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晏话是给吴旭丢下了,可这偌大一个天地,想要寻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吴旭就像那缩头的乌龟一般,即便侯府盯死了吴旭,也是一无所获。
谢今晏就这么没日没夜的于城外寻了三天三夜,然后温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派人强行将谢今晏绑了回去,又强行灌了一碗安神汤,将他捆在床上,这才让谢今晏总算有了休憩的时间。
如此,不日不寝的寻觅,然后再被绑了回去,如此周而复始,转眼便已到了除夕之夜。
这本是谢今晏和穆卿云成婚之后的第一个年夜,然而就在整个名京,都笼罩在灯红璀璨在之际,锐侯府内,本应该和乐安逸的小院,如今静默的,似乎连生机都没有了。
而远在京郊僻静院落的穆卿云,经此一月有余,从一开?始的不安,已变成了如今的镇定自若,且再也未曾见过的吴旭,显然是被谢家和穆家绊住腿脚,如此,倒也算是让穆卿云彻底松了一口气。
除夕夜,亦是举家欢聚之夜,不论是富贵人家,还?是普通人家,堆上几口肉食,打上几两小酒,围坐炉边,憧憬着来年的光景。
穆卿云早早吃了饭食,便直接落寝歇了。
她落寝之后,宫香蹑手蹑脚的进来,查探了三次,确定的穆卿云已经歇熟了,这才锁了门户安心离去。
而就在其最后一次查看的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卧着毫无动静的穆卿云猛然睁开?眼睛,转了身,细细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才极谨慎的坐了起来,套上鞋子?,起得身去。
门虽然关了,可还留有窗户在,如今天寒地冷,房间里烧着炭火,这门窗都不留一丝缝隙的话,很?容易出事,所以这门一直锁着,窗户却一直留了缝隙,也没有上锁,想来是因为自己怀了身孕,不敢爬高所致。
不过,这正是穆卿云的机会。
穆卿云蹑手蹑脚的搬了凳子,放于窗下,抬脚跪在凳上,扒着缝隙,向外探去。
待确定院里空无一人,宫香已经不在,穆卿云这才推开了窗户,于凳上站起身来,慢慢跨过窗台,跨坐于上,然后俯身,将凳子抬起,越过窗户,置于外窗之下,这才小心翼翼的跃了出去。
待落地之后,穆卿云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向了柴房,平常待她吃罢膳食之后,宫香就会将厨具尽数藏好,她状似无意的观察了许久,才发现,宫香将厨具藏进了柴房的炭火堆里。
想来宫香是循着她乃大家闺秀,世?家之女,十指不沾阳春之水,定然不会主意这等最易沾染污秽之物,这才起的主意。
可宫香却不知道,对于现在的穆卿云,只要能逃出这个院子,逃离吴旭,不管什么危险,她都愿意尝试一下。
将手摸进炭灰之中,不多时,穆卿云便摸到了布一样的东西,她将东西从炭灰中拉了出来,就着月光,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菜刀。
穆卿云将菜刀拿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站起来,走到院子,贴着墙角,一步一步,往院门口蹭去。
好不容易蹭到院门口,穆卿云以极缓慢的姿态,拔掉了门栓,紧了紧手中的菜刀,然后轻轻的,如捧着一绝世?珍宝般,慢慢的拉开?。
“哐!”门开了一条缝,锁链撞击在门扉之上的声响顿是传来,直吓了穆卿云一大跳,身形亦是僵住,可半响之后,门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穆卿云这才打着胆子?,将门缝里瞧了去。
外面没有人!
穆卿云却是没有料到这个,又推了一下院门,门虽然是往外又挪动了些许,然限于锁链的长度,只拉开?了一个不过五寸左右的缝隙,便再也推不动了。
没有钥匙,这比人高的院墙,她更没有能力,翻越过去。
穆卿云一时间顿生气妥之意,难道就怎么放弃,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这次要是错过,下次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寻到另外机会。
犯难的目光,从门缝,然后落在了底下缝隙。
这宽度,穆卿云瞧着自己已隆起明显的小腹,一咬牙,拼命了。
穆卿云将手中的菜刀放下,然后拆掉头上的发饰,褪下身上厚重?的袄子?,隔着门缝先推了出去,直至身上仅余下单衣,极冷的气息呼在单衣上,瞬间穿透,落在了肌肤,仅是一瞬间功夫,穆卿云的手背,便已冻成了青紫模样。
不过这个时候,穆卿云已顾不得?这些了,呼了一口寒气,穆卿云一咬牙,背躺在了地上,冰冷的触感,刹那间,冻得穆卿云浑身一激灵,但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将头慢慢的从门下的缝隙中钻出,然后撑着身子,慢慢的往外挪动。
门槛蹭到已经开始胀大了不少的胸口,酸痛之意,直让穆卿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分灌入喉咙,似要将整个身体都冻结了一般。
