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与她纠葛一世,这一世,她终于和她再无瓜葛,那?一瞬间,穆卿云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
不过,最让她想不透,也是猜不到的是,穆扶筠居然拒绝了陛下让她和离回穆府的要求,而是请旨,愿去皇陵相陪于吴旭。
她没想明白,同样的,其实穆扶筠也没有想明白,她还在太子?府,想着怎么报吴旭害了她腹中孩子?之?事?,仅仅不过一夜之?间,太子?成了庶民,而她堂堂太子?妃,什么都没有干,便沦为?阶下囚不说,还成了弃妇。
她成亲不过一载有余,便活成了这般的笑话,她如何甘心,如何情?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吴旭,也是穆卿云。
如今穆卿云已成了胜利者,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就染指不上,而且就算她现在去求穆卿云,只怕穆卿云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吧!
既然她向穆卿云报不了仇,那?剩下的吴旭,岂能全了此身。
吴旭毁了她的一生,还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余下,他怎么配得!
所以在陛下愿放她一码之?际,她决绝拒绝了陛下的好意,执意去皇陵相陪吴旭。
这一消息传出,险些将穆景山气得昏厥了过去,便是想派人将其绑回穆府,穆扶筠竟是先斩后奏,直接收拾去了皇陵。
如此,穆景山极度失望,只能向陛下请罪之?余,给穆明辉去了信。
吴旭本以为?自己已成墙倾之?势,穆扶筠定会与他撇清干系,毕竟这一世以来,他虽娶她为?正妃,可?对她着实冷淡了些。
可?事?实却是穆扶筠竟愿与他同甘共苦,说不感动,那?自然是假的。
虽说自出入皇陵的自由,他给不了穆扶筠,但于衣食之?上,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是薄待不了穆扶筠的。
再加上穆扶筠有意曲意奉承,这二人于皇陵之?中,倒是比新婚之?际,还要甜蜜了不少,只不过,皇陵之?外,还有人看守,吴旭未免得意忘形,以被陛下知?晓,说是不知?悔改,倒是不能显露太甚。
只不过,吴旭却是往往没有料到,就在穆扶筠到了皇陵的一个月之?后,亦是穆扶筠生辰,二人让看守之?人,备了些薄酒,于夜色之?下,把酒钟情?,再加上穆扶筠有意为?知?,这难免便生出几分意乱情?迷来。
花前?月下,春宵一刻,当真是人间美事?,让人忘乎所以。
只不过,这美妙滋味,在吴旭身心得到极大满足,昏昏然欲睡之?际,一股让人崩溃的剧痛之?意,由身下,瞬间席卷全身,他猛然瞪圆了双目,看着站在床头,衣着阑珊,是拿着染血剪刀的穆扶筠。
再一眼望向身下,喷涌的鲜血,瞬间将他衣物染成了血色,穆扶筠这个毒妇,竟在与他一夜|欢|好之?后,断了他的子?孙命门。
他不能死!不能就这样窝囊的死。
剧烈的疼痛,然吴旭险些昏厥了过去,可?饶是如此,强烈的求生意志,却是让他一把抓住褥被,然后死按在身下。
“来人啊!快来人啊!”
几乎是破音的嘶吼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穆扶筠站在旁边,冷眼瞧着,却是没有阻止。
吴旭声嘶力竭的空挡,仍是不忘向穆扶筠控诉,“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欠我的,欠我们孩子?的,你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应该的。”穆扶筠一脸快意的看着吴旭因为?失血,而惨白了脸,看着蜿蜒的血迹,将吴旭身下的被褥彻底染成了红色,她几乎是咬着牙,先吴旭回道。
她曾经爱他,爱的就如飞蛾扑火一般,可?是也是他,是他将她的爱,摔得粉身碎骨,她曾多爱他,如今便有多恨他。
“你,你个毒妇,我不会……放过你的。”吴旭气得浑身直哆嗦,听着外面脚步声近,切齿的丢下一句狠话。
穆扶筠亦是听到了旁人赶过来的响动,她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然后回首冲着吴旭一笑,笑容一闪即逝,随即换上了一脸惶恐不安,惊慌失措之?色,她一把将剪子?丢下,然后退后两步,往地上一摔,掩起袖子?,瞬间嘤嘤哭泣之?声,于袖下传出,似极为?凄苦模样。
“出什么事?了?”驻守皇陵的侍卫,亦是监查吴旭之?人,听得吴旭惊呼,一路闯了进?来,第一声询问?,待看到吴旭身上,被褥之?上,那?刺目的血,顺是明白了怎回事?。
他吩咐身后的人,快去寻太医,然后快步上前?探望,“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今日殿下饮了酒,不知?为?何,非要逼着妾身做那?事?,可?这是皇陵,历代先皇安眠之?所,妾身怎可?污了先皇之?眼,奋起反抗之?下,竟是错手伤了殿下,妾身该死,妾身罪该万死。”穆扶筠抬起头来,已是泪染双颊,她嘤嘤抽泣着,向那?侍卫道说了分明。
说罢之?后,更是一副羞愧难安的模样,目光四?扫间,然后定在了地上的剪刀之?上,她蹭着身子?,直往剪刀之?处,挪了过去,然后一把将剪刀卧在手里,将尖锐处对向自己的脖颈,试图用?力的扎下去。
这种情?况,侍卫怎会置之?不理,一把上前?夺了剪刀,阻止穆扶筠。
穆扶筠竟是疯了一般,疯狂的试图抢夺剪刀,“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
或许是太过于激动,亦或是其他的,穆扶筠挣扎之?下,竟是两眼一黑,身形一软,直接昏死了过去。
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吴旭,目眦欲裂,撑住身子?,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她死,让她去死!”
