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这段戏拍得很够劲,最后一个?镜头的性张力绝了,导演切换着镜头排了好久,各个?角度都?来一段。
到最后,向晚精疲力尽,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那声?cut。
向晚下了戏,转身就看到傅笙在旁边等她,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傅老师!”她激动道。
转而,向晚注意?到傅笙身上挂满了血浆,还捂着后腰,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怎么这么狼狈?”向晚问。
她这边结束得晚,完全没看见傅笙那组的情?况,乍一看傅笙满身狼狈的模样,着实?吓了一大跳。
傅笙笑了笑,并没跟向晚讲那边的故事。
按照剧本,长公?主?确实?是不知道宫里方巧荷的处境,当她终于平定了外乱回到宫中,所有的情?绪才会一起?爆发。傅笙明白韩导的用意?,他是要演员和角色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但是,向晚好像过于敏锐了。
“姐姐,你受伤了吗?”向晚的视线落在傅笙捂着后腰的那只?手上,眉头紧皱。
“没......没事。”傅笙赶紧撒开手,双手举起?以示清白。
向晚目光仍然狐疑,她围着傅笙转了一圈,傅笙就保持着面对着她的姿势也转了一圈,死活不让向晚看见她身后那块撞击的痕迹。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跟两个?血葫芦似的,还转上了。”韩导大嗓门打破了这边诡异的画面。
傅笙没忍住笑出声?来,本来也没觉得,现在看看,她自己一身血浆,向晚穿着大红的嫁衣,可不是两个?血葫芦吗?
“傅笙休息一下,”韩导的目光在傅笙后腰出顿了一下,“向晚去换衣服马上拍下一场。”
下一场,按照时间?顺序应当发生在出嫁那场之前,解释了长公?主?出嫁当天发生骚乱的缘由,一切都?是长公?主?的谋划。
拍摄之前,韩导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剪辑,等到正?片播出的时候,京城骚乱先开,然后这段戏会以长公?主?的回忆的形式展开,他们剧组的人现在站在和观众一样的起?跑线上。
A!
京城,书院后门。
学堂里闹哄哄的,先生不在,一群学生闹翻了天。
“你听说?了吗,朝廷逼长公?主?二嫁和亲,是真的!”
“你上哪听说?的?前个?街面上举横幅闹事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抓起?来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我警告你啊,这种没根据的话,以后可不能乱说?!”
“你懂什么?我听我爹说?了,宫里已经下了旨,这事板上钉钉了!”
“什么?竟然真的......”
众学子你一言一语地念叨,突然学堂后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学生冲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出事了......”他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从家里的着消息他还不甘心?,特意?绕去刑部?打探了一番,登时肝胆俱裂,拼命跑回书院说?与这些同窗听。
“景云师兄......他......他当堂反驳皇上的和亲主?张,被......”
“被怎么了?哎呀你快说?啊!”有人催促道。
“被......处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像脱力了一样,摔倒在地上瞪着眼睛喘粗气,在场的学子,有半数都?和他一个?反应。
景云师兄,就是朝堂上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人。他就是这个?书院出身,后来拜倒在李相门下,去年科举高中,是这群半大孩子的偶像。
不知是这群半大孩子,全京城的读书人,估计都?没少听说?景云的大名,据说?他是年轻一辈里将来最有希望挂相印的人。
不管是羡慕或是嫉妒,他总归是学子努力的方向。
这么一个?清风朗月一样的人物,陛下竟然说?杀......就杀了?
“暴君!!!”有人在怒吼。
吱呀——
备受冷落的书院正?门被人推开,先生走进来,这次,他腋下没夹着书。
“诸位......”先生的声?音有些哽咽。
景云,曾经是他最骄傲的学生啊。
“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礼崩乐坏、国将不国!”先生苍白的胡子都?在颤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天呼喊,如同千百年前古人的疾呼:
“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1]
言罢,一口鲜血喷出,先生扶着讲桌勉强直起?身,伸出手一个?一个?指着学生们的脸,“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身殉道,何?惜命哉?”
天下苦暴君久矣。
不只?这间?书院,京城的角角落落,人们都?在议论同一件大事,一张张愤怒到变形的脸,多年被迫装聋作哑的嘴,同一时间?挣开了束缚,京城中涌动着暴虐的暗流。
观星楼旁的茶楼顶层,平和依旧。
来人解下了佩刀随手横放在桌上,身上还穿着他走到哪都?不脱下的软甲,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
年轻的镇远将军回到府中,就捡到了一张染着檀香的请柬,对方请他来茶楼一叙,他当然答应了。
长公?主?坐在他对面,丝毫看不出即将被迫远嫁和亲的委屈。
“大将军这手牌打得好啊,简直是把陛下往死路上逼。”长公?主?幽幽道。
将军一挑眉,“哦,我真没听不懂殿下说?什么?”
