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蒙圣上开恩,婚期在急,这于祖祠闭关思过之事,也便就此作罢,不过出嫁之前,这院子却是出不了。
穆卿云的娘亲廖氏也如愿知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跑到穆卿云的院子,抱着穆卿云大哭了一场。
不过除了开口几句感叹命运对穆卿云不公之外,便将担忧全然转到了穆扶筠身上。
这种偏爱,穆卿云早已领教过了,自然也就没有奢望了心思,毕竟一个只能早晚请安时才能见上一面,一个常年于膝下承欢撒着娇儿长大的,相较之下,待后者自然是亲厚了些,也无可厚非。
穆卿云一脸沉默的看着廖氏喋喋不休,抽泣不止的模样,既无安慰,亦没有半分表示。
最后还是跟在廖氏身边的李嬷嬷觉得廖氏说得有些过了,一再提醒之下,廖氏这才惊觉,收音而去。
穆卿云没有动,在原地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得内室。
她和吴旭婚事,原本是定在来年六月,但对于一早便知晓自己会成为太子妃得穆卿云而言,该准备的嫁妆,自然早已妥当备下。
只是现如今,她和吴旭已经没有可能,那些个东西,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必要了。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福橘提了食盒回来,便看到穆卿云将这些年给吴旭制的衣服鞋袜一并寻了出来,就如同糟糠一般,丢弃在地上。
明明这是小姐极为珍视的东西!福橘赶慢将食盒放下,然后走到穆卿云身侧,弯腰将地上散乱的衣物拾起。
“福橘,你来的正好,帮我把火盆端到院子里,然后把炭火着了。”还在翻捡的穆卿云,听得响动,抬头见是福橘,开言吩咐道。
“哦!”福橘这才注意到,穆卿云竟把火盆子也寻了出来,火盆之中还搁了一小袋炭火。
现在也不冷啊!福橘疑惑的督了一眼还在忙活中的穆卿云,将拾起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椅凳上,依着穆卿云的吩咐,将火盆给端了出去,并将炭火点燃烧着。
“小姐,燃好了!”待烟熏过去,福橘这才向穆卿云唤道。
“你先去用饭吧!”穆卿云这会在屋内也已经收拾妥当,听到福橘的话,也不需福橘进来帮忙,自己抱着一大捧衣裳,便直接走了出来,福橘上前,要来帮忙,却被穆卿云躲开了去。
吃对福橘确实没什么抵抗力,但她就算再没什么眼力见儿,这会也是看出了穆卿云要干什么,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吃饭,忙走到穆卿云身前,一把将穆卿云怀中的衣物给夺了过去。
“小姐,这可是你花了好大功夫才做好的,不能烧!”
“都已经用不上了,还留着作甚,这些个东西,若是带到了锐侯府,这不明摆着给人添赌吗?”穆卿云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只靴子,扔在炭火盆里,信口向福橘解释道,福橘心思单纯,穆卿云倒也不必太多费口舌。
“小姐!”福橘听着穆卿云云淡风轻的言语,这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这些个衣物,是她看着小姐,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其中花了多大的心血,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就因为这么一个破事,便什么都没了,她怎能不为穆卿云心疼。
穆卿云瞧着福橘的眼泪如小雨初下一般散落面颊,微微叹了口气,掏出手绢,擦了擦福橘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至少你家小姐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便已是极好了。”
“可是……,可是……”谢三公子,怎么能和太子比呢!福橘一脸纠结,却怎么着也不敢把话当着穆卿云的面,说全了去。
“好了,好了!没什么好可是的,快去用饭吧!再不吃饭菜可都凉了。”穆卿云自然明白福橘想要说的是什么。
只她所图之事,还未彻底落定,她岂敢掉以轻心,从福橘手里接过衣物,穆卿云再度催促道。
这才,福橘倒是老实的听了穆卿云的话,三步一回头的进了屋里。
穆卿云待福橘进去之后,将手上的衣物往地上一丢,然后拾起最上面的一件外袍,便往火盆里丢了去。
“阿姊,这么大的烟雾,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正烧着,却听得曼香的声音想起,抬起头,视线穿过浮起的烟雾,落在了前后而来的曼香和扶筠身上。
“不过些用不上的东西,你们怎么来了。”应话间,穆卿云又捡拾一件衣裳往火盆里丢了去。
只是这次,还未丢出,便被曼香一把夺了过去,‘’阿姊,这不是你给自己绣的嫁人吗?怎么能烧了呢!”