只可?惜,侍卫只不过是一介侍卫,不管是谁,他都得罪不起,又怎么会让吴旭如愿,更何况穆扶筠已经昏死了过去。
让人将穆扶筠先送了下去,又寻了止血养气的药,给吴旭送服而下,这才总算等到了太医前?来。
穆扶筠下手之?际,本就没有留下退路,所以饶是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亦只是堪堪保住了吴旭的性命,至于男欢女爱,生儿?育女之?事?,那?只能是此生无缘了。
吴旭如何甘心,醒来之?后,得知?此事?,便试图借侍卫太医之?嘴,向陛下控诉穆扶筠,以期治其罪。
太医却是告诉他,穆扶筠因惊吓过度,已经疯了,如今什么人都认不得了。
吴旭自然不信,可?不管他信不信,事?实已经摆在那?里。
陛下听闻此讯,虽是恼火,毕竟吴旭作为?他曾最为?疼爱的儿?子?,落到如此下场,他迁怒于人,也是常理,不过原本对陛下轻放吴旭,众多诽言的大臣,再知?晓此事?之?后,弹劾的折子?,瞬间消失匿迹,倒是为?穆扶筠请愿的折子?,多了起来。
毕竟这于皇陵之?内,惑乱行事?,本就是吴旭错理再先,更何况穆扶筠人都疯了,再赶尽杀绝,也是太过于无情?了一些,更何况,穆景山愿辞任首辅之?位,只求保穆扶筠一命。
最后,陛下无法,只能废了穆扶筠的皇牒,做主替吴旭休妻,穆景山告老,此事?这才算是落下帷幕。
穆扶筠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都只能将其看做是真疯,所以为?了避人耳目,穆扶筠一回到穆府,便被穆景山传信召回名京的穆明辉,带着回到了任职所在,离开了名京。
吴旭虽因此,暂逃了圈禁皇陵的命运,却如同废人一般了。
陛下仅此一难,元气大伤,勉强撑了大半年光景,便是驾崩,容珲即位。
容珲本欲请谢二兄谢安易朝廷为?官,却被其拒,回了昌远,于明德学院任教?,谢正雅则是请旨回了边关,不过这一次,却是将程氏母子?一并带上。
穆承安原本就是耐不住的性子?,此番名京事?了,便带着居蔷再度没了踪迹。
谢今晏本欲一展所志,为?本朝绘制完整的舆图,却被穆卿云暂缓,前?尘时,她因进?宫之?故,穆景山与世长辞之?际,未能恪尽晚辈本分,这次她自不能错过。
于穆景山与世长辞之?前?,她亦是让谢今晏私下求了容珲,让爹未能错过为?人子?最后的孝道。
然又于名京,为?穆景山守孝半载之?后,穆卿云再提舆图之?事?,谢今晏欢喜,入宫请旨,自得容珲应允,只是回府之?后,给穆卿云带来了另外消息。
吴旭想见她一面,在她离开名京之?前?。
穆卿云想也未想,便打算拒绝,可?在谢今晏提及,吴旭似已时日无多之?际,穆卿云拒绝的话,终是没能出口,沉默良久之?后,这才应下了此事?。
谢今晏亲自安排马车,送穆卿云进?宫。
时隔两年有余,穆卿云终是再见到了吴旭,满头灰白长发,容颜枯败,形容枯朽,全然已无曾经那?份意气风发模样。
吴旭看到穆卿云也是愣了一下,两年未见,穆卿云的姿容却是越发瑰丽绰约,夺人眼目,再瞧瞧自己,简直便是天?上人间。
吴旭不好意思理了理衣襟,“在下形容愧色,让谢夫人你见笑了。”
穆卿云瞧着吴旭这副鬼模鬼样,脸上并无半分怜悯之?色,是“吴公子?自愿作践自己,我有何可?笑可?不笑的。”
吴旭闻言,脸上堆起的笑意,顿是尴尬的僵住,被穆卿云这么一堵,吴旭一时间竟是不知?从何处说起,顷刻间冷了场面。
穆卿云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搭话,任由时间流逝。
良久,吴旭终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向穆卿云开口问?道,“谢夫人,如你所见,我已是近风烛残年,时日无多,可?否请你告知?于我,我和谢今晏到底差在哪里,你当年宁愿选他,也不能与我半分好颜色。”
穆卿云看着吴旭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前?尘往事?,我如你一般,早已经过了一次,自然认得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今晏待我何等深情?,我怎会背他,而选你怎么一个虚情?假意之?辈。”
吴旭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穆卿云,颤着腿,走到穆卿云跟前?,就连声音,都哆嗦了起来,“你,你也是重生的,那?为?何,为?何你……。”
