光线,认真看起来。

她垂着眼,从俯视的角度看去——

纤长卷翘的睫毛,直挺的鼻梁,丰润秀气的唇。漂亮得不可思议。

季然看得太认真,身子微微倾斜,丝滑的真丝顺着一侧肩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骨感的肩头,和下面一片起伏的弧度。

池今移开视线。

“你的事业线果然很好哦,中间会遇到小人,但也有贵人。让我看看生命线,啧,不长不短,也还行。你少加班太猛了。姻缘……唔,开始不太顺,遇到渣渣,然后很顺利了,让我再看看……”

池今其实没在听。

“上面说,你今晚会接吻。”

“?”

池今转回头,伸手想把睡衣给她拉上去,却被握住。

季然的背后是落地窗,除夕夜,城区没有一点霓虹星光。

楼层很高,只有一片深邃的夜空,黑压压的。

她半|裸着肩,眼神魅而勾人,眸光熠熠,仿佛从天而降意外坠入人间的妖精。

声音很轻:“要接吻吗。”

池今几乎无法直视她的目光,和目光后……直白的意味。

身体也跟着微微战栗,本能地拒绝:“……不。”

握住的手腕被压上沙发,微热的气息拂过,池今心猛地悸动——

季然抵住了她的唇,低声喃喃。

“姐姐,你又不诚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