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也不是思量此事的时候,穆卿云缓缓然出了马车,由着谢今晏将她抱了下去,冲着大哥缓缓一笑,随众人进了府邸。
正堂之内,果如居蔷所言那般,吴旭亦在其列,她未曾在门口看到的嫡妹穆扶筠,这会正满目含情,双颊透红的盯着吴旭,二人目光胶着,旁若无人。
穆卿云于心中冷‘哼’一声,目光淡扫,从吴旭身上一带而过,随即上前,同谢今晏一道,向祖父行礼。
待见礼之后,席宴尚早,穆卿云被廖氏留住,自是一番母女情深,谢今晏则被穆明辉和穆承安领走,吴旭作为外客,这个时候理当识趣离开,只不知为何,他竟全然不通礼数一般,硬生生的留了下来,跟着谢今晏等一并去了千院。
穆卿云呆座一侧,犹如看戏一般望着不管自己如何解释,定觉得自己过得凄风苦雨而险些哭成了江河的廖氏,终于忍不住,随意敷衍了两句,寻了个理由,便将廖氏推给了因为吴旭离开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得穆扶筠。
急走到庭院无人处,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正犹豫着是回自己院子看看,还是去寻谢今晏时,谢今晏的声音,却从背后传了过来。
“卿卿,你怎么在这?”
穆卿云转身,便瞧见谢今晏和吴旭二人正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满树盛开的腊梅树旁,而谢今晏已经挪步,往自己这里走来。
等谢今晏走到身侧,穆卿云极其自然的将纤指并入谢今晏手心,只神色微微,并不见二人独处时的娇软姿态,“打算回院里看看,爹爹和兄长呢?”
“爹爹提及,曾给卿卿埋了一坛女儿红在那边树下,今日卿卿回门,正当开封时,便一并来了此,爹和大兄去寻挖掘之物,我和殿下便等在此处了。”谢今晏一脸欢喜之态,拉着穆卿云细细解释。
而此功夫间,吴旭亦是走了过来。
穆卿云眼角余光自然瞧见,却又当未见一般,唯望着谢今晏。
吴旭见穆卿云目中无他之态,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席卷全身,好在他定力非常,这才未显于面上。
天晓得,他明知道今日是穆卿云回门之日,却鬼使神差的接着朝政之事,登门拜访,为的就是看一看穆卿云低嫁之后,愁云惨淡,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毕竟这么些年来,穆卿云如何心慕于他,他虽不动声色,但确看在眼里,一想到穆卿云这么一个天之娇女,被人构陷清白之后,失了太子妃之位,只能仓促低嫁,他便实在忍不住,想要尽快看到穆卿云那心若死灰,抑或是拽着他的衣袖,为了不能嫁他,而悲伤无法自拔。
却未曾想,不过短短成亲三日,穆卿云非但没有消瘦得不成模样,这容颜一眼瞧过去,竟还多了几分娇俏之味。
穆卿云弃了他,甚至过得比往先还要好些!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脑中飞速旋转,不过顷刻间,吴旭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今晏,我可否是令夫人单独说两句话?”吴旭脚步顿住,望向谢今晏,目光似纠结犹豫了许久,这才下定了决心开口向谢今晏恳求道。
谢今晏下意识里握紧了穆卿云的指尖,身体错身半步,将穆卿云的身形遮住,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可待瞧见吴旭一脸恳切的诚意,他又是犹豫了!对于吴旭,他始终抱着夺□□的愧疚,纠结了一下,松开了穆卿云的手,垂目向穆卿云说道,“卿卿,我在前面等你。”
就在谢今晏撒手的瞬间,穆卿云便涌上了不祥的预感,只谢今晏走得就跟逃难似的,她留人的话还没说完,伸出的手指,仅从谢今晏的衣袖边划过,并未将谢今晏的手臂抓住。
“别……”
手再往前探,抓住的却是手尖飞快消散的温度,眼睁睁的瞧着谢今晏越走越远。
这人都已经走了,直接叫回怕是不能了,穆卿云收了话,定了定心神,望向吴旭,她倒要看看吴旭在他面前,打算使什么幺蛾子。
只这才对上吴旭的目光,那眼中的未曾遮掩的情深意浓,简直就要将她湮灭了去,明明这目光,才刚对穆扶筠用过。
他怎么敢,亦怎么好意思!