“我为?何要告诉你,我从未想过报复于你,只要此生不负今晏情?深,正好你也厌弃于我,如此不再有任何干系,你若依前?世一般,无人会夺你的帝位,你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终归是你自作自受。”
穆卿云看着吴旭,眼中尽是冷意,对于吴旭重生回来,对她的满腔爱意,从何而起,她到如今也未曾想清想透。而现在,吴旭早已成不了她的危险,她自然也就不用?再想,毕竟她早在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起,便是下定了决心,与吴旭从此陌路。
吴旭哑然,他怎么能告诉穆卿云,是他陷入了前?世失去穆卿云,便会致亡国的这种根源之?上,而又得重生而归,便以为?是天?命所归,一时间被天?命冲昏了头,以为?只要得到了穆卿云,见穆卿云摆在皇后的位置上,便可?以不要担心。
却没想到,这竟会成了他毁灭,沦亡的根源。
若是,若是他没有重生出来的话,他和穆扶筠也不会相厌相弃到如今这个地步,谢家,穆府也一定和前?尘穆卿云还是皇后时的那?般竑股之?臣。
穆卿云说的没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咎由自取,是他将自己害成了如今的模样。
可?笑,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吴旭抚股大笑,笑中却是凄凉无比。
而就在他沉思之?际,穆卿云却已是转身离去,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吴旭死不死的,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怎么就出来了?”一直守在殿外的谢今晏,听着殿内吴旭略显得几分疯狂的大笑,本有些担心,可?转眼却见穆卿云出来,这进?去还不到一刻钟时辰就出来,便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多呆些时辰?”穆卿云走到谢今晏身侧,然后勾住谢今晏官袍之?下的手指,笑的一脸狭促,“我这不是急着回去给你收拾行礼嘛!”
“我只是担心不能解你心中之?结而已。”谢今晏挨近穆卿云,一脸温和的冲穆卿云解释道。
有些事?,虽然穆卿云从来不说,可?身为?她的夫君,且一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了几分,所以这次,他才自己提议,卿卿来见吴旭最后一面,也算是做个最后的了结。
“我的心结,早在嫁给你那?一日,便是解了!至于其他,早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不需得挂怀于心。”穆卿云晃荡着和谢今晏交握一处的手,语气轻快。
谢今晏望着穆卿云那?鲜少露出的小女儿?娇态,眼中的深情?藏都藏不住,“卿卿说的对,往事?如烟,我们珍重的当是日后的每一个朝朝暮暮,晨起辰落。”
二人相偎低语,于雕楼玉砌之?下,就如同一副美卷一般。
半月后,吴旭身陨的消息,由着宫内的宦官急传到锐侯府之?时,载着谢今晏和穆卿云的车架,早已经是出了名京城许久。
谢承和温氏,思量了一日,终还是决定将此讯息传给了谢今晏。
二人皆到此传信之?时,已经登上了去往海滩江的江船,穆卿云于船头,将此传信,折成飞鸟模样,放飞于空中,瞧着其跌跌撞撞于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痕迹,然后一头栽进?了水里,湖水浸染了上面的字迹,藏匿了飞鸟的行踪。
她这次收回了视线,然后往谢今晏身边依偎而去,谢今晏顺势揽过其肩头。
“爹爹,我也要抱抱!”身侧玩着风车,梳着满头髻的小儿?,瞧着二人亲昵之?举,亦是凑上前?来,拉着谢今晏的衣摆,扬起头,稚声稚语。
谢今晏和穆卿云一同低头,笑意弥漫于嘴角,然后谢今晏俯身,将小儿?抱起,穆卿云拉住小儿?的手,小儿?举着风车,于空中旋转,怡然自然,岁月静好。
我曾说过,我想陪你泛舟在宓江之?上;穿于泊安湖的荷田之?内;流连海塘江潮起潮落时的海市蜃楼;观武启山上初晓时悬于天?晷上的金虹;看天?悬山九霄倾泻而下的瀑落;赏九沙岭月轮高悬时漫天?萤舞……
如今有你,有于我们血脉相连的孩子?,于我们一起,实现你前?尘未曾实现的愿望,此生足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