“不合礼制的东西,又何必留着。”穆卿云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扶筠,不咸不淡的冲着曼香回道。
是了!穆卿云的这嫁衣上绣鸾凤,乃是皇家的规制,如今这桩婚事已经吹了,要嫁的人只是一个承袭不了爵位的嫡次子,自然也就没办法穿这身嫁衣了。
“这……多可惜啊!”曼香看着嫁衣上绣的栩栩如生的鸾凤和鸣,一脸的惋惜的看向穆卿云,忽然灵机一动,转头望向穆扶筠。
“扶筠,你刚不是还在跟我抱怨这嫁衣难绣吗?虽说你和阿姊身量有差,但改一改总比让人重新绣上一件要来得快些。”
被点道名字的穆扶筠受惊了般抬头,对上穆卿云的视线,一脸羞愧之色,她蠕了蠕嘴唇,半响这才发出声音。
“阿姊,我……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太子妃之位的。”
“扶筠,你说什么呢?是我给穆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若非你挺身而出,只怕我也不可能这般全身而退。便是要道歉,也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
穆卿云看着穆扶筠,摇了摇头,将她的话,全数反驳了去。
她了解吴旭是个什么样人,以至于多少次,午夜梦回都在想,穆扶筠到底看了吴旭哪一点,便是和她断了姐妹情分,也要入得宫去。
不过,现在她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庆幸,这样的穆扶筠,她才不至于后悔亲手将穆扶筠推到了吴旭身边。
穆扶筠瞬间瞪圆了眼眸,眼眶泛红,她直愣愣的盯着穆卿云,然后提步猛地扑了过来,直接扑进了穆卿云地怀里,抽泣着说道,“阿姊!呜呜呜,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呜呜呜……”
从发现自己对吴旭有了异样地心思之后,她便一直再怕,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穆卿云,今日知晓阿姊已绝了嫁给吴旭可能,而她真地要代替阿姊成为太子妃后,她亦是鼓足了勇气,拉了曼香,这才敢登门而上。
她想过阿姊会训斥她,唾骂她,甚至于怀疑天鹤山庄地那件事是自己做的,可万万却没想到,穆卿云会这么平静,还跟她道歉,满腹的委屈,不安;瞬间喷薄而出,且一发不可收拾。
穆卿云没有开言安慰穆扶筠,搁在身侧的手,亦是在犹豫迟疑之后,才拍上了穆扶筠的背。
穆扶筠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的脱出穆卿云的怀抱,一旁的曼香见此,抖开了手上的嫁衣,冲着穆扶筠晃了晃,“那这嫁衣?”
“阿姊,我想留下,可以吗?”穆扶筠眨巴着含泪的睫毛,楚楚可怜的望着穆卿云,她对自己的绣活儿有个几斤几两,自然是清楚的,所以对于曼香的提议,根本没做多大的纠结,便定下主意来。
“这……!”穆卿云私心里,并不想把这嫁衣给穆扶筠,可如今她们还算是年少无猜的姐妹,拒绝的话,既突兀,又容易引人生疑。
穆卿云从心里叹了口气,挪开了视线,算是妥协了。
“好吧!不过也就这嫁衣,其他所需的衣物,还需你自己缝制比较好。”
“那是当然,阿姊你待我真好。”穆扶筠顿露欣喜之色,连连点头应承,她既然是要成为太子妃的,那太子哥哥的衣裳,自然得由她来做,便是穆卿云不提,她也不可能为着偷闲,而来膈应自己。
穆扶筠心中膈应已除,又冲着穆卿云抱怨了一会儿廖氏让她学这学那,这才拉着曼香出了穆卿云的院子。
穆卿云将剩下的衣物一并烧了干净,这才回屋用了饭食,便让福橘拿了布料,重新裁剪制衣,她的婚期太紧,虽说嫁妆早已备好,但仅是重制嫁衣,便是极耗费心神的事,且还需得为谢今晏备上全套新衣,她根本就没有多少时候可以耽搁。
锐侯府那边,也是识趣,第二日便托了德高望重之辈,上门提亲,虽说时日赶了些,但该有的体面自一眼都不能少。
三书已定,六礼行进,穆府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而名京城内,正如穆景山所预料的那般,穆卿云和谢今晏要成婚的消息,传出之后,各翻谣言,瞬间袭转整个名京,且在短短两月之间,越演越烈,各个版本层出不穷,荒诞无比,便是穆府之内,亦有仆从借机入院,查探她是否因孕这才赶急着成亲。
廖氏打杀了几个仆从,这才让府里闭了嘴舌,不过穆卿云这会已是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她与谢今晏的成亲之日就定在正月初六,比她想的,还要早了不少。