好在,胸口的柔软,可以肆意改变形态,穆卿云忍着撕裂般痛意,蹭了过去,然后以双手护住小腹,尽力吸气,便是门扉底部的倒刺,将穆卿云的手背划拉出一道道的血痕,穆卿云亦是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几乎手脚并用,穆卿云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蹭出了院子,就这么会功夫,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已经要被冻僵了去,穆卿云半分也不敢怠慢,哆哆嗦嗦着将衣服裹在了身上,温暖的感觉,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冰冷,穆卿云这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不过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穆卿云只稍缓了一口气,揉搓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然跪在地上,探身将门内的菜刀拿了出来,起身将院门拉回原本的模样。
紧了紧手上的菜刀,穆卿云左右探顾了一番,借着月光,还?有地上未融的雪痕,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提起裙摆,往小道上而去。
她既然跑出来的,那就绝对不要再被抓回去。
秉着这般念想,即便双手火辣辣的疼,穆卿云也几乎不敢半分停留的念想。
而就在穆卿云离开小院仅一刻钟的功夫,喝得?醉醺醺的守卫,相互搀扶着,手里的那提着酒瓶,醉醺醺的转了回来。
直至到了院门口,也未发现穆卿云已不见了的事实,还?是其中一人,不慎将酒瓶落下,欲拿起之际,看到了穆卿云遗落在地上的发钗,这才惊觉不对,于瞬间,冷汗淋漓,手起刀落,便将门上的锁,砍落于地。
“怎么了?”旁边醉醺醺的同伴,直吓了一跳,嘟囔道。
“穆小姐,人可能不见了。”那人丢了一句,便是率先入了院子,直往穆卿云栖身的房屋而去,再度劈锁而落,入得屋内,走到床边,看着掀开?已经冰冷的床铺,不祥的恐惧,瞬间萦绕于心头。
“怎么……可能!”被他的话惊到,追上来的同伴,本是不信,只话还?未说完,看到床上光景,亦是住了嘴,醉头的酒意,也是瞬间清醒了过来。
“怎么办!”
“追,她有孕再身,跑不了多远。”
“好!”
二人瞬间定了主意,快速出了院去,一人先行大道而去,另一人去寻值守的同伴,不多时,几道火把,于着寂黑的夜里燃起,以小院的起点,四散网开?,搜寻穆卿云的下落。
他们都是京都侍卫出生,不提武艺如何,总比之于穆卿云一个妇人,身手要矫健不少,虽有近两刻的时间差,可拖延的越久,穆卿云被发现的可能便更大。
而且,如今万物枯败,天寒地冷,穆卿云想要寻个藏身之所,实在太难。
夜中火点,何其耀眼,虽众人没有出声,但穆卿云一见之下,便知那是搜寻自己的人。
若是被发现!
穆卿云不敢想象,自己被抓的后果,一手扶住腹部,一咬牙,再度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提步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唯一股信念支撑,可有些事,并不是你不想,他便不会发生。
“在这边,人在这边。”
夜已入三更,夜晚的寒气越发重?了起来,就在穆卿云慌不择路的从小道,奔到了大道之上,还?没跑出几步,一个惊喜的声音,便是响起。
她被发现了!
穆卿云下意识里浮现此念,揣着菜刀的手,又是紧了几分,她循着声音回头,看着离自己不过两百米之遥的火把,脚下的步子,越发的慌乱。
“穆小姐,别跑了,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这荒山野岭的,要是伤了哪里,可别怪我们保不住你的孩子。”那瞧见穆卿云踪迹之人,看着穆卿云慌忙逃窜的狼狈模样,心中的紧张不安早已是烟消云散,他如猫戏老鼠一般,戏弄着穆卿云,试图享受着穆卿云对他的摇尾乞怜。
穆卿云不回话,也不回头,闷着头往前跑。
而道路的远处,不知是穆卿云的错觉,还?是旁的,似有马蹄声近。
且就在,穆卿云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在那得意之辈,拿着火把,提着剑走向穆卿云之际,忽一只箭羽,破空袭来,直插在了那人肩头。
“什?么人,给老?子?出来!”箭入肉里,急痛传来,却抵不过未知的恐惧,那人舞着火把,夜景于火把的光亮中一晃而过,可是什么都没有,就连先前那恍惚的马蹄声,都已消失不见。
那人也还?算沉稳,顷刻间已做出决定,取出一个信号弹,点燃上了天,然后将火把于地上一滚,熄灭了火光,只看了穆卿云一眼,便抽身往一旁窜了去。
他这是把穆卿云当成了诱敌的饲。
穆卿云虽然清楚的知道,可这对她而言,却也是一个机会,她咬牙撑着身子,试图站起身来,然后一个极诧异的声音,却是响起,“谢夫人,你怎么会在这?”
这声音有些耳熟,而且还?识得?自己!一股狂喜之态,瞬间于心中蓬勃涌上,穆卿云还?未来得及望向那说话之人,也未来得及辨认,这声音是谁,下意识里的便是脱口而出,目光亦是转了过去,一个娇小的身形轮廓从远处显现。
“贼人躲在我左手边不远处,他要杀你,你小心些。”
那娇小的人儿,听到穆卿云的话,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似极为不屑的冲着穆卿云道了一句,“哼!想杀我,那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之后,穆卿云只瞧见那人影于眼前晃动了一下,随即便隐于黑暗之中,紧接着便是打斗之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