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脚蛇纷纷比划,樊醒完全没看懂。
余洲这时醒了,发现自己光着,登时感觉有些冷。
他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听见樊醒的声音:“会写字么??写字也行。”
热心?的四脚蛇划了个歪七扭八的“龙”字。
四脚蛇在不远处的一个更深的洞里,发现了一条昏睡不醒的龙。
龙浑身漆黑,遍体鳞伤,还有几个人同它呆在一起。他们畏惧四脚蛇的形态,每次四脚蛇进入洞口,便立刻躲到黑龙背后,不和它们打交道。
黑龙所在的洞中原本就有一潭水,没有被雾气污染的清水正是从水潭中取来的。
余洲穿好?衣服,心?里已猜到那就是白蟾。白蟾被击中后从高空坠落,伤得很重,和他在一起的应该是柳英年等?人。
腰包拉链没拉好?,余洲起身时深渊手?记掉落,恰好?摊开有文字的一页。
余洲捡起手?记,默念:“我们折断它的角/剪碎它的羽翼/我们用?火烧它的影子/把?骨头扔向天空/在灰烬里拼出新世界。”
他不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但隐约的,这似乎指向白蟾。
樊醒凑过来看。他亲昵地靠近余洲,在余洲身上闻到了自己的气味。这显著的□□证据令樊醒一愣,随即揽上余洲的腰:“看什?么?呢?”
“这说?的是白蟾吗?”余洲把?手?记递给?他。
扫了一眼?,樊醒提醒:“安流也有角。”
两人面面相觑。白蟾和安流有角,樊醒有骨翅。
“不一定指我们这几个人。”樊醒说?,“或许是别的笼主。”
“你的兄姐里有这样的人吗?”余洲问,“生了角,又有翅膀。”
樊醒斩钉截铁:“没有。”
两人疑窦丛生,但随即又想?起,樊醒印象中的白蟾是个黑漆漆长尾巴的少年人,但他们见到的白蟾却?是一条不想?做人、只想?当龙的动物。或许在云游之国中,有什?么?改变了他们的形态。
多想?无益,樊醒让四脚蛇带路,和余洲出发前往水潭所在的坑洞。
经?过前一天的雨,密林中雾气散去许多,压抑的感觉没有那么?严重了。同样的,那些高大的怪物也极少出现,飞鸟飞虫仍在,有四脚蛇引领,他们绕开了许多危险的地方。
热心?的四脚蛇边走边比划着解释。落入这个鸟笼的历险者会成为?怪物,也可能会成为?四脚蛇,其中一些更特殊的,甚至会变成植物。
植物保留着人的欲望与特性,食欲□□,入睡苏醒。他们无法像行走的怪物一样获取食物,于是便成为?了怪物们的警报器。只要发出声音,猎物就会受到怪物袭击,他们能分得一些残羹冷炙。
说?话间,四脚蛇示意他们放轻脚步。灌木丛中传来怪声,一棵血红的花树张开树干上的裂口,正在吃力吞咽半只吃剩的鸟尸。它正在说?话,但余洲听不懂,吞咽中花树颤动,从裂口中吐出细细的骨头。
绕过花树,他们继续前行。
放眼?望去,密林沉寂,只有鸟雀掠过时翅膀发出的拍击之声。
四脚蛇在一条河流前站定。河水像是被无数化学物质污染,肥皂泡一样泛着彩光,河底几根骨头,森森闪光。有鱼从水面探出头来,余洲不知道是否该称呼那东西为?鱼——毕竟它实在太像一团融化后胡乱黏在一起的粘土。
这些生物并不少,它们在河流里游动,十分自在。樊醒问:“这些也是……?”
四脚蛇点头。
余洲说?不出话。他久久站在河边,直到樊醒喊他,才快步跟上。
四脚蛇正指向密林深处,那是隐隐发出红光的地方。
侵占鸟笼的雾气正是从那里涌来。余洲分不清方向,樊醒却?记得,那正是巨大触手?出现的地方。
四脚蛇比划着:那里不能去。
“有历险者在吗?”余洲问。
四脚蛇点头,又疯狂摆手?:但绝对不能去。
余洲放弃想?象,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生活在更深处的历险者成了什?么?模样。
四脚蛇带着两人跳着通过河流上巨大的石头,地势有了落差,陡然下落。在深谷中,树木仍有大部分保留着原本的绿色,也没有出现奇特的变化。
他们隐隐听见前方传来一种空洞的风声。
汲水的洞口极深,日光照射不到,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洞口旁边依旧是数量庞大的垂蔓植物,叶片有成年人两只手?掌那么?大。四脚蛇们扯下叶片,咬在嘴里,顺着一直垂进洞中的藤蔓下落。很快,它们从洞口攀爬出来,手?里拿着卷成漏斗状的叶子,清水就盛在里头。
余洲听见洞中有人声,他低头细听——“那些四脚壁虎长什?么?样,你们看到了吗?”
很快有人冷淡回答:“要吃你吃,这种怪东西,我不碰。”
头一个声音:“我抓不到。”
“真那么?饿,自己去抓。”
“不是饿,也不是为?了吃。我就想?看看。”
余洲一下认出来了,激动得声音劈叉:“帽哥!柳英年!”