“再说?,不管怎样,这不都?是陛下的决断吗?”他向着南面皇宫的方向一拱手,脸上却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陛下的决断,不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不知道大将军手握重兵,当真是......”
长公?主?把一直捧在手上的三才盏放在桌上,随着瓷器磕在实?木桌上的动静,她清冷的嘴里吐出四个?字:
“肘腋之患。”
“哈哈哈哈哈哈哈。”镇远将军放声?大笑。
的确,所谓和亲是他提出来的,皇帝要不是急于安抚他,想来也不会这么急吼吼地推行,但这位镇远将军的建议可不是为了皇帝的江山社稷考虑。
或者说?,他是为了江山社稷,却不是为了这皇帝家的。
“我不过是添了一把火,放陛下自己猜忌下去,他迟早也会走上这一条老路,殿下倒是不必如此记恨我。”镇远将军笑道。
“记恨?我为何?要记恨?”长公?主?勾唇巧笑。
恰有一阵风过,吹开了长公?主?细软的宫纱,白纱下红唇凌厉如刀。
“我和将军,可以说?是同道中人呢。”
镇远将军瞪大了眼睛,随即他恍然了悟,“这些天这么大的阵仗,都?是殿下......”
长公?主?将桌上另一盏没人碰过的清茶推到镇远将军手边,轻声?道:“聪明人,应当合作。”
镇远将军和皇上不是一条心?。
他在西北打仗,长年间?一张嘴就是一嘴沙子,对面的鞑子肆意?烧杀抢掠,养的膘肥马壮,这边他手下的兵只?能领到掺了沙子的陈粮。
去年冬天那一役,镇远将军的副将折在了沙场,他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们胜了,险胜。
他恨极了那暴君,若不是那暴君横征暴敛,朝野上下蛇鼠一窝,他那些兄弟们或许也不至于白白送了性命。
他为国戍边,保卫的就是这些人。
即使是这样,皇帝还猜疑他,这边刚有些起?色,皇上立马就把他召回了京,加官进爵,封赏无?数,就是要断了他和西北亲兵的联系。
殊不知,鞑子正?厉兵秣马。
这天无?道,他想反了这天!
然而京城里,一派祥和,没人敢妄议朝堂的不是,镇远将军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摇昏君统治的正?当性。
他要让皇帝做一件错事,一件能调动起?所有人情?绪的错事。
长公?主?就理所应当的成了他算计的那个?人,不过现在看来,长公?主?也未尝不在算计着他们。
镇远将军眸子里闪烁着疯狂的光,他端起?长公?主?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Cut!
这段戏将出现在回忆中,解释了京城为何?突然大乱,也解释了长公?主?和镇远将军结盟的始末。
明明最开始,两人是互相陷害你死我活的仇敌,眨眼之间?却站上了同一条船,傅笙在片场旁观,也不住地啧啧赞叹。
“小五,好好学学,这才叫编剧!”傅笙又一次cue到小五。
小五:“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在学了在学了。”
有了这一段铺垫,再加上前面不经意?间?埋下的伏笔,整个?京城变局的轮廓便勾勒出来了。
长公?主?得知皇帝的阴谋之后,先是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搅动起?民怨沸腾,再借着府衙的手把闹事的学生暴力捕获,伤了人把事闹大,闹到第二天的大朝上,逼得皇上不得不当众面对各种猜疑。
天子一言九鼎,他若是否认传闻,那长公?主?二嫁和亲之说?便不了了之,他若是承认了,那就是往沸腾的民怨之中,添上了货真价实?的一把火。
景云的出头是个?意?外,但是个?很好用的意?外,李相在朝堂上当机立断,拿这个?众望所归的青年才俊之血祭旗,反抗暴君的号角才算是正?式吹响。
长公?主?最大的短板,就是太依靠文臣,她手里没有兵。
但在阴谋背后看到了镇远将军的影子,她就知道她的兵来了。
镇远将军在西北和鞑子打了小十年的仗,谁答应和亲他都?不会答应,但巧巧的情?报当中,皇帝决定送长公?主?和亲之时,镇远将军就在旁边。
于是长公?主?意?识到,镇远将军和皇帝之间?嫌隙不小,她正?好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这些天京城里暴乱频发,各界抗争人士和京城守备打成一团,平日里偷鸡摸狗之辈也大着胆子趁火打劫,刑部?大牢都?要装不下了,一间?牢房里能挤数十人,都?是这几天新抓进来的。
京城岁月静好的盖子就要捂不住了。
镇远将军进京述职,大军就卸在京城三十里外,他带了一队精锐护送进京,长公?主?让他的人在京城里最混乱的大婚之日放一把火。
趁乱,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守备军四散在各处疲于奔命,镇远将军打出反旗。
直取深宫!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书·汤誓》百姓咒骂夏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