恼怒之意,席卷而来,连带着,就连面上功夫,穆卿云也不愿施舍于吴旭了。
“卿云,你……过得可好?”略带着几分怅然地语气,缓缓伸出似要碰触自己颊面的手,让穆卿云从恼怒中醒转了回来,她后退两步,警惕的望着吴旭落空的手,淡着脸,并不应话,冷眼看着吴旭从满脸希翼,到自嘲失落,到怅然将手收回,扶手于额头之鬓,头轻晃了两下,一副醺醉之态,脚下虚浮,似连身体都站不稳了。
“抱歉,便当是我酒后失礼了,卿…谢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今宴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他既然娶了你,便定不会负了你。”
说完之后,便是满脸落寞,眼中痴望穆卿云,似乎再等待穆卿云的一个回应。
还未饮酒,便以自醉!当真是将她与那些几句甜言蜜语,就哄骗的晕头转向的女子相较了。
早已见识过他所有的伎俩的穆卿云,又怎么可能被这等虚情假意之词,随意诓骗了去,她后退了两步,敷衍的行了一个礼,语气淡漠,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表情,“殿下的话,我听到了!若是没有别的事,请恕我先去寻夫君了。”
说罢之后,直接转身,往谢今晏先前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般薄情之态,顿是让吴旭愣住,眼睁睁的瞧着穆卿云走远,都没回过神来。
“该死,该死!该死!”半响,吴旭这才恍绝,他竟然被穆卿云就这样的丢在原地,这个放浪形骸,不知羞耻的贱人!他吴旭愿意施舍几分情面给她,竟然还当着他的面,甩了他的面子,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几乎就在瞬间,吴旭便打定了主意!
如今穆府和锐侯府私下都在查探天鹤山庄之事,既然穆卿云给脸不要脸,他便在添一把薪火,帮上一把,将这污名彻底戴在穆卿云头上,一辈子都休想洗干净了去。
吴旭阴鸷的目光如芒刺背一般胶着在穆卿云背上,即便距离相距越来越远,穆卿云依然感觉到一股阴暗之意,直透四肢。
穆卿云自然知道是吴旭,但她没有停,也没有回头,施施然往前而去。
“怎么……这么快?”不远处,站立不安,心中惶惶不断张望的谢今晏,自然一眼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穆卿云,他只愣了一下,便是快步迎了上去,诧异的语气中,亦是透着几分欢喜之色。
“不过是随意絮叨了几句,自然耽搁不了多久。”穆卿云笑盈盈的望着谢今晏,望着他递过来的手,手拢与袖中,就是不伸出来。
谢今晏听着穆卿云回答,顿时缓了一口气,然看着自己一直悬空的手,又是心中一突,脑中下意识里浮现出一个念想,卿卿生气了!
至于这为何生气,谢今晏一转念,便猜了个大概。
“下次,不……没有下次,我定不会撇下卿卿一人!”
“夫君,可要记住今日这话!再说,我已是你夫人,这与个外男独自叙话,可是极为不妥。”穆卿云听得谢今晏的保证,这才缓缓抽出手,然后搭于谢今晏的手里,随意间,便是将自己想法,托盘而出。
“是我疏忽了!”谢今晏重重地点头,一个夫君,一个外男,他和吴旭二人,在穆卿云的心里,亲疏指尖,高低立现。原因着让穆卿云和吴旭独自谈话,而笼罩在心头不安揣测,瞬间烟消云散。
“可想到我所居院子里瞧瞧。”穆卿云见谢今晏眉目带笑,因吴旭勾起的烦躁也是平缓了几分,但让谢今晏再度折返回去,和吴旭一道,她却是不愿的。
而且,以吴旭现在徉装,于谢今晏那里,只怕尽是对吴旭的亏欠,若是吴旭再煽风点火几下,她甚至怀疑,谢今晏为了弥补吴旭,半条命都送得出。
所以,在吴旭露出伪善的真面目前,还是让谢今晏离吴旭远些才好。
“好啊!”谢今晏眼前一亮,一想着能瞧见穆卿云未出阁前的居处,谢今晏顿觉心热了几分,生怕穆卿云反悔一般,急声应道,只应完了才想起,之前答应岳丈一并挖女儿红的事,面上自然显出几分踌躇之意,他有些为难的偏头看了看来路,“那酒……”
他既想去穆卿云的闺房,又想让穆明辉认可他这女婿身份,自然也就左右为难了。
“让我爹和大兄挖去,怎么着,难道你还怕喝不上我的女儿红?”穆卿云揶揄地道了一句,拉着谢今晏往自家院子方向走去。
“自然不是!”谢今晏连声反驳,目光流连于穆卿云身上,俊白的脸上,染上浅浅的薄粉,“我更愿意和卿卿一道。”
罢了,罢了!讨好岳丈和大兄之事,推后再说,先陪着卿卿要紧,谢今晏这般想着,跟上的步子,也是快了几分。
穆卿云回首灿然一笑,谢今晏更觉自己的选择明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