洞中一阵骚乱,柳英年拔高了声音:“余洲?!”
余洲还未回话,一个东西从洞中子弹般飞出来,直接扑到他脸上。
鱼干抱着余洲鼻子,咬牙:“你们俩,嗯?哼?昨晚,很累哈。”
余洲的脸轰地热了,樊醒把?鱼干揪下来,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责备它的话,最后威胁地低语:“别说?出去,不然弄死?你。”
鱼干在他手?上装死?:“我已经?死?好?几次了。”
樊醒干脆捏着它嘴巴,不让它说?话。他和余洲对了个眼?神,又飞快躲闪开。两人当时都没记起鱼干的存在,现在登时如光天化日之下做羞耻之事?,尴尬得恨不能立刻钻进面前的洞里。
柳英年和许青原连同安流一起,被触手?袭击后坠落。安流极其顽强,自己跌得天地不分,硬是用?鱼鳍勾住二人衣服,落地时把?两人含在嘴巴里做了缓冲。
他们落地后,顺着斜坡落入这个洞口,之后就没再上去过。
洞口虽然有垂蔓植物,但只能供四脚蛇这样轻飘飘的东西攀爬。许青原爬过一次,摔得半天站不起来。
安流跌落后恢复成鱼干形态,身边又没有余洲,无法变成大鱼形状,无力拉两人出洞。
白蟾和骷髅则是后来才找到这里的。白蟾受了重伤,循着安流的气味一路艰难爬来。它浑身是伤,从洞口结结实实落进来,再也没动弹。
“你怎么?不去找我们?”樊醒问。
“白蟾很不好?,我不敢离开。”鱼干的声音里头一次充满了焦虑,“他……好?像快要死?了。”
袭击白蟾的是云外天的人,陷入昏迷的白蟾无法跟他们解释那是谁,而若失去白蟾,他们将无法抵达云外天,见到其他笼主。
余洲也曾想?过,会飞的樊醒和会飞的安流,或许也可以把?所有人都带到云外天。但白蟾曾强调,唯有他知道正确的路径。白蟾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樊醒带着余洲落进深洞。黑龙在潭水中躺卧,和它之前躺在山脚一模一样,只有轻微的呼吸。
骷髅蹲在黑龙身边打盹。它跌落时也摔得很重,半个身体散了架,是白蟾叼着它拖进了洞。那些散落的骨头都在外头,不知怎么?捡回来。
余洲和樊醒来了,但仅凭樊醒和安流的力量也无法带着白蟾离开。况且离开这个洞口并不一定安全:雨水的气息消散后,紫色的雾气再度滚动,很快覆盖了密林。
“还是得让白蟾醒过来。”樊醒说?,“白蟾对这个鸟笼的了解比我们多,我们要想?安全离开,必须依赖他。”
柳英年问:“‘缝隙’的孩子受伤之后,一般是怎么?恢复力气的?有什?么?药可吃吗?”
余洲和樊醒心?头一悚,两人飞快交换了目光。
这瞬间的交流没有躲过鱼干的眼?神,它冲樊醒大喊:“你告诉他了?!”
樊醒:“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
鱼干气得不停翻滚。柳英年茫然:“什?么?呀?什?么?秘密?咱们不是一个团队吗?咋还有秘密?”
鱼干大吼:“吃你!”
柳英年:“……你怎么?骂人。”
樊醒捏住鱼干的大嘴:“它不是骂人。我们恢复力气的最好?方法是吃人,吃鸟笼里的历险者。”
话音一落,许青原当即后退数步,紧贴洞壁。他亮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小刀,弹出刀刃。
樊醒:“……”
柳英年绊了一跤,跌进水里。
这洞中的历险者只有三个。樊醒和鱼干决计不会让余洲当粮食,许青原也不容易对付,最理想?的食物,显然是柳英年。
樊醒无语了:“你们没毛病吧?我怎么?可能让它吃你们俩?”
柳英年不敢放松:“那、那怎么?办!难道你要把?心?脏给?它吗?”
许青原:“或者让它吃一吃鱼干。”
鱼干气得说?话都囫囵了:“吃、吃我有什?么?用?啊吃我吃吃吃!它吃过啊!之前一直把?我含嘴巴里想?要吸收我来着,结果没半点用?处,吃吃吃,吃什?么?吃。”
它太吵了,樊醒只得又捏住它嘴巴,止住它的鱼言鱼语。
“吃我吧。”
有个声音忽然说?。
骷髅没了几根肋骨和一条腿,站不起来,只得敲敲手?边石头,吸引他们注意力。
“让白蟾试试吞噬我。”骷髅说?,“我很不一般哦,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这种能言善道、风度翩翩的骨头架子?”
作者有话要说:鱼干:我不好吃,一点儿也不好吃。
许青原:你说过,自己的原身很漂亮。
鱼干暴跳如雷:漂亮不一定好吃!
许青原:不吃吃怎么知道?
于是一整个晚上,所有人都不得安睡,净听鱼干用一百三十六种语言(其中三十七种不是余洲所在时空的语言,他们听不懂)翻来覆去骂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